153、弥加的第一个弱点(下)
西出赵都,是通往仙奴的官道,辽阔的原野中,七丈见宽的青石路上,一辆拴了五驾宝马的宝蓝挑金丝华盖马车急急而行,金黄的花梨木车轮向着仙奴方向奔驰。
正值盛夏,宽敞的车厢里,坐着一位身着轻\薄白绸裳的男子,他修长的身姿慵懒的斜依在车厢壁上,一腿屈起,右手随意的搭在屈着的膝上,一颗金黄透亮的琥珀戒指昭然若揭的戴在那骨节分明的白析手指上,闪烁着雍容精致的光芒。
“大都的煤尽都卖完了!”坐在白衣男子身边的侍从是个微胖的中年男子,身着青蓝锦衣,面相沉稳富贵,一看就是个精明的商贾,他神色恭敬,眼底带着淡淡的欣喜对白衣男子报道。
白衣男子眉间微微一拧,眼里掠过半丝不可思议的问:“仍是没有官员过问此事吗?”
侍从神情诚肯的点头道:“这次煤价大跌,大都里的官员参与低价买进的不在少数,根本就没人过问这事的来龙去脉。”
白衣男子不由的又捻了捻指尖,以指撑额道:“这样算来,大都里的商贾恐怕连锅灶都变卖成了银子,为的就是新一轮的煤价大涨。”
侍从眼里溢出笑容来,语气轻快的道:“云老板真是料事如神,做生意的,谁会看着赚钱的机会溜走?前几轮有规律的煤价涨跌,让这些商贾已经形成了习惯,他们有的甚至赌上身家,为的就是等下一次煤价再涨,也好大赚一笔。”
没错。这位贵气又稳重的白衣云老板,正是一直用凤鸣镖局银钱和燕国国银默默行商、盘买盘卖的峪恒。
几年的行商生涯,让峪恒更多了几经历练的深敛,如今的他,富可敌国,眉宇间的精明早已镌刻得深不可见,清俊的眉宇中更多了沉稳的从容。
“再炒一轮。”峪恒轻声对侍从道。
侍从眼神略略诧异。脱口而出了一句:“再涨一次!如今战事汹汹。情势不稳,恐怕下一次那些商贾们为保身家再不出手了。”
峪恒以手撑额,面色淡然道:“越有规律。上当的越多,下一次才能把那些留着保命钱的人榨干。”
侍从凝神想了一会才点了点头,看着峪恒的眼神更多了几分佩服。
“你现在骑快马回大都,让我们的煤店开始抬价。”峪恒面有微微倦意。身子躺下,挥手示意侍从退下。
这两年。峪恒在仙奴暗地行商,仙奴最大的八个煤行,当中有六个是他的,自打去年起。他利用自己的六个煤行,以低价收煤,再拱抬煤价。在操纵煤价中形成有规律的涨跌,让其他商贾们看到了低买高卖的商机。当然,低买时,最多的是峪恒,待到行情炒热,高卖最多的也是峪恒,在这场用仙奴人的钱赚仙奴人银子的一跌一涨之中,越来越多的仙奴人卷身其中,一年半下来,只要煤价一跌,仙奴几乎所有的银子就都押在了煤上,大家都等着煤价有规律的上涨,然后大赚一笔。
闭眼养神中,峪恒于无人处眉宇紧拧,做为一个巨商,他有支脉横生的情报网,现今的局势他怎能不清楚,子彻、玉衍惨死,子荣、赵诺和落樱不知下落,整个燕赵山河摇摇欲坠,所以赚钱远远不是他心里的目的。他的眼睛变得更沉稳凝练,他的举止变得更从容骄矜,但他对落樱、对凤鸣镖局的忠诚,没有一丝改变。
尽管仙奴大都在峪恒的操纵中一片繁荣纷烦,大家都在奔走相告着一天一变的煤价,安静祥和的祀天苑却依旧孤立于世,不受任何尘世纷乱打扰。
盛夏阳光下,碧绿如洗的桫椤树叶闪着灿灿晶光,凉风徐徐,直吹进了后苑行宫中的殿宇里。
此时的弥加,正气定神闲的端饮着手中的靡罗草茶。
“大人!”弥加的平静安定,正好映衬着紫衣祭司如临大敌的焦虑神色,他匆匆而来,大气都没来得及吁一口,张口就报道:“主上今天终于传令了!”
弥加轻轻点点头,微微一推放到口边的蝉翼胎翠釉茶盏,绵绵饮下杯中淡褐色的清香茶液,他的语气极为干净无浊,字字清明中,仿佛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事:“主上何意?”
紫衣祭司忙道:“只得一卷圣旨,说是‘以静制动’,然后上三院的那些宗族政要们就坐不住了。”
弥加放下茶杯,语气十分干脆的道:“那就以静制动。”
紫衣祭司忙提了紫袍跪了下去,叩头道:“祭司大人,那些老宗族们都知道您歼灭了燕赵联军的重要将领,个个都不愿看着这个一举擒获燕赵江山的大好机会溜走,还望您亲自劝劝主上。”
弥加只淡淡一笑,金色的长睫像是随风般微微扇动:“主上的远见,天下有谁能及?小僧只是个祭司,何得何能对主上提一个‘劝’字?”
紫衣祭司面上先是掠过缕缕失望,接着就被他醍醐灌顶的敬佩所湮灭,连连叩头道:“大人说得极是,大人说得极是。”
弥加自然是没睁眼,但似乎一切都在他的眼中,只淡淡道了句:“是主上说得极是。”
紫衣祭司走后,弥加依旧饮着他的茶,只是举杯之时,他还是不自觉的用指腹轻摸了摸细薄圆润的杯沿,不由的朝向皇宫方向轻叹了口气,可是面上,是由衷的信任与臣服。
当年的北方草原,有一百八十个部族,谁不想把别人的领地踩在脚下,但最后一家独大的,只有仙奴,仙奴部族自繁衍生系以来,哪一个首领不想统领一方,最后一统北方大地的,只有蓝道。
他饮完最后一杯茶,赤足踏在光亮的青石地板上,面朝南方静静而立,弥加不相信宗族政要们所谓的苦苦良言,也不完全相信抓住眼下的时机就可以一统天下,但他相信蓝道就是那个终结战争,一统天下的人。
想到战争,弥加又想起在南国荒原上,那些死在他手下的燕赵军士,想起那些尸骨成山、生灵涂炭的惨烈场景,他不由的轻叹了一口气:“是时候结束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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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