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望舒似笑非笑的看着季芙蓉,被她看得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季芙蓉心头一跳,想了想又换了一脸委屈难堪的神情,“大姐姐,蓉儿也知道母亲并非大姐姐的生母,大姐姐想念生母的心蓉儿能理解,所以也望大姐姐能体谅蓉儿一片为母之心这才相问大姐姐不肯唤母亲的原故。”
这个名义上的长姐不肯唤叶氏为母亲,足以让叶氏沦为上京城勋贵世家的笑柄,身为人女的她,自然责无旁贷的要想办法解决,不然,一个继母不慈的名声,叶氏可要担到底了。
“五妹妹一片孝顺之心真正感天动地,只是——”
季望舒陡然便收了脸上殷殷笑意,一股子冷戾由唇角袭上眉梢,看得分明的季芙蓉忍不住就缩了下,旋即又有些懊恼自己活了两辈子的人竟然被个小姑娘给震慑住了,懊恼过后便道,“只是什么?大姐姐但说无妨。”
“只是啊……”季望舒语气怅然的看着季芙蓉,却不说下去,只挑了眉道,“五妹妹当真要听长姐说个清清楚楚?”
自是要听的,不然她今日何必巴巴的跑过来,季芙蓉心中腹诽,面上却一脸渴求的道,“大姐姐无需担忧,蓉儿洗耳恭听。”
她就不信,季望舒能有一个明正言顺不唤叶氏为母亲的理由,只要她没理,往后她怎么唤叶氏都是她的错,而非叶氏不慈。左右叶氏所做的那些事情没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季望舒就不可能拿这些来推脱不唤叶氏为母亲的理由。
她心中自信满满,自忖已掌控全局,殊不知她眼底那一丝自信落入季望舒眼帘,却宛如戏台上的丑角一般让人笑而不语。
“五妹妹既然要听长姐解释,那便听清楚了,当年长姐生母热孝未过,大夫人便匆忙嫁进侯府,这可不是世家府邸的规矩,是以,长姐遵循世族礼仪,故而不耻之,继而不耻唤大夫人为母,如此,可解了五妹妹心中所疑?”季望舒眉目淡淡,可言词却犀利如刀,直将季芙蓉刮得体无完肤。
不耻,好一个不耻!
可偏偏,她找不到理由来反驳,毕竟,陆氏未出热孝,靖安侯府便匆匆忙忙的迎娶叶氏进门是不容反驳的事实。
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季望舒会光明正大的拿这事来说,不得不承认,今日是她失策了不说,不过今此一事,她也明白,眼前这个看上去容颜明亮的长姐,心机手段远非叶氏所能相提并论的。
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红,被人当着面说不耻她的生母所为,她即便不是本尊,也觉得有些丢脸,可丢脸是小事,她还得厚着脸皮为叶氏开脱。
“大姐姐所言虽有道理,可是热孝未出婚嫁之事并非此一桩,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母亲她又何来不是?大姐姐若是因此而对母亲心生不满,岂不是置祖父祖母于不慈之地?”虽说内心深处也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厚颜无耻,可成大事又何需计较这些?
季芙蓉自我安慰了几句,又觉得有了些许底气后便抬头理直气壮的看向季望舒。
一边白薇白芍甘草茯苓是听得目瞪口呆。
从来不知道,季府五姑娘,居然这么能言善道,如此指鹿为马的本事,屈居于一介女儿身,真是可惜了!
迎上季芙蓉理直气壮的小眼神,季望舒不由哑然失笑。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五妹妹说的有理,可惜啊……”她顿了顿,在季芙蓉闪灼的眼瞳里她却换了话道,“五妹妹想必知道,长姐久居庵中,久居庵中的长姐自是悠闲的很,听了不少的故事,不知五妹妹可有兴趣听长姐说个故事?”
她莫名其妙的转移话题,季芙蓉虽有些不耐烦听什么唠什子的故事,但潜意识里又觉得季望舒不会无原无故的要说故事给她听,便点了点头,“长姐请说,蓉儿倒是有兴趣的。”
有兴趣就好,就怕你没兴趣。
若是没兴趣,这一出戏可也就太无聊了!
季望舒莲步轻移至锦塌上坐下,又指了指身侧道,“五妹妹也请坐。”
季芙蓉也不迟疑,轻盈行至她身侧坐下,一脸洗耳恭听状。若是外人看见,怕是觉得这两姐妹端的是姐妹情深。
“这个故事嘛,真假长姐也无从得知,只是说某个勋贵世家的府邸,娶了位续弦夫人,只是这续弦夫人却只怀胎六月便生下一位千金,这勋贵世家断不能让这位千金蒙上奸生子的身份,自然想尽了办法遮掩家丑,只是这天底下到底是没有不透风的墙,所以这故事便为香客所知,长姐初听到时也觉荒谬之极,不过那香客却是说的有板有眼,长姐倒是信了个九成。”含笑将当日威胁老夫人的故事又述了一遍,季望舒又挑眉看着一脸青白交加的季芙蓉道,“五妹妹如此聪慧,定能知晓这个故事是真是假的了。”
听完故事的季芙蓉,有如吞了只苍蝇似的恶心。
她原本只以为陆府被抄家灭门之后,靖安侯府为了向今上表忠心这才动了手脚故而才有了陆氏未出热孝,便宜爹就匆忙迎娶帝师叶府嫡女叶氏为填房夫人的事,可如今听了这个故事,活了两辈子的她,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叶氏,竟然是未婚先孕,所以靖安侯府才不得不匆忙将人娶进门。
虽说前一世这样的事她不是没看到过,可叶氏可是帝师府的嫡女啊!
堂堂天子的老师,生养出来的女儿竟这般寡廉鲜耻,倒也真——让人刮目相看!
一边在心中疯狂吐槽,同时却又在计算着季望舒将这个‘故事’说与她听的目的。
虽是故事,但季望舒既然敢说出来,想必是事实的,只是这个故事,季望舒是只知道这个故事呢?亦或是还有证据支撑这个故事并非故事?
若只是个故事,那就好说,若这故事还有证据支撑并非只是一个故事,那可就是个天大的麻烦了!
按说,帝师叶府对叶氏的行为应是知晓的,那这未婚先孕早产生女的丑事,以帝师叶府和靖安侯府的手段,竟没做到万无一失,还是叫这季望舒给知晓了,当真是让她无语之极!
“五妹妹这般犹豫不决,可是还分不清这故事的真假?”见她眼光闪烁不定,季望舒浅浅笑问。
季芙蓉勉强扯出一丝笑意,“长姐的故事,蓉儿听着却是太过复杂了,这世上的事,真真假假的,谁能分清呢?”
她心中还是提防着季望舒不过是用这个故事来咋她的,所以还是抱了一丝希望在心里头。
季望舒也不揭穿,只笑着点头,“五妹妹所言甚是,这世上的事啊,真真假假的确难以分辨,就比如——陆太傅府叛国之罪名。”
她看似漫不经心随口一说,季芙蓉整个人却是因为她这看似无心之语给惊得崩紧了。
因为活了两辈子,上辈子她也是听过不少关于陆府之事的,且她可是亲耳听见那人和人议谈,陆府叛国之罪,根本就是当时的七皇子如今的今上容不得陆太傅,皆因陆太傅拥护的乃十一皇子晋忠王,所以七皇子便狠下毒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竟让先帝以为陆太傅通敌叛国,陆府三族几百条人命毕枉死黄泉。
想到前世听到的,又看着季望舒看似无心的话语,她便有些坐不住了,只装出谨慎的模样道,“长姐慎言,陆府之事可是先帝下的旨,又如何会是假?长姐您可不能因为陆府是长姐外祖府而妄言。”
以她现在这般年龄,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叫人惊奇。
白薇四人皆是一脸讶然,便是季望舒,也不由深深看了过去。
不过也就一眼,她便道,“五妹妹如今,倒是变了。”
岂止是变了,简直跟换了个人似的。
白薇四人在心中腹诽着,姑娘刚回府里,这五姑娘就是个炮仗,一点就燃,哪像现在这般句句有理的。
“那大姐姐觉得,蓉儿是变好了呢?还是变得不好了呢?”被长姐那一眼看得有些心虚的季芙蓉强撑笑脸问。
左右这个身子容颜都没变的,变的只是灵魂,季望舒再厉害,总不可能看得穿这个身子里的灵魂换了吧?
“自是变好了的,五妹妹从前太过娇纵,如今却是会想事了。”季望舒很是中肯的回她。
叶氏生的两个女儿,原本季海棠才是聪慧的那一个,如今看来,却是她走眼了,原来季芙蓉,才是真正聪慧的那一个,端看她从前,她是绝想不到季芙蓉能说出今儿这番话的。
得了她的肯定,季芙蓉却没有丝毫的欣喜。
今天这一朝算是白跑了,不过,倒也不算白跑一趟,至少,她还是知道了这么个关于靖安府的‘故事’。
“今日听了大姐姐之言受益匪浅,蓉儿多谢大姐姐了。”好歹还是有收获的,季芙蓉这么安慰着自己。
季望舒笑着摇头,“你我乃是姐妹,何必如此客气。”
“大姐姐,那蓉儿往后,可不可以多来大姐姐这儿?”季芙蓉忙接过了话头。
她今日走这一趟,除了想让这个长姐往后唤叶氏为母亲,更多的是想多接触这位长姐,虽然前者的目的没有达到,不过来日方长,她有的是时间。
“自是可以的。”在季芙蓉殷勤的眼光中,季望舒笑着点头。
一头藏了自个尖牙的小老虎,想要亲近自己这个要宰了她亲母的长姐,看来这往后的日子,不会那么无聊了!
得了她应允,季芙蓉就起了身,“多谢大姐姐,蓉儿这就回去了。”
等季芙蓉迈着小腿出了门,带着她的丫鬟离开之后,白芍就忍不住道,“姑娘,我瞧着这五姑娘说话这心里头就瘆得慌,您怎还让她常来?”
其实不单白芍心里有如此感受,白薇甘草茯苓三人同样觉得今儿的五姑娘,让人看着就发瘆。
季望舒弯唇浅笑,“你们不觉得,我这位五妹妹,变了个人似的吗?”
四个丫鬟忙不迭的点头,可不是吗,变得也忒吓人了点。
“一个人变化这么大,自然是有原因的,她想要亲近我,我也想瞧瞧这个五妹妹,能翻出个什么浪来。”见自己四个心腹丫鬟一脸恍然,季望舒就笑了笑。
“可是姑娘,您将那个故事说给五姑娘听,若是她回头告诉大夫人呢?”茯苓的心思最是细腻,将心中盘算了半天的话说了出来。
季望舒赞许的看她一眼,心中却是有些庆幸的。
刚回府时,这丫头心思重想岔了,差点让她放弃,还好这丫头终于还是想转了,没让她失望。
“你也说了,只是故事,既是故事,五妹妹又怎会说与叶氏听?再则,即便她说与叶氏听了,不过是让叶氏心中更为不安,我又有什么可惧之的?”季望舒浅言戏语。
有这么个故事在手,最方便不过,没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唬人,有事的时候可以拿出来吓人,说起来,她倒应该感谢叶氏未婚先孕落下这么个故事,让她用的这么顺手。
“姑娘,马车已经备好了。”陆妈妈打起帘子迈了进来。
甘草和茯苓忙一个拿暖炉一个拿鹤氅,待收拾整齐了,季望舒便道,“甘草茯苓,你们两个陪陆妈妈留下,白薇白芍你们随我出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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