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吃饭的时候,饭桌上还是那么一些人,李济也在,他昨天回来得晚,今天又起得早,一顿饭吃得呵欠连连,惹得他爹斥责了好几遍,他阿么则是一面安抚他爹,一面嘱咐他一会儿好好睡一觉。
“夫人,少夫人来了。”一个中年哥子从外面进来,走到陈氏身边对他耳语道。
他刚说完就又有人进来了,正是好些日子没出过房门的姚可人,身后还跟着伺候他的文喜。只见他脸色虽呈病态,眉眼却见生动。姚可人不疾不徐地走过去,向两位长辈请过安后方才入座。
“来人,给少夫人添一副碗筷。”陈氏纳罕地扫了姚可人一眼,眼光像带着尖刺。
“身子可好些了?”李传富从姚可人出现到现在一直没什么表情,只是见气氛尴尬,就随口问了一句。
“嗯,没什么大碍了,多谢爹关心。”姚可人表现得很是乖巧,与刚进门那段时间判若两人。
“没事的时候就去院子里头转转,别整天待在屋子里,实在无聊了,就带着人上街逛逛,别闷坏了。”做长辈的总是比较喜欢乖巧的孩子,见姚可人不再冷着脸不理人,李传富面色不禁柔和下来。
“儿郎知道。”他低眉顺眼地应了,话题就此揭过。
姚可人这回是仔细梳妆打扮过的,轻施粉黛,加上一病初愈,倒是惹人怜爱。他就坐在李济身旁,引得李济频频侧脸瞧他,还能闻到姚可人身上的淡香。李济对他一直是不喜的,毕竟那场私奔的闹剧他也是知道的,何况姚可人还不待见他,是以,这些日子他多惯往外跑,两人都没怎么说过话。
感受到李济的视线,姚可人偶尔会回以微笑。他对面是其他的少爷,都是哥儿,他们正交头接耳,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姚可人知道他们是在议论他,但他只当没听到。
“阿么,我听文喜说,你要去百应寺小住几日,能不能带上我?我自知做下错事,想去寺庙里为爹和阿么,还有相公祈福,以弥补我的过错,希望阿么成全!”饭后,大家都各归各处,姚可人却并没有随李济一起回去,而是跟着陈氏一道走的。
“这是开窍了?也行啊,你爱跟就跟着吧,赶紧去收拾收拾,马上就出发了。”陈氏倒也没为难他。在陈宜宣心里,最重要的就是他的宝贝儿子李济,他不待见姚可人更多地是因为姚可人居然敢给他儿子脸色看,让他儿子不痛快,可今天早上他看姚可人与李济之间相处得貌似不错,他也懒得追究那许多,只要能把他儿子伺候好了,其他的就无所谓了。
“是。”姚可人应了,心里却在奇怪陈氏今天怎么如此好说话。他领着文喜回自己的院子,去收拾行李。
文喜手脚麻利,姚可人带的东西又少,是以他们收拾好后还等了陈氏他们一会儿,一行十来人陆陆续续地上了马车,总共三辆,前面两辆车坐人,后面一辆装行李。姚可人随陈氏及李家最小的少爷李漱坐在最前边的马车里,还有两个哥儿跟着伺候,一个是文竹,一个是小朝,车厢比较宽敞,并不拥挤。不一会儿,马车驶上人来人往的街道,喧闹声传进马车中。李漱才九岁,不习惯早起,这会儿正靠在陈氏怀里昏昏欲睡,陈氏干脆往边上挪了挪,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一边哼着轻柔的小曲儿,全然不见平日里的强势,只剩下为人阿么的慈爱。姚可人不禁看得有些恍神,家中最小的那个总是备受宠爱的,他是家中长子,是少有这种待遇的。
“易洛,我一会儿要跟我爹去城里一趟,我给你带好吃的吧。你喜欢甜的,咸的,还是辣的?……”
听到这个声音,姚可人瞬间回过神来,是魏初阳,他的声音很清亮,即使在嘈杂声中也很突出。他忍不住掀开帘子,透过车窗找寻魏初阳的身影。他看到魏初阳正背对着他和一个哥儿说话,听声音似乎很开心,那个哥儿面无表情,看着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
马车很快驶过,姚可人轻轻放下了帘子。
“看什么呢?”陈氏正看着他,他怀里的李漱已经睡着了。
“没什么,好久没上街了而已。”姚可人浅浅一笑。之后两人也没怎么说话了。
而他们刚出门不久,本应在房中休息的李济却好一番打扮,摇着把纸扇就出了房门,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二哥,你干嘛去啊?阿么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李济刚转到前院,一旁的回廊里就传来他四弟李澜的声音,他身边还有几个小哥儿。
“小孩子管那么多干嘛!就知道跟着这些下人胡闹,还不回房绣花去!”李济厉声训斥了他几句,然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哼!别跟着我!”李澜心底火起,喝退了一众下人,自己气呼呼地跑回房了。李家有四个哥儿,这些哥儿中,大少爷李潇已经嫁人了,三少爷李池年已十九,但他自视甚高,如今仍待字闺中,李池长得像陈氏,最为俊俏,很得陈氏喜爱,最小的李漱自不必说,只有他李澜最不受重视,每每想起,他都觉得不公平。
“那真是麻烦王哥了!这事就这么定了,等秋收后我们就进城,到时候把剩下的钱给你结清,那铺子还要劳烦王哥照看一二。”谈完事情,王立春将人送出门,临走魏川还是有些不放心,又拜托了王立春一次。
“放心,事情已经定了,出不了什么岔子!”王立春拍了拍魏川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
“那拜托了,我们就先走了。”
“慢走啊!”
父子两人出了巷子,拐回大街上,魏川看着天上的日头,估摸着已经过了晌午了,就扭头问魏初阳:“饿了吧?我们找个地方吃点东西,你想吃什么呀?”
魏初阳却好像没听见似的,一直看着一边,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什么呢?”魏川的大巴掌拍上他的后脑勺。
“啊?”魏初阳低头缩脖子,困惑地望向他爹。
“啊什么啊,我问你吃什么!”
“我随便,呵呵……”魏初阳摸着后脑傻笑两声。
最后,他们找了一家看起来挺干净的馆子吃饭,炒了一荤一素两个小菜,两人吃得挺香。魏川吃完的时候魏初阳还在吃,他就在一边剔牙,还跟店里的小二聊上了。
这时,街上由远而近地传来一阵悲戚的乐声,还夹杂着许多人的哭号声,无疑,这是一支出丧队伍。
“嗬,这么大阵仗!谁家新丧?”魏川走到店门口,就见队伍老长,一眼都看不到头。
“是城南顾家。”小二搁他后面站着。
“顾家?莫不是顾老夫人过世了?”魏川有些震惊。
“嗯。人这么多,我估摸着城里大半的人都给这顾老夫人送葬去了。”小二的说法确实夸张了些,但也正说明来者之多。
“顾老夫人是个大善人,如此也是理所应当。这顾老夫人走了,顾府就不知道还在不在了。”魏川感慨道。
“那肯定不在啦!这顾家当年在颍州城落户的时候就只有祖孙二人,那顾家少爷四年前英年早逝了,现在顾老夫人又去了,哪来的什么顾家啊!”那小二说话直白,虽不中听,却是大实话。
等魏初阳吃完,两人到城门口牵了马车往回赶。魏川心情不太好,路上都不怎么说话。魏初阳看出他爹有些不对劲,就坐到了车厢外,拿胳膊撞了魏川一下,道:“爹,你跟那个什么顾老夫人认识啊?”
“不认识。”魏川松了松肩膀,“只见过一面。但这十里八乡的都知道他是个大善人,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所以他在颍州城有很高的声望。”
“这样啊……那确实挺可惜的。”
“说起来,当初洛哥儿嫁的就是顾家少爷。”魏川随口来了一句。
“你说什么?!”魏初阳大吼道,整个人几乎跳起来。
“你抽什么疯!一惊一乍的,还不坐好,当心摔着!”魏川嗓门比他还大。
“不是,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易洛怎么就嫁顾家少爷了?”魏初阳扒拉着他爹的衣服,紧张兮兮地追问道。
“当年这事你不是知道吗?”魏川纳闷了,四年前魏初阳十三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怎么像是不知道这件事。
“我哪记得啊……”他突然有点心虚。
“不记得?我说,除了姚可人,你能不能对其他事也上点心啊?现在人已经是别人的夫郎了,你可别惦记!”魏川只当他一门心思都在姚可人身上,对其他的事情都不予理会。
“我哪惦记了!你别扯开话题好不好,现在说的是易洛,你倒是快说啊!”魏初阳都快急死了。
“急什么啊!洛哥儿这事儿,还得从四年前的上元节说起……”魏川开始一点一点地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