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
亘古以来永久不变的定律适时展现在靖安侯府,只是这一次,却是跌破了靖安侯府从主子到奴才不分尊卑上下的眼睛。
靖安侯继弦叶氏的手段,自打她嫁进靖安侯府后有目共睹,里里外外都博出一个端庄大度贤良惠雅主母清名的,满京城勋贵世家里,不说叶氏为首,至少也是个中翘楚。
可这好名声,自打靖安侯那原配夫人生下的嫡长女季望舒由庵中回了靖安侯府之后,便像那上好的玉一般有了瑕疵。
柏哥儿一事虽不曾传出靖安侯府,可靖安侯府里却是由上至下无人不知,一时间,叶氏偷鸡不成反把自个心腹管嬷嬷一条命给折进去的事,成为靖安侯府内院的谈资,当然,那位能让叶氏折了管嬷嬷还能保得五儿丫头一条命的季大姑娘,更引人注目,毕竟当初这位嫡长姑娘刚回府时,可没人看好的。
都以为不过是一个丧母之女又无外祖支持的得仰继母叶氏鼻息讨生活的继女,哪曾想,短短时日,这嫡长姑娘竟是立了起来,且以这般傲然的姿态。
不单是燕梁国师亲口指认的巫神之女,更成为今上亲封的长安郡主,这两重身份,靖安侯府几房里的姑娘们,哪个不羡?又谁能不妒?
福安堂里,老夫人靠着绣着福禄寿的靠枕,一边半眯着眼听着蓝嬷嬷述说柏哥儿院子里的事,待听完,原就觉得有些憋闷的胸口愈发的下沉。
见老夫人神情恹恹,蓝嬷嬷忙倒了杯热茶递过去,有心想要劝慰老夫人宽心,却又不知从何劝起。
毕竟,自打大姑娘回府,原本行事端庄大度的大夫人就乱了手脚,这接二连三不停出岔子,还次次栽在大姑娘手里,鸡飞蛋打陡惹一身腥不说,连带整个侯府也成为笑话,老夫人整能宽得下心。
“去把叶氏叫来。”正想着,听见老夫人的吩咐蓝嬷嬷就抬了头,老夫人一脸阴郁的表情让她歇了劝慰的心思,只使了个眼角给一边的文杏。
不多时,一脸苍白的叶氏便跟着文杏迈了进来,来时的路上叶氏便已知道老夫人是因何唤她而来,是故不等老夫人发话,进了厢房便老老实实的福着身子给老夫人请安。
可惜她身子福了一半,怒火中烧的老夫人起了身扬起手中的茶盏便劈头盖脸的砸过来,她避之不及给砸了正着,幸得那青瓷杯砸在肩上虽痛倒不至伤了肌肤,那杯里的水也并不算热是故并不烫,饶是如此,她一个当家夫人,被这么一砸一淋,倒也是狼狈之极。
她不敢拿帕子去拭身上的水渍,忙跪在地下惶然道,“母亲息怒,不管儿媳做错什么,甘愿受罚,还请母亲顾着身体。”
许是她认错的姿态放得很低,老夫人原本憋着的那口气便不像之前那么郁结,只拿眼瞪着一脸惶然的叶氏斥道,“她不过是个姑娘家,便是占了嫡长,终归是要嫁出去的,你缘何就要忍不得偏要和她过不去,非要闹得家门不安让世人看我靖安侯府的笑话?”
虽然管嬷嬷没将叶氏供出来,可在内宅斗了一辈子的老夫人,又如何不知这一切都是叶氏所为。
老夫人话说得太过直白,叶氏心中却是定了定,左右管嬷嬷将她摘得清白,所以老夫人这里,她是打死不能承认的,不但不能承认,还要将她自己摘得更清楚。
心思几转她计上心来,一脸委屈不已的迎着老夫人的双眸道,“母亲的话儿媳原是不敢反驳的,可是这事的确不是儿媳所为,儿媳也想到管嬷嬷她竟然那般胆大妄为到敢打柏哥儿的主意,母亲您想想,儿媳便是再有怨怒,柏哥儿却是儿媳怀胎十月辛辛苦苦生下来次子,便是平时他摔着儿媳都心疼,哪里舍得——”
她偷偷瞄了一眼老夫人,见老夫人面色稍有缓和继续道,“母亲是没看到柏哥儿身上的伤,儿媳得知真相之后是恨不能将管嬷嬷抽筋扒皮方能消了心头之恨的,更何况今儿之事若传扬出去,岂不是毁了柏哥儿的名声?儿媳便是再愚笨,又岂会因着那小蹄——大姑娘去伤了柏哥儿的名声?”
这番话倒符合身为人母的心理,叶氏平日里有多看重两个哥儿她心里也是有数的,叶氏又不是个愚笨的人,是以这一番话,老夫人倒是信了泰半,虽是信了,可是一听到嫡孙受了伤,老夫人这心里头又心疼了起来。
若非深得叶氏器重和信任,那管嬷嬷又哪来这般大的胆子敢去伤小主子!
“若不是你平日里太过放任那些个奴才,她们又哪来的胆子和勇气去打柏哥儿的主意不说还敢伤了柏哥儿?”老夫人斜了叶氏一眼,又道,“这一次的事,终归是你执家不严惹出来的祸端,从明儿起,就让——”
“蓉儿见过祖母。”在门口听了半晌的季芙蓉再也顾不得,掀了帘子便迈了进来。
见她迈了进来,叶氏突突跳的心总算是安了下来,若再慢一步,说不得这执常中馈之权就要落于二房赵氏之手了。幸而她有先见这,早在文杏前往归燕轩请她之时,她便急急命人去唤蓉儿前来福安堂。
自个母亲一身狼狈不堪的跪在地上,季芙蓉也只得跪了下去道,“祖母,可是母亲她又惹了祖母不悦?蓉儿替母亲赔罪,无论母亲做错什么,蓉儿只望祖母别气坏了身体。”
老夫人如何不明白定是叶氏使了人唤蓉姐儿过来解围,只是她素来疼爱这个嫡孙女,又因这嫡孙女虽是替她母亲叶氏解围,可这字里行间全是顾念着她这个祖母的身体,且那双眼里满是对她的担忧之情,老夫人心下一软,挥了挥手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扶你们夫人和姑娘起来。”
待叶氏和季芙蓉起了身,老夫人便将行至她跟着的季芙蓉揽进怀中道,“你这丫头,这般心软可怎生是好?”
季芙蓉却是温婉笑道,“非是蓉儿心软,是祖母疼爱蓉儿蓉儿才敢这般。”
这话老夫人更爱听,瞄了一眼叶氏又看了看怀中的嫡孙女,罢了,不管这些时日叶氏如何的不中用,总归是嫡孙的母亲,便是看着这几个嫡孙的脸面上,也不能将她搓磨得太狠。
碍着孙女的脸面,老夫人便挑了几句不算折人颜面的话训了叶氏几句,又命叶氏好好看顾受了伤的柏哥儿之后便挥了手命叶氏母女回去。
待叶氏和季芙蓉福了身子告退出去,折腾了一番身子骨累得不行的老夫人便又靠回了背枕,想着叶氏的言行心里始终是不满意,便朝着蓝嬷嬷恹恹道,“到底不是世家出身,连个嬷嬷都约束不住,生生闹出这么一场笑话。”
当初迎娶叶氏进门,就叫这上京城的世族们暗中笑话了一场,只是后来随着帝师叶府深得今上器重,那些明里暗里的讥讽才渐渐消停,她也总算能抬头挺胸了,可这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风光,不过短短时日又消烟云散,老夫人心里头,如何能不咽着一口气。
这些,蓝嬷嬷都明白,可是大夫人的出身,老夫人说得,她一个为人奴才的,哪敢接这话头,只岔开话头道,“老夫人莫要担忧,老奴瞧着五姑娘如今却是极稳重的。”
若论从前,二姑娘是最稳重的,可自打皇宫出了那么档子事,二姑娘坏了名声送去了庄上,倒是从前性子跳脱娇纵的五姑娘,竟是一改从前的跳脱娇纵,跟换了个人似的,竟比从头的二姑娘还要稳重不说,这说话也不像从前想说什么只顾着她自个高兴,端看她今儿哄老夫人的话,便是揣摩了老夫人的心意方说出口的。
从前的五姑娘,可不会像今儿这般哄得老夫人这么快就消了气放过了叶氏的。
蓝嬷嬷心中的念头不过一闪即逝,老夫人却是心头一动,回想今儿嫡孙女的言行举止,眉眼之间便溢了笑出来,“可不是,那丫头从前可不像今儿这般性子,可见得是长进了。”
从前老夫人最看重的是二姑娘季海棠,以季府和叶府的贵重,想着这个棠姐儿将来的前程贵不可言,可哪晓得皇宫里出了那档子丑事,别说什么贵不可挡的前程了,将来能不能嫁个好人家都不知道。
从前有着棠姐儿珠玉在前,是以五姑娘季芙蓉就给衬得不那么引人注目,可今儿这么瞧着,老夫人这才发觉蓉姐儿竟比棠姐儿还要出色,原本心里头死了的心忍不住又活络起来。
棠姐儿是不行了,可蓉姐儿的前程,由现在开始,是不是该好好安排安排了?
老夫人心头的活络,出了福安堂的叶氏母女自是不知。
出了福安堂,想着今儿若不是蓉姐儿来得及时,这中馈之权就要落在二房赵氏手里,叶氏眼里便生了一丝恶意,却盘算着要怎样算计赵氏,却见一丝方帕呈于眼前。
“母亲还是先清理一下,莫要让外人看了去。”季芙蓉忍着心头那一丝不耐烦,将丝帕递给叶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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