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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虎太郎和四十弟子(1 / 1)

凹头丸指着虎太郎大叫:“太郎,你太过分了。你藏了这么多诗稿,却从来没给我看过。难道凹头丸欣赏不了你的大作吗?”

虎太郎诡异地一笑,说:“兵法家的诗你自然看不懂。”日本人所说的兵法家,其实是兼修兵法的武术家。

凹头丸说:“可是我的诗都给你看了。”

两个半吊子诗人叽里咕噜地在一旁争辩,罗龙文忍无可忍,真想把匣子扔到地下,踩他个稀巴烂!倭寇的诗,鬼哭狼嚎似的,这算他妈什么珍贵礼物?但他不敢,这个叫做虎太郎的看似个厉害角色,触犯不得。

“请教这位贵姓大名?”罗龙文苦笑着问。

凹头丸抢着回答:“他是饭筱长威斋的关门弟子,人称姬路一只虎的本能寺一寅斋虎太郎重钵,一个拿不出手的诗人。”

虎太郎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凹头丸吓得连忙躲到罗龙文身后。虎太郎是拔刀术创始人,号称日本第一的剑豪。他可以容许别人说他是最烂的剑客,却不能容忍藐视他的诗。那是他内心最脆弱的小花朵。

罗龙文听得似懂非懂,拿着虎太郎的小花朵,心有不甘地来回巡视。一眼望去,舱室里除了倭刀,扇子和茶具,没什么值钱玩意。他索性抹下脸皮,亲自动手打开壁橱,钻进去胡翻乱捡,活像一只贪婪的猴子。虎太郎和凹头丸看得目瞪口呆,有种遭到洗劫的感觉。

舱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罗龙文的随从拉开门,气喘吁吁地说:“老爷,事办完了。”

罗龙文把一尊檀木菩萨掖进袖子里,漫不经心地说:“这么快?”

随从说:“是,是快。四十个倭、倭人并排砍过去,我一个喷嚏没打完,他们就把李家老小杀了个精光。”

罗龙文哼了一声,把一个鱼纹玉镇纸塞进怀里,“胆敢和我罗某作对,我就要他尝尝我阴险毒辣的一面。”

他又攥了一串海珍珠,对虎太郎拱拱手:“事已办完,罗某告辞。”

虎太郎傲慢地点点头,吩咐他的弟子鹰之丸随同罗龙文去打探吕一明的消息。罗龙文回到自己船上,趁鹰之丸不注意,把虎太郎最心爱的诗稿塞给随从。“谢老爷赏赐,这是什么?”“手纸。拿去擦腚吧。”

罗龙文走后,虎太郎问柳大元:“柳君,次郎一年前来到大明,你对他的情况了解吗?”

柳大元说:“听说昨年他从金山卫上岸,带了二百多人,一直在苏州一带活动,闹的动静很大,官府悬赏三千贯缉拿他。”

虎太郎感慨地说:“是啊,次郎曾经托人给我捎信,说他在大明搞到很多金银财宝,要全部奉献给我。多好的弟弟啊!不是吗?”

柳大元点头称是,心里却在想,你弟弟杀人如麻、恶名远扬,听说连死人都不放过,用残胳膊断腿摆成各种花样,还自以为是大艺人。

虎太郎沉思良久,问:“如果次郎遇难,他的部下不会都死掉吧?”

柳大元说:“想来不会,总能逃出几个。”

虎太郎一挑眉毛,说:“柳君,我想拜托你去金山卫一趟,替我寻找次郎的部下。”

柳大元吓了一跳,“找那些废物做什么?”

虎太郎说:“我从日本来大明,一是找到次郎,和他一起在这里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二是找回一件家传名剑。次郎不幸没了,或许他的部下知道名剑的下落。”

虎太郎找的是童子切安纲,因为这把名剑还牵连着他妹妹七盏町的性命。如果找不回名剑,七盏町会被幕府将军处死。号称日本第一的剑术家,如果连弟弟妹妹的性命都保护不了,他的剑术再高明,此生也不会有什么成就感。

“前几日在海上听说官军正在围剿,这兵荒马乱的,我上哪儿找这些人?”柳大元吱吱唔唔想推脱。

虎太郎用不容质疑的口吻说:“我听说次郎和萧显是一对好朋友,或许他的部下会投奔萧显。据说萧显在金山卫一带活动,我让豹墓猿和弥三郎保护你,请你现在就出发吧!”

柳大元百般不情愿,但是又不敢违拗,只得带上虎太郎的两个弟子划着小船,连夜赶奔金山卫。

交待完事情,虎太郎赶跑凹头丸,独自在船舱里生闷气。作为剑术家,他有很好的修养和自制力,但是弟弟被杀,手足之情令他的心好像被劈成两半,早已痛苦愤怒到极点。他瞪着虚无的前方,手里紧握刀把,几次忍不住要拔出来劈碎眼前的一切有形物体。

他的刀,名叫伊势吹雪,是势州名匠村正小野菜为他量身定做的。那是村正小野菜积五十年锻造功力打造出的最高结晶,是一把货真价实的五胴刀。意思是一刀下去,可以将五个人拦腰砍断。

虎太郎相貌威严,不苟言笑,说话永远目视前方。他信奉孙子名言,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以凌厉的拔刀术和伊势吹雪横行日本三岛,挑翻无数道场,刀毙数不清的名流剑客,这才成就了剑法日本第一的称号。武田信玄和上杉谦信都曾许以高官厚禄,邀请他加入己方阵营,但都被他以闭门修行为由婉拒。他并非不喜欢高官厚禄,只是不想替他人做嫁衣,他有他自己的雄心壮志。

想当年,他的家族被仇家残杀殆尽。他带着弟弟妹妹仓皇出逃,恰好被本能寺的造涅禅师收留,这才侥幸逃出生天。从此,他把姓氏改为本能寺,以示感恩。他带着弟弟妹妹苦练剑术,一心想成为不受欺凌的强人。机缘巧合,他在深山拜饭筱长威斋为师,作为长威斋的关门弟子,尽得香取神道流的精髓。那个时候,人们认为长威斋已经亡故多年,哪知道他隐居深山,又多活了几十岁,刚好有时间把虎太郎培养成一代剑士。

虎太郎勤学苦练,个人又有天分,在奥野山修行时,突然领悟到了剑道的秘密。“被斩杀前先斩杀对手”,原是剑道的根本宗旨。虎太郎把这条宗旨又精进一步,改为“对手意念一动、就斩杀对手”。在这个理念指导下,他以居合术为基础,终于创造出了惊世骇俗的拔刀术。

拔刀术的精髓就是高效简捷,出刀毙敌一气呵成,体现一种断电般一招制敌的快。

拔刀术的关键,是将百分之九十九的精力用于拔刀前的准备,百分之一用于出刀制敌。

为了出刀流畅,虎太郎总是把伊势吹雪刀刃向上斜插腰间。他的这种插法逐渐流行于世,后来的武士不管刀法高臭,一律刀刃向上插在腰间。

除了在山中参禅悟道,虎太郎为了锻炼跳跃能力,经常在地震时穿越正在倒塌的房屋,并且乐此不疲;为了锻炼强悍的体魄,经常直面海啸,与海浪搏击;为了锻炼敏锐的观察力,经常捅下马蜂窝,分辨每只马蜂的公母;为了锻炼最灵敏的听力,经常趴在地下,聆听蚂蚁窝里的喧闹;为了锻炼嗅觉,他和秋田犬争抢埋藏的骨头——经过二十年常人难以想象的各种超人磨练,他终于走上成功的顶点。

虎太郎剑术练成,取名一寅斋,开始开宗立派,广收门徒。他招收门徒四十人,都是意志坚强、武功高超的年青人。其中有下等武士、僧人、猎人、渔民,还有放弃官爵甘愿辛苦修行的官员,以及各地才俊,甚至有慕名而来的贵族子弟。虎太郎打算扩充自己的势力,趁着战国乱世,成就个人的一番霸业。

虎太郎招收门徒非常严格。他在本能寺授课,有人来拜师,就叫他们攒齐十人,开始搏杀,唯一的优胜者才能进入第二道门。然后面试,由他随意出题:“群马山中有一只大黑熊,经常骚扰农夫,吃掉耕牛,你去杀了它,把熊头拿回来。”为他这句话,两年时间,黑熊吃掉了二十个前来猎杀它的年轻人。最后有一天,一个健壮的青年扛着熊头一瘸一拐回来了。于是,虎太郎给他起名字,叫做熊之助。

他的院子里有一棵合欢树,授课时,叫应征者站上树的最顶端。许多人爬上树,却无法站上顶端,因为树枝纤细,根本扶不住人。这天来了个聪明人,他在院子里找到树荫,在树荫的投影处就地跳了两跳,说自己站在树顶了。虎太郎讨厌这种投机取巧的人,破天荒转脸看着他,很礼貌地请他滚出去。又来了一个人,站在绿叶间,把细小的树枝收拢在一起,形成了一点拱力,借助自身的轻功,终于站上树顶。尽管是短暂的一瞬间,虎太郎还是认可了他,问他叫什么名字?那人说,我名叫甲鹰,是甲贺忍者,奉鸟渊舞者之命前来送一封信,报告阿町的学习和生活情况。阿町就是虎太郎的妹妹七盏町,正在跟随鸟渊舞者学习甲贺忍术。

虎太郎非常满意,把甲鹰收入门下,并给他起名叫鹰之丸。鹰之丸擅长轻功、隐身、凫水、长跑,是虎太郎最得力的弟子。

还有一次,虎太郎又出了一个题目,说某某山的悬崖上有一棵岩松,松树上有个鸟窝,让人把鸟窝拿回来。从此,悬崖下摔死很多人。但也有人徒手攀岩成功,拿回了鸟窝。虎太郎非常高兴,夸赞他的身手像猿猴一样敏捷,给他起名叫豹墓猿。

最后,他让人给某某山中一个温泉老板送封信,许多人去了再没有回来。最后,一个年轻人拿回了温泉老板的亲笔回信,里面是一张账单,要求赔偿三百条毒蛇的损失。

虎太郎的四十个弟子,就是经过了这些千奇百怪的艰巨考验才能拜师的。他们无一不是头脑机敏、意志坚强的人,通过修习虎太郎的拔刀术,每个人都如虎添翼,成了不可一世的万人敌。

半年前,虎太郎收到鸡老一封信,鸡老极力邀请他速来大明,因为这里地大物博,物产丰饶,人民勤劳温顺,士兵战力低下,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打劫天堂。鸡老上岸三个月,就积累了天文数字般的财富,每天躺在金银上睡觉,天天都是笑醒的。鸡老劝他,与其在贫瘠的日本列岛和那些穷凶极恶的豪强争夺土地,倒不如来大明干一番事业,凭着哥哥的盖世武功,大明的江山唾手可得!

虎太郎略加思索,便撕破潜心修行的假面具,带着征服世界的勃勃野心,和他的四十名弟子倾巢出动。他先来到长崎,恳求王直借给他一条海船。王直钦佩他是日本第一的剑客,爽快地给了他一条船,还给他配了二十六个海盗做船员,其中就有柳大元。

虎太郎修炼剑法之余,还喜欢研究和歌,随身总带着一本《守武千句》。他在长崎的酒馆,恰好遇见凹头丸,发现两人对和歌有着相同爱好,索性邀请凹头丸一起来大明,也好排遣旅途的寂寞。凹头丸放浪形骸,无拘无束,听说大明有江南四大才子,他仰慕已久,就欣然登上海船,想来大明见见世面。

原来大明不是想来就来的,在海上全靠风力助推,漂到哪算哪。虎太郎一行六十七人,在海上漂流了三个月,好不容易来到大明。谁知,罗龙文给他当头浇了一瓢凉水,告知他次郎已经死了。

虎太郎沉闷了一夜,熬得眼睛发红。天刚亮,一个海盗匆匆跑来禀报,江面上出现大明水师的楼船。

“那又如何?”虎太郎一直盘腿坐着,面无表情地问。

海盗说:“咱们的船漏水快沉了,必须赶紧上岸。”

虎太郎这时才注意到船舱里到处都是漂浮物,海水马上就要淹到他的座榻上,便吩咐黑田京八带上行李,所有人弃船上岸。

昨夜,御史李鲸一家满门被杀,邻居慌忙去官府报案。衙门的捕快不敢怠慢,立刻分散在江岸侦缉破案线索。天亮后,他们在通往杭州的路上发现一队倭寇,大约六七十人,排成两行默默行走在路上,似乎要去杭州。捕快不敢打草惊蛇,赶紧回衙门报告。

虎太郎大摇大摆出现在官道上,杭州城已经开始戒严,一队官军被紧急调来,拦在他们前方。

虎太郎带来四十弟子,就是要他们通过血腥杀戮来进行修炼。他的弟子已经杀光了他的全部仇人,并且征服了本能寺周边的豪强势力。现在,他又有了一个新的仇人,吕一明。他已经封刀两年,但他要为这个吕一明破一次戒,亲手斩下他的头颅。谁也不能阻挡他的复仇,千军万马也不行。至于征服大明江山,他还不敢盲动,必须首先探查大明的底细,然后决定如何行动。

驴子有三大爱好:吃草、傻叫、驴打滚。这是它的快乐之源。

胡三麻酒酣之余,没忘记这位大功臣,给它买来一麻袋苜蓿,一麻袋干麦秸,往地下一扔,摩挲着它的脑袋说:“大大大哥,等领了赏银,俺买一个豆腐坊,天天给你喂喂喂豆渣。”

驴子满嘴都是草,瞪了他一眼:“滚,吾不拉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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