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府,平南王妃孟云燕听完心腹的禀报,唇角,溢出一缕淡淡的讥诮。
坐在她左下侧的平南王世子贺兰霁,脸色足以用黑如锅底来形容,无可抑制的愤怒在他的血管中奔腾翻滚着,然而他却只能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失控。
和他同样愤怒的还有荣安郡主贺兰霜。
她一直以为父王深爱母妃,一直以为父王和母妃琴瑟调和,可如今才发现,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妄想。
父王做出这样的事,母妃的脸上没有失望没有愤怒,有的只是淡淡的讥诮,母妃心中但凡还有一丝爱父王,就不会连愤怒都不有。
“霁儿、霜儿,母妃将你们父王所行之事告诉你们,并不是想让你们站在母妃这边,这么多年,母妃累了,你们父王雄心万仗,母妃阻止不了也不想阻止,往后你们二人可要小心谨慎行事,切莫掉以轻心,需知你们父王心里,唯有大业和那个女人最为重要,便是你们兄妹二人也要排在那女人的后面,母妃如今别无它求,只求你们兄妹二人能平安一生。”
孟云燕淡淡说着,贺兰霜越听心中越是惶然,母妃这番言语,竟似在交待遗言一般,她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抬着头朝母妃仔细望过去,却见母妃的脸上依然一片淡漠,就好似,父王做的那些事,和她根本无关一样。
“娘,你别说了,女儿和哥哥都懂,我们都会按您说的去做,只要娘您不离开我们。”
贺兰霜忍着心中的惊惶,略带祈求地看着平南王妃,眼中浓浓的孺慕让孟云燕心中为之一软,却又咽了泪不看她,转头看着贺兰霁道,“霁儿,你父王登基为帝之后,太子之位,即便是他给你你也不能要,娘不想让你当那女人儿子的踏脚石,懂了吗?”
贺兰霁垂着的头缓缓抬起,痛苦地看着平南王妃,“娘,父王他或许,没有你想像的那么——”
“糊涂,贺兰霁,若你对你那父王还有着父子之情,早晚有一天,你会死在你父王的手里,他若真将你当成他的儿子,为何不将他暗中谋划的这一切告知于你?”
孟云燕厉声打断他的话,见他脸上的痛苦更甚,她便叹了口气,淡淡看着他继续道,“霁儿,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季裙瑶那个女人的心机手段样样不低,又得了你父王的真心,早晚有一天,你会成为那个女人儿子的拦路石,而她,一定欲除你而后快,但是在她的儿子没长在成人之前,她肯定不会动你,也会劝着你父王立你为太子,等到她生下了儿子长大成人,到了那时,你——就是她必须铲除的踏脚石。”
贺兰霁默然无语,母妃说的他何尝不明白,只是——那毕竟是他敬重了十多年的父王啊!
看他一脸的痛苦和矛盾,孟云燕知道,必须得再下一剂重药,霁儿才会压下心中对他父王的敬重之情。
“霁儿,你即便不为你自己考虑,也要为你妹妹考虑,若你不信母妃的话,娘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父王登基之后,定会封那女人为皇贵妃,而霜儿,你父王定会先将她赐封公主,再然后赐婚给战北王府世子。”
孟云燕淡淡说着,贺兰霁和贺兰霜却是听得心惊胆战。
西楚朝规,尚了公主的驸马不得掌权,只能领个闲职。
战北王府的世子,身份何等贵重,又岂会甘心尚了公主?
他若尚了公主,别说战北王府的世子之位和他无缘了,更有可能,战北王府还不得不交出兵权,战北王府又岂放任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王妃,王爷回府了,正朝这边来了。”
一粗使婆子疾步迈了进来,压低了声音禀报。
“霜儿、霁儿,你们退下,今日娘和你们说的事,一定要埋在心里。”
孟云燕果决的看着一双儿女,剩下的,是她和平南王的战场,不该将这一对无辜的儿女拉扯进来。
贺兰霁和贺兰霜退下之后,没过多久,平南王春风满面的迈了进来。
“王妃,再过一天,本王就能登基为帝了,到时,你就是朕的皇后。”
看着嫁给他多年,却依然美丽依旧的孟云燕,平南王眉目之中,浮着一层淡淡的志得意满。
皇后?
他以为给她一个皇后,她就会欢天喜地的匍匐在他脚下恭贺他?
唇角抿出一抹淡淡的讥诮,孟云燕看着平南王道,“贺兰宣,我们和离吧。”
原本正志得意满的平南王顿时变了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孟去燕,也不愿相信他刚刚听到的话。
他都马上要成为西楚君王了,还允诺封她为中宫皇后,她怎么可能还要跟他和离呢?
这天下的女人,谁不想坐上中宫皇后的凤椅,谁会傻得放弃中宫皇后的凤位不要?
一定是自己听错了!
“王妃,本王前些天就已经命人在赶制王妃的凤袍,相信明天就会做好,本王真想看看,王妃你穿上凤袍之后,是何等的潋滟天下。”
心中自动过滤掉孟云燕说的那一句我们和离吧的话,平南王兴致勃勃地道,语气之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讨好。
孟云燕唇畔勾起的狐度,愈发大了,她淡淡的气定神闲地看着平南王,语气无波地道,“贺兰宣,我们和离吧。”
再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平南王脸上的笑意就僵了下来,死死盯着孟去燕,柔声道,“云燕,你还是在为我没将宫变的事提前告诉你在生气吗?我不是不信你,只是事关重大,你不知道危险也能少很多。”
他或许自己都没发现,他已经由王妃变成了云燕,自称也从本王变成了我。
孟云燕却发现了,只是这样的发现却并没让她有多高兴,反倒——只让她觉得恶心!
“贺兰宣,我要和离,你难道不应该高兴吗?我们和离了,你就可以明正言顺的封季裙瑶为皇后,何乐而不为?”
略带讥诮地说完,孟云燕静静看着平南王,这个从她嫁给他伊始,她就知道他心中爱的是季裙瑶的男人,原以为这么多年,这个男人念在她为他生儿育女的份上,会放下那份不应该有的情愫,可是她错了。
这个男人,一刻都不曾放弃过季裙瑶!
竟然敢在宫中去私会季裙瑶,且在建元帝的眼皮底下,让季裙瑶怀上他的种!
知道季裙瑶肚中的孩子不是建元帝而是贺兰宣的事实之后,她觉得她这些年努力经营的,不过是一个笑话!
平南王的心因为她的话而有那么一瞬息的慌乱。
他原以为和季裙瑶的事他瞒得很好,却没想到会被孟云燕知道,有那么一瞬,他不敢面对孟云燕的眼光,怕从她清亮的眼瞳里,发现对他的不屑和鄙夷。
“云燕,她是她,你是你,她即便进宫,也只能为妃,你是我的结发妻子,皇后之位只能是你,你就别为了一个女人生气了好吗?”
沉吟一会,平南王抬起头,颇是无奈而又包容地看着孟云燕,继续道,“云燕,朕马上就是皇上,身为君王,纳些妃嫔乃是正常,可朕允诺你,朕的皇后,只能是你孟云燕,再不会是别的女人,如此,你还不满意吗?”
孟云燕认认真真的看着他,夫妻相敬如宾这么多年,到底是她不曾了解过他呢?亦或是他不曾了解过自己?
“贺兰宣,那皇后之位,我并不稀罕,不过想必季裙瑶很是稀罕,所以,我们还是和离吧。”
她尚是闺阁女子之时,肆意张扬,不曾委屈自己。
后来父母之命她不得不嫁给贺兰宣,哪怕明知他心有所属,她还是嫁了,可是这个男人啊,委实恶心到她了!
和一个她看一眼都觉得恶心的男人,又怎么还能相安无事的继续扮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下去?
没料到她竟会这般固执,贺兰宣眼里就有了淡淡的薄怒,“孟云燕,你不要用这招以退为进来试探朕的底线,朕能容你发脾气,亦是看在你为朕生了霁儿和霜儿,你若再这样冥顽不灵,休怪朕不客气了。”
孟云燕的眼里,因着他的愤怒就有了淡淡的笑意。
这样自以为是的男人,才是贺兰宣的本性不是吗?
刚刚那个柔声相劝的男人,是那个瞒了天下所有人的贺兰宣。
“王爷无需客气,若是王爷觉得和离有伤王爷的身份,那就请王爷赐休书一份与我。”
掩了心中想要大笑一场的冲动,孟云燕浅笑吟吟地看着平南王。
她竟是宁愿被休弃,也要离开他?
她就这么嫌弃他?
平南王直直地盯着孟云燕,眼里闪着愤怒的火焰。
孟云燕无所畏惧地迎着他愤怒的双眸,想让她当季裙瑶的踏脚石,想让她为季裙瑶挡掉以后三千宫妃的明刀暗箭,做梦吧他!
“孟云燕,你死了这份心吧,朕是不会休你更不会和你和离的。”
看清她眼中的桀骜,平南王森冷的看着她,有多少女人想要攀上他而不得,可她——竟敢嫌弃他?
“王爷若执意如此,封后大典上,你就等着封一具尸体为后吧。”
面对他阴鸷的眸光,孟云燕无所畏惧的还击。
平南王心头一震,略显讶然地看着她,“孟云燕,你敢威胁朕?”
“王爷说错了,云燕岂敢威胁王爷,云燕只是想要王爷休了云燕这么简单。”
讥诮地看着他,孟云燕淡淡道。
只是她眼底的讥诮却更让平南王愤怒,他眯了眯眼,一字一字地道,“孟云燕,你若敢死在封后大典上,朕就将长乐伯府满门抄斩。”
敢威胁他的人,从前只有建元帝,最终成了他的阶下囚,而他,就要取而代之,成为这西楚的一国之主。
身为他的王妃,他又许了皇后之位,她却不识抬举的威胁他,若非念在霁儿和霜儿的份上,他真想一把掐死眼前这个无所畏惧的女人!
孟云燕的脸色稍稍一变,须臾却又恢复了淡然,“当初父母命我嫁给王爷之时,这份生养之恩,云燕就已还了,王爷想要将长乐件府满门抄斩,只管去,那也是他们的命。”
她在赌。
赌平南王不可能在登基初始,就做下抄她娘家满门的事。
他这皇位,本就来路不正,若再行下这样的事,只会天下口伐他。
满心雄心大业的他,又怎愿留下这样一个污点呢!
平南王不敢置信地看着她,她竟是这样决绝?
半晌之后,平南王什么话都没有说,摔门而去。
看着平南王离开的身影,孟云燕却像脱了力一般,浑身酸软无力的扶着椅背慢慢坐了下去。
镇国公府,书房。
老国公一脸愁容不展,镇国公亦是。
“国公,宫里有消息了。”
进来禀报的是镇国公的长随王康,同时也是镇国公府的暗卫首领。
“说。”
老国公和镇国公父子二人齐齐出声。
王康道,“国公,皇后娘娘暂且安然无恙,只是太子殿下他——”
“泽儿怎样了?”
镇国公心惊胆战地问,短短几天功夫,建元帝病得奄奄一息,平南王发动宫变挟持了整个皇宫,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今的局面,已经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镇国公府还能做什么呢?
“回国公,太子殿下他被蒋大人命人砍掉了一根手指,命却是保住了。”
王康垂着头禀报,心中却是清楚,这样的答案对于镇国公来说,实在不算好消息。
老国公闻言闭了闭眼,随后睁开双眼挥手道,“你退下吧,不用再盯着皇宫了。”
王康依言退出书房,镇国公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道,“父亲,这可如何是好?”
老国公苦笑着看着他,“兴广,太子殿下已断一指,此生都和皇位无缘了,咱们如今能做的,只有顺应天命,拥护平南王登基为帝,这样方可保全整个王府。”
镇国公心头无比苦涩,原以为一门两后无上荣光,可不过是一夕之间,什么都消烟云散了。
“那湘姐儿和太子殿下的婚事呢?”
镇国公叹了口气,转而问道。
老国公眸光一闪,“虽然太子殿下断了一指,可终究还是皇室宗亲,平南王不会取他性命,想必将来只会封他一个闲散郡王,湘姐儿自然还是要嫁过去的。”
镇国公也点头,若平南王登基为帝,他们镇国公府往后别说不能保住如今这世袭罔替的荣光,不跌落成像被抄家的沐恩侯苏府那样就算是万幸了,湘姐儿嫁给太子殿下,虽说只是个闲散郡王,可到底也是皇室宗亲,面子上,不会太难看。
“可惜了婷姐儿了,若早前为父没应了孙氏,如今婷姐儿嫁给李家,也不算差。”
老国公心里不无惋惜和后悔,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说什么他当时都不会答应孙氏拒了那桩亲事,这如今西楚换了个皇上,王家地位肯定大不如从前,再想寻一桩这样的亲事是不可能的了。
镇国公没有出声,到底是自个父亲做的主,他为人儿子的,岂能指摘父亲的过错。
“建元帝一旦驾崩,若太后娘娘宣了禅位诏书,兴广你记住,你要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平南王登基为帝。”
老国公心思一转,看着自个儿子郑重叮嘱。
镇国公点头,“父亲放心,我会的。”
与此同时,听竹斋。
王承恩看着眼前的男人,皱了眉问,“先生,平南王即将登基称帝,先生难道就不急吗?”
中年男人淡淡摇头,“有甚可急?我让你拿的东西,你拿到了吗?”
王承恩点头,行至书案边,轻轻一扭笔架,书案下弹出一个箱子,他由箱子中拿出一些书信递给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伸手接过,细细检查确认无误之后,看着他道,“早则明天迟则后天,宫中会再次生变,至于你们王府,王爷说了,念在老夫人是陆太傅亲姐的份上,只追究老国公和镇国公的罪责,不牵连王府满门,你可以放心,王爷一言九鼎。”
王承恩面带感激长揖,“承恩多谢先生从中周全。”
中年男人摆手,“你不必感谢我,这事并不是我的功劳,若非令妹和长安郡主交好,王爷也不会这般轻易就放过你们王府。”
竟是因为长安郡主的原因,晋忠王才会这般轻易放过王府?
王承恩心中震憾不已,却也没细细追问,因为他知道,即便再追问,这人也不会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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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们~希望狐狸多少字完结这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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