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静了两秒,像是在踌躇如何开口。
屋里空荡荡的,除了屏风暂时还没有别的家具。沈良抱着黑猫,索性一屁股靠墙坐在地上,被困在里面将近一天一夜,又饿又困,还得时刻保护王家的孩子,提防那些婴灵和恶兽的攻击,他早就累得不行了。
王仑端上来的茶盘全都扣地上了,茶水半点都没剩。许慕在背包里翻找着冯沅送给自己的那个蓝色烤漆的水杯,想让沈良先喝点水解解渴。
拿起杯子他便动作一滞,今天早晨出来的太匆忙,他忘记装水了!
看着许慕一脸懊恼的模样,冯沅便猜到了七八分,他轻笑着揉揉许慕的脑袋,“你们等会儿,我去楼下拿水。”
【我有,我有茶水。】屏风一副想戴罪立功的模样,飞快的放出一个细白瓷绘花的茶壶,配着两个杯子。
许慕:………………
你确定这玩意能喝?
再仔细看,这套描金绘制着老镇玫瑰图案的茶具,跟王仑刚才砸在地上的那套,几乎一模一样,壶口还热气腾腾的!
【前几天在这座宅子里收的,】屏风被许慕盯得有些心虚,白绢上冒出几个字,【有时候,顺手也会多收点东西。】
许慕还在怀疑这壶茶有没有问题,已经渴到不行的沈良却有些忍不住了,他弹指甩出张天火符扔在屏风上,手脚麻利的给自己倒了一杯,“我先喝着,要是有问题那张符足够烧了它的。”
屏风的白绢抽动了下,【肯定没问题的。】
冯沅看看那壶茶水,又挑眉望向屏风,“既然如此,你有椅子或者沙发没有?”如果它有,那就是不用白不用。
许慕:………………
哥,你当它是小叮当么?
【椅子只有两把,再加个圆凳行么?】屏风小心翼翼的问,态度非常配合。它记得,这人可是那个什么三界治安管理局的人。
许慕嘴角抽搐的功夫,房间里便多出两把四出头官帽椅和一个紫檀木的瓷面圆凳。
沈良就近扒住了那个瓷面圆凳,冯沅便拽着许慕在旁边那两把官帽椅上坐下来。屏风再也没什么能拖延的,只得慢吞吞的讲起自己的事情。
六百年前,这扇紫檀木屏风懵懵懂懂开了灵智,修炼百年之后,一只雀鸟撞进屏面,落在枝梢。它才突然发觉,自己居然能将外面的东西“吞”进自己的屏面里。
于是,它便开始引诱各种东西进自己的屏面,并尝试着从这些东西上吸取额外的灵气。
就这样肆无忌惮的大“吃”四方,两百多年后,它不小心“吞”进一个小孩。小孩的家里人请来一个厉害的道士,三两下就将当时才三级的它制服了。吐出小孩之后,它便被道士带走了。
本以为肯定会被道士彻底诛杀,没想到,那个道士取走它半根气根,却表示可以给它两种选择。一种是现在就杀了它,一种是提供它专门供妖怪吸取灵气的丹药,只要它以后帮忙去抓住更多的孩童。
抓小孩的道士?许慕和冯沅对望了一眼,同时想到了虚止那群邪道。
“那个道士是不是虚止的人?”许慕问它。这么丧心病狂的行径,太像虚止那帮家伙了。
沈良扬起下巴望向许慕,他还记得许慕上次也问过他这个问题,不过他不知道,原本想找机会问问师父的,结果却忘记了。
屋内的几人谁都没有注意,听到虚止这个词的时候,黑猫的悠哉晃悠的尾巴猛的顿住了。
【不知道,虽然我陆续见过四五个道士,但他们都没告诉过我名字。】
“你有办法找到他们么?”
【每次都是他们来找我……对了,他们放丹药的瓶子上,都有个红色的图案,好像是个九朵花瓣的花。】
九朵花瓣?许慕望向冯沅,对方轻轻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这个所谓的九瓣花是什么意思。
快递小哥眨眨眼睛,看来得找个机会再去问问獬豸,当初在虚止见过类似图案的东西没用。
绝处逢生的屏风选了第二条路。而且,道士给的丹药比屏风平常自己吞进来的东西,灵气浓郁得多,吃下一颗便抵得上它平常修炼三五年的。屏风抵挡不住这种巨大的诱惑,便开始在那个道士的指使下去各种地方“吞噬”十岁以下的孩童。
每次道士来领小孩的时候,都会给它大量的丹药。但道士似乎只需要那些孩子的肉/体,三魂七魄大多都被道士抽出来,有些直接灭了,有些随手扔在它这边。它怕被阴差发现异常,不敢把那些孩子的魂魄放出去,那些困在屏面里的孩子,徘徊多年,久而久之,有些便成了怨灵。
沈良忧郁的鼓了鼓带着婴儿肥的脸蛋,那些围攻他们的,应该就是屏风口中的怨灵。
“屏面上那些颜色浅淡的孩子,都是只剩下魂魄的?”许慕想起自己之前观察到的差别,追问屏风。
【……对。】屏风隔了好一会儿才回答。这也是它刚才为什么说,以前那些被带走的孩子他没办法的原因。那里面绝大部分,只是魂魄或者怨灵。
冯沅修长的手指不疾不徐的敲打在官帽椅的扶手上,语气冰冷的开口,“为虎作伥,你的行径,跟亲手杀掉这些孩子能差多少?”
【大人,他们拿了我气根,如果我不帮忙,就算逃跑也会被抓住,到时候肯定是死路一条。】屏风的绢面抽了抽,试图给自己找理由。
“怕死还是为了拿那些丹药修炼,你自己心里清楚。”冯沅的语气愈发冷厉,“你若是不能提供些线索将功折罪,我也帮不了你。”
他的指节就像敲打在屏风身上似的,它身上那张白色的绢面扭曲起来。
屏风纠结了一会儿,似乎在冥思苦想,【他们一般都是十年左右才会来找我一次,上次来,应该是**年前。】
也就是说,不管那群邪道是不是虚止的人,他们应该不久就会过来找屏风领走它这段时间吞噬的孩童,只要在它身边布置好,应该有机会抓住那些人。
冯沅心底暗自估量了一番,仍旧冷脸看着屏风,“没了?”
【大人,我真的不太知道他们的事情,不然,不然我把这些年收罗的所有东西全都献给您,算是赎罪?】
一阵昏天暗地之后,房间里蓦的堆出许多东西,大到围屏罗汉床,如意纹翘头案,小到戒指耳环,女子的首饰头面,差点将房间里的三人淹没。若不是许慕挡住,其中一个突然滑下来的小方桌差点砸中沈良的鼻子。
快递小哥抽了抽嘴角,这扇屏风,真是居家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等等。
许慕看着眼前那个红木小方桌上雕饰精美的花牙托角,猛然反应过来,这些东西,可都是实打实的古董,非!常!值!钱!
左边那个青铜觚,比照开明兽店里的,至少值二十五万,前面那个双鱼镜,这个尺寸也是二十万没跑,那边那个翡翠镯子是帝王绿的,估计一百万都拿不下来。
快递小哥的眼睛闪闪发亮,这堆东西里面,随便拿一件出去都能换个几十万!
冯沅戳戳小财迷的脸颊,“看看就得了,这些都要上交到三界治安管理局的。”
许慕:!!!!!!!!!!!!!!!!!!!!!
冯沅转头对着屏风道,“先把东西都收回去。”
屏风忙不迭的又开始往回收。
看着那些东西纷纷离自己而去,空欢喜的小财迷玻璃心简直碎一地。
瞧见他蔫头耷脑的模样,冯沅微微勾起唇角,恶趣味的道,“不然,为了表扬你这次的帮忙,给你挑点东西好了。”
“?”许慕立刻抬起头。
冯沅弯腰自地上捡起两枚掉落的铜钱,一枚抛给沈良,“给你压惊。”然后将另一枚放在许慕掌心,“这枚是你的。”
许慕:………………………………
还能挑个更便宜的不?
想到要帮楼下那几个孩子找家人,冯沅又盘问了屏风几句关于楼下那几个孩子的身份问题。可惜,屏风只记得是在渝中和瀚行两地“吞”进这几个孩子的,至于孩子姓甚名谁或者家里人的信息,根本就不清楚。
三人下楼之后,王家人千恩万谢,知道他们都没吃午饭,王仑特意在附近最大的鼎泰楼订了一桌。听说孙子回来了,王旭安病倒的老婆身体状况也好了大半,大家高高兴兴的吃了顿饭。
王家对于冯沅要安排人来拿走那扇屏风的事情没有半分不满,王旭安还特意将两张银行卡分别送给冯沅和沈良做酬金。沈良觉得自己没帮上忙,板着小脸本来想推辞的,王旭安硬是不肯,沈良护着他孙子的情形他也是亲眼在画里瞧见的,更何况,以沈大师目前的名声,花钱交个朋友也是值得的。王仑夫妇也特意送了三张锦园的贵宾卡给许慕冯沅和沈良他们,并且表示,只要他们过来,一定全部免单。
席间,王旭安还拍着胸脯承诺,未来假如那几个孩子有找不到家人的,他们都会领养,就当感谢老天将孙子给他送回来了。
回家的路上,沈良把自己误入画屏的境遇粗略讲了一下,许慕则给沈良和黑猫科普了虚止的事情。沈良惊愕莫名,没想到世上居然还有这样一群道士,天分奇佳,却全用在了歪路上。
许慕却告诉他,自己已经直接撞见过那些人,提醒沈良以后要小心些。
黑猫全身僵硬的窝在沈良怀里,全程都没有说半句话。
回到家,冯沅将那张银行卡递给许慕,查完账的快递小哥立刻瞪圆了眼睛,将短信里的零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里面居然有整整一百万!
许慕当时就将那张卡锁进了书房的保险箱,当然,顺便也把那枚铜钱放进去了。
半小时后,不放心,过去书房看了一遍。洗完澡,又过去看了一遍。
等到睡觉前,他钻出被窝又想往书房跑的时候,被冯沅拦腰压在床上,“别折腾了,那张卡是今年刚出的,肯定没修炼成怪,跑不了。”
许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