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适应
回到流溪矿狗蛋时而努力工作时而工作散漫。就是很少回家了。除了和母亲短暂的电话和回家看看母亲。狗蛋说，那么小的一个煤矿确有两千多人。
他说有些人必须住在矿外的简易房里。而且下班后，食堂只有昨天剩的馒头，米饭。和苍蝇还在吃着的黄瓜凉拌菜。
有些矿工也许实在是饿极了，连澡都不洗，脸上黢黑，根本看不清五官，看上去即恶心又害怕在食堂狼吞虎咽的吃着馒头。狗蛋说看到就要吐了。
几乎方便面成了他每天的食物。从不去食堂吃饭。但慢慢也就习惯了。
有一次，上夜班他实在饿极了，从来没有感觉到天昏地暗的饥饿感，便跑出井，吃了6个馒头，顾不得自己有多脏，顾不得馒头上的污垢，自那时候起，所谓的脏、面子比起要生存来说根本不值得一提。
食堂里坐着，牙齿象长在外面的肥大老板娘，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扣着用脚拇指，要么晃着脚上的木屐拖鞋，要么用手去赶赶苍蝇什么的，但最多的是说：“炒饼早买完了，难道会等着你们这些要死鬼吗，就馒头，要吃就吃，不吃饿着”。这时一些老工人就会说，一定是昨天没被草满意。
额，死鬼是形容矿工的，这一点都不假，有次，天亮了的时候狗蛋拖着疲惫的身体使劲的往井口走，希望早点回到宿舍从昨晚不断搬水泥的疲乏中解脱出来。
这时，几位工友用白布抬着一卷东西经过，到井口的时候停下等待出井。这时，他不经意的望了过去，一只露出雨鞋的脚在滴血。
狗蛋在聊天中得知，这是因为矿车跑车被撞死的新工人。他说他一点都不夸张的坐了很久都出不了井口。
之后听井下的工友说，这孩子的父亲赶到了矿上，当然是老泪纵横，在收拾衣物的时候，发现的只有俩盒蝴蝶泉香烟和花剩下的几百元钱。到最后的解决方案是，赔偿100万。把事情压下来。当时狗蛋告诉我的是，穷人的命不值钱。
但他还是去上班，还告诉我“你知道吗，那天多危险，差点被卷到机车里，差点被什么砸到”我一点都没觉得他说这些时是认真，总是在开玩笑一样。诸如此类的什么几吨重的矿车在巷道乱飞，工友在工作中被钢丝绳打到蛋，一直尿血。副代班的胳膊被砸断。
第一天下井，大概有二十五人，大家挤在一个罐笼里，狗蛋比较害怕，小时候好像看过一个关于这种环境下，罐笼坠落，全部都死了。
最后的景象是剩下一个妇女在哭。罐笼摇摇晃晃的到了井下，800米的竖井，然后要坐2000米的猴车，实际上猴车这个名字的确挺有意思的，而且比较好玩。
坐猴车一点都没让狗蛋觉得害怕。下猴车后要走1000多米的巷道，又黑又冷又长又让人压抑，经过风机的时候特别害怕，狗蛋开始都是跑着经过的，他说那种声音好像是风机要炸了。
实际上到了工作面也就没有了力气，短暂的休息过后便开始了工作，搬水泥，接水管，扛皮带架子一系列的工作下来，当时记不得是有多累，但肩膀上的淤青和出井时工友之间没有任何对话的情形就完全可以体现了。
出井后，大家一起去了澡堂，可不知道为什么却停水，老工人说，这是经常的事，说着拿了块毛巾就去了矿上椭圆形的喷水池，跳进去便洗，根本不考虑有多少人经过，有没有女同志。
狗蛋和几个新工友根本不敢，就一直等到来水，说实话水小的就像在滴水一般。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狗蛋和新工友们也在一天一天中适应，这就是他们的生活，单调到连女人都不会去想。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着，根本一点乐趣都没有，下井吃饭睡觉三点一线。
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蟑螂特别的多，有时候睡觉，蟑螂会爬到脸上，因为实在太累了。只是用手随便打开，就继续睡了，不过还是一样的睡不好。
有时候，宿舍的大哥们会叫一起打牌。据他们说不加彩没意思，所以打牌也是极少数的，他们玩钱有点太可怕了，会把钱当纸一样，随意一压都是可以把一月工资输完的。狗蛋认为他们疯了。但他们自有自己的道理，在这里除了这个，还有什么可干的呢？
然后压得时候嘴上还有不少的话，就像念咒语一样，可笑极了。“压多挣的多，回家买辆摩托车”“钱是王八蛋压完我在赚”“七大对，庄家配输的你直流泪”其实大多都是输到没脸回家。
这天，狗蛋和一起分配的工友阿彪说：“真的不想在这里待着了，晚上根本没法睡觉。”
阿彪说：“怎么了”
“我在三十个人的宿舍，晚上赌博的，发酒疯的，还有不知道从哪来的女人在宿舍打炮”
实际上真的不知道矿上那么多丑到要死的阿姨，都会有人要，而且活的那么不值钱。那年他21岁。
阿彪说“哥们，你可以到我们宿舍，我这里有张空铺，我们宿舍是八人间，不过未得回去和他们商量一下”
没几天，狗蛋便搬到了彪的宿舍，在这个宿舍一住便是3年，左边两张高低床，右边也是，朝阳。从窗户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井口，以及所有。
对面就是绞车房，经常可以看到从科室和场子里进出的任何人。比起那个三十人的宿舍来说，这里简直可以用舒服来形容了。
在狗蛋的下铺，十足的会做事，向来口袋里有两盒烟，一盒廉价的是给工友抽和自己抽的，还有是领导烟，你如果抽了他的领导烟，他是会发火的。
当然你是不可以在他身上讨到任何便宜的。是一个市侩十足的小胖子，而且说话的时候会一直翻着眼睛，这叫过脑。
如果说他是小气的话，一点都不冤枉，他会拿着你买回来的下饭辣椒当零食吃掉。男生的集体宿舍总是把吃的放在桌子上一起吃。
但他拿来的果脯不小心落在桌子上忘记锁起来，有人打算尝一下的话。
他就会说：“嘿，哥们，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这包东西早就坏了，我吃了一些，拉了一上午。”
直到他当上科长，见了领导就向“窜天猴”一样过去卑躬屈膝的握手，见了下属趾高气昂、毫不理会的样子，也深深让狗蛋记住了。那又怎样呢，起码他不是坏人。
如果你知道他有一个那么不争气的弟弟和久病的父母，这些为了成功而做出的可笑小毛病，你可能就不那么在意了。因为官场总是说着，对下属太平易近人就没威严了，对领导不卑躬屈膝就不尊重了。对了，他叫鲁东民。
对面上铺是李晓真，第一次见面他便咧着皱纹的脸问：“你也是某某市的？你不是有病吗，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你是哪的”
他说“我也是来自某某市”
楞了半天又说：“我有病”
便拿着水杯出去了，回来时装满了水说：“这水管里的水，怎么越喝越咸呢”
狗蛋说：“这水不能喝，我这有矿泉水。”
李晓真夸张的说：“矿泉水？这么奢侈，不用了”说着又喝着杯子里的水。
狗蛋说：“这里的水真的不能喝”
李晓真又说：“没事，死不了就还好”
狗蛋真的觉得这缺货肯定有病，到熟悉以后完全可以证明这一点，他存在的唯一乐趣就在于较真和斗嘴。
无理辩三分不说，他思想跳跃会让你完全颠覆原有的健康状态，不管你爱不爱听，永远在喋喋不休，如果你们在聊某同事在吵嘴，他就会说黑社会打架。
如果你们在聊某同事老婆怀孕了，他就会说他家母狗曾经难产。
如果你说幸福，他会说你想的美。奇葩到根本没朋友。但你以为狗蛋不会和他是好朋友就错了。娃除了这个，还是比较好相处的，起码志同道合。
下面要介绍常以黑老大自称的乔胖子，经常谈论他上大学的时候是什么老大的事。身材短壮，舌头特别的短，说起话来不太容易明白，说牛肉是溜溜，说喝酒是喝狗。
每天从外面捡回饮料桶放在床下，满满的涌出来的时候就对大家说：“卖了吃肉”事实上，最后以他口中黑老大的为事风格做了不少可怕的事，当然也因为这个胆小的矿长也批准了他调回家的申请。
王军贵和张龙凡可以说是本地小流氓，流里流气经常喝酒，个子不大脾气不小，矿山习气缠身，赌博泡妞常常都做，在矿上很吃得开的样子。
狗蛋从前在球场的时候，打过张龙凡。当时在打球，张龙凡带上一些人，喝醉了酒便拉出当时一起打球的毛伟不知道要干些什么。狗蛋便和另一个好友把龙凡收拾了。
毛伟是一个胆小听话的人，狗蛋的发小，在学校，毛伟的事便是狗蛋的事，俩个人几乎无话不说，最搞笑的因为是第一次拉女孩手，毛伟说他射了。允许我插了这么一句。
宿舍最后一个人是驴哥，每天都会露出大黄牙和你说，我去哪里见了网友，然后温存了一晚，那个女的**多大，腿多长，多销魂，他都会告诉你，而且感觉他憨极了。
有一次，小真告诉大家，你知道吗，有一次我在睡觉，总觉得床老晃，低头一看，黑哥正用电脑看着片，手正“销魂”着。见我诧异的看便停了动作说：“咋啦”
小真说：“没事”
然后床晃了半小时。
事实上是这样的，有一次打扫宿舍，驴哥床下都是发黄的卫生纸，令人作呕。
有一次狗蛋说：“驴哥，你每次去找网友，我嫂子就不知道吗”
驴哥楞了半天说：“你嫂子累了”说着举起双手。
谁能想到，他33岁还那么懂男女之间的事，居然是单身呢。
王军贵和张龙凡，总是想着法子欺负狗蛋，回宿舍看到狗蛋睡觉，把电视声音放到最大，或是喝多酒嘴里不干不净，即使一直都在忍着，但收拾狗蛋的以天肯定是要来的。
这一天，王军贵便对狗蛋说；“给老子从床上滚下来”
狗蛋刚一下床便挨了一脚，当然瘦小的他哪里是狗蛋的对手，一个背摔军贵便倒在地上，狗蛋正要上脚发泄便被龙凡一把推到床上，军贵就上来掐住狗蛋的脖子，口中大喊：“叫大娃”像极了受了委屈的孩子。
大娃，大家都说，这个人矿上心特别狠，矿上的领导都比较怕他，听说经常拿着菜刀砍这个砍那个，脑子还有点不对。这个人是军贵的大哥。
大家拉开架后，军贵说：“你等着”
狗蛋便出门了。
到了矸石山，一个人坐着，看着一辆辆飞驰而过的拉煤车和对面的一座连着一座的山，你永远都不会走出去，你好像会在这里一直到死，狗蛋绝望，痛苦，孤独。仔细看去，半山上一盏盏忽暗忽明的灯，也许是村落里用的煤油灯吧，他想家了。想家里朋友、想父母，想小雨。
在这个陌生而又可怕的地方，他只能坚持着，这才开始走。他也恨父亲，心里想：为什么父亲选择的路却要他跪着走完。但这也是自己的人生啊。
狗蛋极不好意思的打通了吴麦的电话，吴麦是在矿上打球认识了一个比自己小3岁的孩子，因为羡慕狗蛋的球技，曾说：“哥们，球打的不错啊，以后经常一起玩。”
并说，在矿上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好像也很吃的开一样。过后才知道，所有煤矿上刚刚认识的本地人无一例外的感觉自己很吃的开。好像在他们嘴里都可以摆平。嗯，喝酒吹牛是煤矿的习气之一，要不他们每天干嘛呢？
不过，小吴的确“解决”了这件事。并告诉狗蛋，下次不要在惹这种人。
年轻人走在一起很快，有时候是因为一顿酒便一笑免恩仇了，那天军贵在宿舍想找人喝酒，可只有狗蛋在，俩个人便坐到一起了。
喝酒军贵也不是狗蛋的对手，但都喝多了。讲了很多经历和井下的工作，军贵总是说，该死的球朝天。别管那么多，今天怎么高兴怎么来，谁知道咱们这种烂命能活几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