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云阳为了这次除夕主祭,提前三天就去了宗祠斋戒。每日早晚各沐浴更衣一遍不说,还不饮酒,不食荤腥。每天的饭菜都是她让人特地置办好了,让招财亲自送去的。做饭的锅碗瓢盆,那是洗了又洗,以图保证干干净净,不沾带半分荤腥味儿,省得亵渎了祖先神灵的清净。尤其,眼下关注薛云阳做派的,只怕还不止他们长房,那些人可是随时都准备着拿捏薛云阳的错处的。尤其不能夫妻同房这一点,还真是必须去宗祠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而且,这斋戒可不单单是吃素不喝酒不与妻子同房就够了的。他还得心斋。啥事心斋呢?就是住在宗祠里头,不停地回顾历代祖先的音容笑貌,回顾他们的生平事迹,尤其是对于族里做出过重大贡献的祖先。
一般有传承的大族,都会有家谱跟祖先画像的。所以,回顾祖先的音容笑貌还真不难。宗祠不就摆着吗?而那些事迹,却大多都是一代一代的给下一辈人讲。言传身教的,所以,说起来,这个还真靠记性了。不过,长房嫡长子年少的时候每年就被父亲逮着教这些,一年年下来,只怕让他背都能背诵了。
而把祖先的过往写成书的,却不是太多。想来,许是最开始的时候,很多先辈都不识字吧,弄起来很费劲。
其实,除夕主祭,并没有特意要求斋戒。薛老太爷也就是当年当上族长后,第一次主持祭祀的时候,斋戒过一次。
眼下的情形与薛老太爷当年又不一样。虽说薛云阳是公认的族长继承人。可毕竟老族长还在,还没有把族长的位置传给薛云阳,他这是代父祭祖,说起来有些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他必须让人觉得他更加虔诚才成。当然,他这做派也算不得最虔诚的,要知道,有人为了表示自己的虔诚,那是断食斋戒。三天不进食,那可真够人扛的。
薛云阳去了宗祠,除夕的很多事情就落到了王梓珊头上。好在她也大多都吩咐奴才去做,动动嘴皮子罢了。
事情多,且琐碎。
好在二十四日送神这事儿,是薛云阳进宗祠前就办好的。要不然,王梓珊还没法弄,毕竟,祭神祭祖这档子事,在古代女人是不能沾边的,不过,好像现代也是如此,在那种特别遵从传统礼法的地方。当然,现代大都市里头,祭祀只怕都没几个会做,也就不会去分什么男人还是女人了。
二十五六号蒸年糕却也不费事,毕竟都不需要她亲手去做,吩咐一声,奴才们办得妥妥当当。
年货更是早早儿置办好了。
除夕当天,一大清早的,王梓珊让人准备好鲜花素果,把薛鹏提溜过来,让他去祭拜玉皇大帝几天上那些神灵,感谢他一年来对薛家的庇佑,同时,也祈祷来年的顺遂平安。薛鹏做这档子事的时候,从头到尾的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看得远处站着观礼的王梓珊一阵摇头。她哪里不晓得,大儿子只怕觉得这玩意儿是封建迷信,不乐意干这档子事呢。
可是,眼下他不干谁来干?祭神这档子事,本来就是嫡系做的。所以,薛家二老爷,在薛家嫡系有人的情况下,没机会插手。而薛老太爷,都断了腿了,还能让他来干这事儿?至于薛云阳,人家等着下午主祭呢。哪里还顾得上家里头的这种小祭祀。
中午的时候,几乎家家都已经张灯结彩的,各个院子里,满满的都是红色,牲醴、菜碗、粿類等祭祀祖先和神明的东西,包括發粿和年糕啊什么的,通通都有。春饭什么的,更是少不了。好在这些摆在家里的小祠堂就行了,就是那么个意思。
等门联门神桃符这些东西挂号,薛鹏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他作为男孩子是可以到处跑的,这不,跟王梓珊说了一声,出宗祠看他老爹祭神祭祖,转眼就跑得没影儿,也就他的两个小跟班跟了上去。而成年的随从,真的忙不过来,哪里还能看小孩啊。想着都除夕了,只怕也不会发生什么事,而薛鹏内里眼下都算得上奔四的成年人,王梓珊也就不担心他的安全问题,就随她去吧。
大体上都安排妥当了,年夜饭也准备得差不多了。王梓珊是无事一身轻,想着怡心只怕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又不好叫她过来跟薛家人一起过,这不太合规矩,再说,也有些莽撞,不知道人家郡主乐意还是不乐意呢。
所以,王梓珊就抽这个时候,大伙儿都去宗祠看祭神祭祖,往怡心住的院子陪她说说话去。
“珊姐姐,你可来了,我都快无聊透了。”怡心远远的一见王梓珊过来,人就朝王梓珊奔来了,拉着她的手一路往屋子里走。
在王梓珊眼里,怡心比起在京城,那真是活泼太多。估计京城里头,她随时都需要摆出一副郡主的派头吧,一言一行都那么的规规矩矩,没半点子出格,虽然人也极其美丽,可怎么瞧都觉得少些什么。而看着眼前的怡心,王梓珊总算知道少的是什么了,就是那股子鲜活的生气。
“哎哟哟,真难得,咱们怡心郡主居然还有无聊的时候。我怎么觉得某些人在金陵带着就不想走了呢?瞧瞧,这都近两个月了,愣是一步都没挪呢!那还叫无聊?要真是无聊,只怕某人早就走到天边找乐子去了。”王梓珊一副我心里清楚的冲怡心道。
“珊姐姐,你就会取笑我。我哪有那么贪玩?人家这才第一次出门好不好!”小姑娘不乐意,扭头做不理状。
“成成,我错了还不成吗?郡主这是想家了吧。往年都有一大家子陪着,眼下却得一个人孤零零的过年,寂寞了是吗?我早让你回去,可你怎么都不听。现在后悔了吧,可也没法子啊。”王梓珊对于这种寂寞其实深有体会。自从上辈子老公走了以后,她早就陷入深深地孤寂了。当然,她还有儿子,可那小子,把公事看得比天还中,而他们特遣队的事多不胜数,哪里会顾得上春节这么个日子?人家国外可是没有春节的,所以,那时候,她儿子基本上都在国外执勤,连跟她通个电话的机会都没有。祝她新年快乐都得提前好几天说。
每每一个人的春节,她真的觉得很寂寞啊。
不是没有亲朋好友让她一道去他们家过节。可这种节日,哪里跑人家去过,那成什么样子?打扰人家这家人亲近不是?毕竟,大家平日里都各处奔波,难得过年的时候才能聚一起的啊!
更重要的一点是,让她去看着旁的一家人甜甜蜜蜜亲亲热热,她反到更难受。有这心情,还过什么节啊!
所以,她大多都是独自一个人多的。而这些,儿子确实不知道的,或者说,他那颗大男人的心,根本都想不到这方面来。毕竟,很是西化的他,哪里会去在乎这种传统节日?
“才不想那些人呢!虽说除夕夜宫里都会举办除夕宴,可我一路来身体都不好,长那么大都没去过几次。后来托了珊姐姐的福,身子养好了,也没性子去了。那些个大家闺秀皇亲贵女,见得多了去了。跟她们一处,很没意思的。大多都是勾心斗角,唇枪舌剑的。可不去除夕宴,也还是一个人呆着,哥哥是必然会去的。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我都是一个人过除夕,说起来还没珊姐姐家热闹呢!”再怎么说,薛家主子多,人气也旺。
王梓珊瞧着怡心言语间不乏落寞,真的挺心疼的。这小丫头,人聪明,看事情透,往日里因为身体不好,所以脑子估计没事都瞎想,整个人仿佛都被暮气笼罩着,而眼下的确开朗了不少。不过,看得出,就是除夕,靖边侯不能陪着她吃年夜饭,可除夕宴完了以后,她还能见到靖边侯,跟自家哥哥说说话啊。
然而现在远在江南,还真是……
其实王梓珊也明白,宫里真正心疼她的,也就太后跟皇帝两个人。可太后孙子孙女都不少,哪里还顾得上外孙女?而皇帝,就更是了,人家国家大事都忙不完呢,后宫妃子还一大堆。除了他们俩,其他会亲近怡心的,大多都是想笼络靖边侯府的势力的,这样的人,怡心哪里入得了眼?说来,怡心会跟自己那么亲近,除了自己阴差阳错医治了她的病,还因为自己没有带着太多功利心去接触她吧。这少女的心,可真是玻璃心肝啊。
“我啊,听过有人说过两句话,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郡主如果愿意在这个时候,把它当成自己的狂欢,想来就不会寂寞了,甚至是一种享受呢!”王梓珊难得说这种玄之又玄的话,还都是直接把别人的话拿来说的那种。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怡心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忽然灿烂的笑了起来,“珊姐姐说得真对。”那起子除夕宴,虽然几百号人一起,可谁又知道他们心里是不是孤单的呢?
王梓珊这边跟怡心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这话,薛云阳那边的祭祀活动,却进行得极为慎重。
这样的场合,薛鹏薛鲲,虽然是薛家长房的嫡孙,可也是没机会进入的。
不为别的,只因古代人的夭折率极高。所以,大家族,都会在子孙长到七岁以后,才把子孙记入家谱。
所以,作为还不曾记入家谱的一员,薛鹏他们是不需要参加家族祭祀的。
不过,远远儿的,在大门外看看倒是没什么问题。
宗祠大殿,薛云阳身着一袭墨色长袍,头束白玉冠,神色一起肃然。
宗祠大殿正中摆放贡品的桌子上,早早儿把家谱祖先像摆上,而祖宗牌位,却一直都拜访在那里的。当然,墙壁的正中,竖着悬挂了一块匾额,上书天地君亲师几个大字,两旁是一副对联,天地君亲师的牌匾与对联直接又竖着写了几排对称的小字,这里不一一细表。这些字的上方,还悬挂着一块横向的匾额,大大地书写上聚仁堂三个大字。
供桌上摆放的东西,当然,多半也就是香炉供品之类的物件,三牲猪牛羊是不可或缺的,当然,穷苦人家或者宗族准备不齐这些东西也不会太过计较,但至少一刀煮熟的白水猪肉是必须有的。
薛云阳先点了三柱心香,然后读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祝文,声音抑扬顿挫,清朗通透。读罢奉献饭羹,有五碗菜,五色点心,五碗饭,一堆枣糕,一个馒头,这些都是祭拜天地的,是天地供,叩拜的,是神灵,酬谢他们一年来对于薛家的庇护,当然,也同时祈求他们来年继续庇佑这薛氏一族。接着奉茶,献帛,献酒,献嘏辞,焚烧掉祝文,辞神叩拜,这天地祭算是完了,手握一块玉璧,念念有词,完了后,又换一块玉琮,有道是,玉璧通天,玉琮通地,作为祭祀的礼器,在大家族里,它们是不和或缺的。
祭祀祖先说来与天地祭是一起的,不过,却多了一道焚烧钱财。不过,这烧的是纸钱罢了,其实也就是送些冥钱过去,让祖先也一道过个欢欢喜喜的年,准备的饭菜点心当然就是神灵和祖先一道吃的,没去分什么彼此,其实也没法子分清不是?
在奉献祭祀礼物的时候,没献一次,都会配以鸣锣击鼓或者弦乐,乐曲庄重大气深沉。为祭祀增添神秘感和虔诚心。在古人的眼里,除了香烛这些东西能通天地鬼以外,音乐也是可以的。
祭祀完毕后,猪牛羊这些祭品却是要分给参加祭祀的人员的,这样可以让大家都沾一些福气。
一切办妥以后,大家陆续按照祭祀的顺序,其实也就是离嫡系的远近,和在家族里位置的重要性,慢慢地退出了宗祠。
祭祀毕,关闭宗祠,等待下一次重大节日和事件的时候才会开启。
当然,这时候大家伙都得回去忙着一道吃年夜饭呢!这个可不是合族人一起吃的,各家团圆的意思。吃完年夜饭以后,大家围炉夜话,长辈会给晚辈发压岁钱,希望晚辈能去了祟气,平平安安地度过来年,然后一家人一起守岁。一般都会通宵守岁,表示驱走一切邪瘟病疫,期盼来年如意吉祥。
这个时候,整个除夕才算过完。
然而今年这个年似乎没那么顺畅呢!
薛云阳刚回到家,换下祭祀才会穿的那一身仿照古礼的黑色祭祀礼服,都还没来得及沐浴更衣,洗去宗祠里头沾惹得满身都是的香火纸钱气息。外头招财就急急忙忙地冲将进来,在正屋门外大声嚷嚷道:“主子,不得了了,三房的家祠……起……起火了,火势凶猛,都把连着的一个小院子给烧着了。”
薛云阳听了以后,眼皮子一跳,乖乖……这……这事情怎么透着一股子邪气呢?
“那还不赶紧让咱们家的人去救火?去,分一般的护院,和三分之二的奴才通通都赶往三房去救火。”说着,薛云阳自己也大踏步往三房赶。
这是他第一次祭祀啊,这一祭祀完就出这档子事,难不成又是族里人在弄鬼?不过,之前不是三房在宗祠那里捣鬼,想火烧宗祠吗?尤其还打算在他正在祭祀的时候,烧个正着,眼下隐患被他给摒除了,怎么三房自己烧起来了?难不成,烧不了宗祠,把自己家的家祠少了,拿这事儿来作伐子?
可……哪有人烧自己的房子来作伐子的?他怎么着怎么不像三房的习性。那家子人,可是把钱财看得比天还重,会舍得?要知道,修一个家祠也是要费许多钱财的。毕竟,家祠作为一房祭祀重地,修建的房子也是最好的。所以,那些木材什么的,都是好料子,每一根都不便宜啊!
薛云阳心思翻滚,一晃就前前后后地想了许多事情,脚下却半点儿都不慢,飞也似地朝着三房冲去,远远而的就看见浓烟直冒。
还没走进呢,大老远就听见三房老太太哭天喊地的在咒骂乱嚷。
她一个女人家,又是老人家,是没精神去救火的,就是她愿意去,旁人也不让,省得火没救到,反到把她自己给折了进去。所以,她由着她的三儿媳妇看着,只在那儿拼命哭喊。
一见薛云阳过来,就跟野牛似的冲了过来,那股子狠劲,浑不像一个五六十岁身子的老太太,谁说人家吃得好点儿,身体……肥胖些,可……这时候,还真看不出什么肥胖来,毕竟,那速度,就是瘦子也是比不了的。
薛云阳到底是练家子,就算不是好把式,他一个年轻小伙子,也不是一个老太太的身手能比的。
薛云阳冷了脸,愤然吼道:“三老太太,大家都在救火呢,您一个人不管不顾的冲我来做什么?您还想不想要您家的房子了?就是您不想要,旁的人家也是要的啊,要是火势蔓延,那他们的房子也烧了,您三房赔还是怎的?”
“我呸!不是你阳哥儿,我三房哪里会起火?都是你这灾星霉星扫把星的错,往年由着族长祭祀,哪年出过错了?咱们薛家年年可都是好的,今年呢?你一主祭就出了这么大的事,难道不是你的错?你这个灾星霉星扫把星,你赔我家祠,赔我三房的财物,你看看看看,我家的仓库都是烧着了的。我家所有的财物可都是放在里头,这损失得多少?你这灾星霉星扫把星,你赶紧陪我!”说着,就不管不顾地往薛云阳身上碰。
薛云阳只好一个劲儿的散,这失控的老太太,他一个晚辈,还能上杆子把人锤一顿?
而一旁的三房三儿媳妇,状似拦着三房老太太的做派,却半点没拦住。薛云阳哪里不晓得,她这是放任三房老太太闹呢!她一个年轻媳妇不好闹,可三房老太太站着长辈的名分,那是想怎么闹就怎么闹,最后,就是三房老太太不占理,可人家是老人,还是长辈,最多一句老糊涂了,脑子不太清醒就了事。
可要是因着这事儿把薛云阳给拖下水,只怕他们的算计就是损失了些财物,也是划算的了。尤其,要是把他拖下了水,指不定人家就要长房赔她三房的财物呢!薛云阳可以肯定,这银钱会只多不少,估计就是赔上长房所有家产,三房也说不够,还让他欠一屁股债,往后几年甚至几十年,他薛云阳就白干了,白白地给三房赚钱。
要是这个时候,薛云阳还看不穿三房老太太的把戏,他可就真的白活了。
眼下大伙儿都顾着救火,没人理会三房老太太死缠着薛云阳。
两刻钟后,大火全数扑灭,其他各房的人也都围过来了,主子们站前面,奴才们站后面,大大地围了一圈,好似把薛云阳困死在里头,不死不罢休一般。
这个时候,三房老太太跟薛云阳周旋良久了,就是她一老太太身子骨再好,也架不住这长时间大量的体力消耗,所以,三房老太太也不去扑薛云阳了,人家一屁股坐地上,没脸没皮哭天抹泪地大喊大叫:“造孽啊,我们这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啊,这家祠早不烧晚不烧,怎么偏偏阳哥儿你一祭神祭祖它就烧了?你还敢说不是你得罪了祖先神灵,不是你这个灾星霉星扫把星惹的祸?我们三房可个个都是良民,哪里会惹着祖先神灵发怒?啊!阳哥儿,你要是今儿个不给老婆子我一个交代,我就一头碰死在这里,看你能得什么好去。我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下去了我去更咱们薛家列祖列宗说道说道你这灾星霉星扫把星的恶毒事去……”
三房老太太反反复复地说着那些事,还不是想把这灾星霉星扫把星的名头扣他身上?只要这名头一扣,他身上这宗子的身份就没了,也没机会再继承族长的位置,往后就得被其他几房压着了。要知道,这宗子,只有嫡长子能继承,长房的嫡长子没机会了,这还不落在其他几房去?
好啊,可真是好算计呢。
三房老太爷眼见三房老太太这般模样,也一脸恨恨地瞪向薛云阳,正准备开口帮腔一起说道薛云阳的时候,一道清脆敞亮的童音嘻嘻哈哈乱七八糟的喊了出来。
“哎哟哟,羞羞羞,三叔祖母一大把年纪了还哭鼻子,好羞人哦!鹏儿可是一岁以后就不哭了的,三叔祖母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不知羞呢?三叔祖母,是不是没有糖吃了?来来,鹏儿这里有糖,虽然鹏儿自己都舍不得吃,可三叔祖母你哭得这般厉害,还在地上打滚了,可见是想吃糖想得太厉害了。鹏儿还是把这趟给三叔祖母您吧,吃了就不去要哭了哦!娘亲说,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是不能哭鼻子的,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
说这话的正是薛鹏,这小子还一边说一边靠近三房老太太,一点儿没把她那撒泼打滚放在眼里。
继续道:“三叔祖母,您看看你,这衣裳给滚得多脏啊,回头您娘亲肯定得骂您。鹏儿就是,每次鹏儿出去玩耍,把衣裳弄脏了弄破了,回去我娘亲都会骂我的。说我不爱惜衣裳,不知道珍惜物件,要知道,谁知盘中餐,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你这小鬼头,滚一边去,这里哪里有你说话的份?薛云阳,你个灾星霉星扫把星,还不赶紧把你家的小灾星霉星扫把星给拖走?”三房老太太那张老脸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气的。尤其薛鹏说道你娘亲肯定会骂你,听得三房老太太浑身就是一个哆嗦。她那死鬼老娘早就死透了好不?都死了十多年的人,还跑来骂,这……还不是说她会撞鬼?
正常人听了都会生气。
三房老太太心火上升没感应过来,可三房老太爷却不好上赶着去骂薛鹏这小子了,人家才三岁啊,翻了年过完除夕,也就四岁的样子,就是算虚岁,也也就五岁。自己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儿,还好意思去跟一毛都没长齐的娃娃计较?尤其,那小娃娃嘴里句句在理。自家老婆子那撒泼的样儿,还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可这事儿本来就是要往长房身上扣的,要不然,他三房这场火灾损失的财物不就拜拜损失了?
正准备说话的时候,薛鹏却也学着三房老太太一般在地上打滚起来,“哇呜呜呜……,三叔祖母,您……您老人家怎么可以这么说鹏儿?呜呜呜呜,您欺负小娃娃,哇呜呜呜,你们家的几个哥儿见天儿跟鹏儿一道玩,哪里有伤着碰着磕着了?哇呜呜呜,三叔祖母,明明是你们家自己造孽的啊!呜呜呜呜,鹏儿都听人说了,你们家夏三叔,跟一个书生争花魁娘子,都把人给打死了呢!呜呜呜呜,三叔祖母,您怎么不说,夏三叔他是灾星霉星扫把星?要不是他打死了那书生,三房的家祠怎么会被火烧?肯定是书生来索命来了,三房的先祖发怒发火了。呜呜呜呜,您怎么能把这事儿往我爹爹身上扣?他可什么都没过过,反到因功得了皇上爷爷的恩典,有了云骑尉的爵位呢!三叔祖母,难不成,您说皇上爷爷是错的,我爹爹是灾星霉星扫把星,皇上爷爷就不该封我爹爹爵位啊,这……,三叔祖母,要不咱们上京去金銮殿上,找皇上爷爷问问,我爹爹到底是不是灾星霉星扫把星?要是灾星霉星扫把星,咱们得赶紧让皇上爷爷撤了爹爹的爵位才成,要不然,闹了大乱子了可怎么办?三叔祖母,您说,这般可好?”
一席话有条有理娓娓道来,一边说还一边哭,可哭闹声中说着的话,透着的含义却字字刺心。
他们用祖宗的名头,把事情往薛云阳身上扣,可这小子,居然用云骑尉的名头,把事情搬到皇上面前去,还一口一个皇上爷爷……
这词听的在站的一个个腿脚直哆嗦,乖乖,难道在长房的这小娃娃见过皇上他老人家?要不然,怎么就敢喊皇上爷爷呢?
这……
一想到这个可能,一众人等那叫一个惊心啊!
就是三房老太太,听见薛鹏搬出皇上,嘴巴张得老大,一个字也不敢在蹦出来,就是嘴里的哭泣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二房老太爷这会儿却发话了:“我说老三老三家的,敢情这事儿是你们家夏哥儿惹的啊!这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你们家夏哥儿前阵子做的事儿我也是略有耳闻的,鹏哥儿都还没说完呢,那花魁听说了书生死了人家立马从香满楼的顶楼跳下来自杀了。你们家夏哥儿做的孽死的可是两条人命呢!这事儿当初还是老头子我经手处理了的,要不然,你们家夏哥儿可是吃牢饭了。怎么地,现在还想把名头往人家阳哥儿身上扣不成?哪里有这个理?”
“就是就是,我说三哥三嫂,你们是不是越老越糊涂了?这明明没理儿的事,偏偏往长房身上栽。要我说啊,你们两口子就该把你们那躲出金陵的夏哥儿抓来先祖跟前认错,好想先祖消了这场火气,要不然,出了更大的乱子,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嗯,你们担得起这责吗?”七房老太爷难得地帮长房说了话。他人是浑,可是长房云骑尉的爵位是正五品,这可是薛家的荣耀啊,怎么能把这名头往阳哥儿身上扣?就是扣谁身上,也不能扣阳哥儿身上啊!要不然,真跟鹏儿说的,圣上怪罪下来,可如何是好?还有,他可是听说了,阳哥儿与那靖边侯府来往也颇为密切呢,要是惹了靖边侯,他们还不吃不了兜着走?真不知道这三房到底怎么想的。
一时间,众人都开始指责其三房来。
全忘了那抽抽搭搭的小家伙,小小年纪,就如何能说出这般心思缜密的话来了。
倒是薛云阳,没好气的暗瞪了薛鹏一眼,心说,他用得着这小子来解围?真是,让他这当爹的面子往哪儿搁?
其实,他手里头有三房的把柄的,尤其是三房想火烧宗祠,毁了他的名声的证据。那是人证物证俱在。可眼下让大儿子这么一闹,他手里头的证据似乎都变得无用了。这可真是……
事情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薛云阳带着长房的奴才,抱着已然喜笑颜开的薛鹏往回走。
刚入葵园,王梓珊一声冷喝突地传来:“薛鹏,还不下来给我跪搓衣板去!瞧瞧你现在什么样子?啊,可真是长了能耐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