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屿山,百里之外。
这里的星空远离是非,既没有冲天的火光,也没有弥漫的血气,和大多数凡间的夜晚一样,人已入梦,万籁俱寂。
此时,早已过了子时五刻,残月西沉,夜空黯淡。
延绵数百里的山峦间,没有一丝声音,甚至连半点虫鸣都没有,实在是有些安静的可怕。
蓦地,凭空一阵妖风袭来,引得山间树林出阵阵悉索之声,偶有一些栖息在树间的鸟兽,也被惊出四起,出阵阵尖叫之声,引得空荡无人的山林间异动四起,甚为可怖。
寻声而至,凝神观之,这处妖风并非忽如其来,寻向所致,妖风的源头乃是四道飞而过的黯淡流光。
这四道流光正是火赶往天目域救难的断清秋一行人。
半个时辰之后,临近这片偌大森林的边界处,四道流光骤然停歇,旋即化为点点星辰,四散开来,露出四道风格迥异的身形。
站在正前方,威风凛凛,挺拔如松的高大身影,在惨淡的月色下独缺一臂,此人正是天目域的当代域主——断清秋。
此刻,他在原地驻足,遥望天目域的方向,面色颇为凝重,想来此次离开天目域前往“秋风”,虽然留下了庞云全、肖玉玄和孔天啸三人主持大局,但依旧没有让断清秋太过放心,毕竟这世道可并不算太平,此次“秋风”的除妖行动大败而归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好在,霍长老虽闭关多年、不问世事,但就在断清秋出离天目域的当天,他收到了霍长老出关的绝密信件,这足以让断清秋毫无顾虑的前往“秋风”。
但就是这所谓的毫无后顾之忧,却俨然成为了断清秋的一个美好愿望。
虽然此间天目域遭受强敌入侵,断清秋自问鞭长莫及、有心无力,可眼下,既然有霍长老坐镇,天目域必然不会轻易覆灭,断清秋大可不必如此劳心劳力,只是断清秋不知怎的,心中总是有些担心,天目域千百年来,遭遇劲敌无数,攻打山门之事虽然鲜有生,但也不乏像天道众这般颇有实力的邪魔外道,此次天道众能够趁着几位院长和自己外出的机会,大举进军,一来是这天目域之内定然是有了吃里扒外的贼人,二来,恐怕这天道众处心积虑得到的东西,必然就是经塔第一百零一层之内的宝物。
“好在那年之后,就把‘十六天罡’安排在那儿闭门思过,也算是歪打正着吧。”断清秋看了眼自己空荡荡的左袖,思绪不免回到了那场改变他后半生性格的那天,那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绝世之战,在那天,他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左臂,但他并没有后悔,因为这一切在断清秋看来,早已是冥冥注定之事,也正是从那一天起,孤傲阴冷的断清秋成为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心怀善念的独臂老者,虽然十六天罡为此事各个都要自缢谢罪,让他苦恼了好一阵子,但好在,最后还是想到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解决了此事——守护经塔,闭门思过。
不曾想,这一个看似无奈之举的行为,却意外拯救了天目域。
准确的来说,是暂时的拯救。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此间霍长老已经出关的消息,比如断清秋身旁来回踱步的娇弱身影——北院座欣半月。
“域主,此间天目域遭了大难,咱们须分秒必争,怎能在此悠闲小憩?”惨淡的月光下,欣半月妩媚的面庞早已纠结在了一起,在她看来,天道众不乏一些寻花问柳、贪图美色之徒,北院的女弟子各个青春洋溢、貌美如花,自然而然的会成为这些龌龊之辈的选,倘若再晚个几个时辰到达,怕是这些女弟子们免不了被辣手摧花的命运,想及此处,欣半月坐立不安,恨不得立马就出现在天目域。
然而上天就喜欢捉弄人,殊不知,整个天目域的伤亡,就属北院最为轻微,哪有其他三院那般惨烈,尸横遍野、火光冲天,好似人间炼狱一般。
“半月,本座知晓你挂念北院弟子的安危,但眼下,吾等已急行数百里,你年轻气盛,自然不感疲乏,只是...”断清秋语气一顿,不再言语,眼睛扫过身旁的邢意和邙天奇。
断清秋此举,邢意和邙天奇怎能不知其心意?
虽说邢意和邙天奇皆是金丹期修为的高手,但毕竟都年事已高,虽然外表仙风道骨,显得和年轻人一般精神奕奕,但现实是,他们已经是一两百岁的老者了。
先前在“秋风”议会堂,收到庞长老十万火急的灵言信,四人都没有来得及和南华子告别,便火朝着天目域的方向飞驰而来,一路上根本不敢有半点惰意,甚至连解手的机会都没有。
可眼下,断清秋却选择了在距离天目域只有一百里的地方,反倒停歇了下来,这一看起来似乎极为反常的行为,目的其实有三。
一来,从“秋风”总舵急行至此地,上百里负荷的路程对于四人而言,还是有着不小的影响,此刻,他们各自体内的灵力虽然还未枯竭,但也所剩无几,倘若贸然前往天目域,恐怕不但没有帮上忙,反倒成为了累赘。
二来,此番天道众的夜间偷袭,宕赫定然是当其冲,此人行事极为诡谲,多年前,单凭一具幻化的身影就让得断清秋自己和焦天阳吃尽了苦头,实力深不可测,此间他又以真身面世,怕是做好了完全之策,如果在慌乱间与宕赫狭路相逢,断清秋自问以当前的状态,在宕赫的手上定然走不过三个回合。
三来,那就是在这片看似无人的丛林间,断清秋察觉到了一阵极为微弱的吐息,如不是自己久经沙场,恐怕根本就不会察觉,从这一点可以看出来者的修为至少在聚灵期之上,这阵吐息的源头是敌是友,也是断清秋停留在此地,不再前行的缘由之一,毕竟在修真界,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
可惜的是,场上只有一个断清秋,欣半月、邙天奇和邢意根本就没有觉,自己的周围正有一位不之客正虎视眈眈的注视着自己。
“是呀,欣院长,咱们这么赶路已有几个时辰,你虽然是金丹期巅峰修为,但也耐不住这般折腾呀,你现在身上的灵力只有四成左右,倘若再这么一意孤行,就算到了天目域,那天道众的十三惊惶可不是凡夫俗子,更不是怜香惜玉的君子,以你现在的情况,也许十来个回合,就...”此间,邢意见断清秋不再言语,以为断清秋不想再与欣半月争论,当下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欣半月心中记挂着自己北院的众弟子们,但断清秋乃是天目域的当代域主,难道不比欣半月更加着急于天目域的安危吗?眼见欣半月有些咄咄逼人之势,邢意作为天目域三大长老之一,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当即上前一步,和欣半月解释了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断清秋此刻有些微妙的表情。
谁知,邢意的好言相劝,欣半月却是丝毫不领情面,还未等邢意把话说完,当即眼带嗔怒,怒喝一声道:“就什么?就会死在十三惊惶的手中是吗?邢长老,天目域大敌当前,千年基业危在旦夕,而你却在此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没有丝毫与天目域共存亡之心,半月算是瞎了眼,竟没看出你是这般贪生怕死之辈,算我欣半月看错你了!”
“半月,你这是怎么回事,怎能和邢长老这般言语?”一旁刚刚还和颜悦色的邙天奇,终于是坐不住了,他知道,大敌当前最重要的是团结,当下这个节骨眼,欣半月的这些气话很可能会对当前的四人团队造成致命的后果。
可是欣半月早已急火攻心,邙天奇的话语反倒成为了让欣半月彻底愤怒的导火索,旋即欣半月用一种极为愤慨的语调,朝着邙天奇说道:“邙院长,枉你还是东院的座,此间我天目域弟子在水深火热之中备受煎熬,而天目域近在咫尺,我等却又因为自己惜命而坐以待毙,留着自己的弟子们奋死抵抗,天下间有这样的道理吗?”
“欣院长,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可是我等如果没有周全的计划,就这般贸然的前往天目域,且不说是否能够扭转乾坤,这要是万一成为了累赘,成为了俎上鱼肉,怕是要坏了大事啊。”邢意依旧苦口婆心的劝着欣半月,没有丝毫怨恨她的意思,因为他知道,欣半月就是一位心直口快的女子,这也是为什么当年,邢意保举欣半月成为北院座的原因,因为他相信,工于心计的人是管理不好一座偌大的院落。
这么多年来,欣半月也没有让邢意失望,北院在她的手上蒸蒸日上,隐约间有些成为天目域第一院落的趋势,这也是为什么欣半月的话语颇重,但邢意却没有丝毫怨恨的原因,在邢意的心中,为了大局,牺牲自己又有何妨,只是死,要死得其所,死得有价值,欣半月现在的状况,就算赶到了天目域,也是成为天道众刀下亡魂的结局。
眼下当务之急,是想一个万全之策,应对今晚天目域所面临的灾难。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不下,欣半月主张立即前往天目域,而邙天奇主张步步为营,二人大有一啪两散的局势,而邢意在其中左右调解,甚是疲惫,最后实在难以负荷,旋即看向了此刻一言不的断清秋,想要断清秋来了断此事。
谁知,邢意刚刚向断清秋迈出一步,断清秋的右手在半空之中摆了一摆,示意邢意停住。
“你们的事情稍后再说,眼下,有位客人,好像不请自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