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吴雁南终于做了临阵脱逃的不光彩者,他没有写什么上访信,也没人来催他。似乎从从花县赶回来的那晚起,会开过就算开过了,牢骚发过也就算发过了,谁也不想再深究深想什么,事情也似乎在学期将近高考即来的当口不了了之了。只是吴雁南有时遇到同病相怜的那些兄弟姐妹们,心里还有些疙瘩。但大家都是有素质的人,谁会专挑尴尬的话题让人难堪?吴雁南渐渐无须庸人自扰,也就得以苟且了。
他本来想问芮敏,向她讨一些消息或主意,但看芮敏的精神状态,似乎也不太好。是呀,人怕出名猪怕壮,好端端的一个女教师,就是因为长得太漂亮,就有那些花心的男人动起了坏念头。不敢说郑直完全是好色之徒,但人们传得太多了,听者的耳朵都起了老茧,吴雁南有时也替芮敏担心:要是传到她丈夫的耳朵里怎么办?
时间的脚步不会让吴雁南为他的女同事过份担心,因为会议事件之后,从南方传来的**的噩耗越来越吓人了,人们渐渐慌了手脚。学校先是消毒,继而控制学生校外饮食,再有每天早晚量体温,最后干脆实行全封闭管理。弄得那些送衣服送钱粮的家长们只能象家属见犯人那样,从西湖中学的大铁门往里塞东西。再最后,学校响应上面的号召,干脆地给一、二年级放了假,只留高三年级的老师和学生象坐牢一样地为书本和高考奔命。
学校对教师的规定是每天进学校的时间不定,但一定要在放学时再出校门,以减少多次出入带来病毒的危险。在校期间尽量不窜办公室,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谁身上百分之百没有携带病毒。有一天上午,吴雁南和芮敏都没有第四节课,却依着学校的规定,只能呆在办公室里不动。吴雁南打开高三年级复习用书,刚看了几行,芮敏就过来了。吴雁南就抬起头,望着她,她在笑,手里还提着一个方便袋。
“吴雁南,”芮敏和吴雁南单独相处的时候,喜欢直呼他的名字,这次也一样,她说,“你知道县城里面都在用什么预防**吗?”
“我知道,”吴雁南笑了,用很以为小儿科的语气说,“用白醋呀。”
“用白醋呀,”这回轮到芮敏笑了,模仿着吴雁南的语气说,“早过时了,再说超市也买不到那宝贝东西了,五十元一瓶都没得买。”
“那我就不知道了。”吴雁南只好自认孤陋寡闻了。
“可以把书教好,不能把人教呆哦,我们学校领导,把人都当机器了。你还好只带两个班,只是作文难批些,我这一学期一学期地都是三个班,累死了呀。”
“嗯,不过,你收入高呀。”
“要那多钱干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得了**,小命就丢了。”
“你这样说,好像**跟课带得多有直接关系似的。”吴雁南又笑了。
“现在什么跟**沾不上关系,你看这,一堆树皮草根什么的,小风他爸还说差点没搞到呢。”芮敏终于想起来把手里的袋子放在了吴雁南面前的书本上。
“什么呀?”吴雁南伸出手,小心地摸了摸。
“小心呀。”芮敏叫道。
吴雁南立即缩了手,芮敏哈哈大笑起来,吴雁南又满怀狐疑地用手指轻轻捅了捅,碰到了硬硬的什么东西,又缩了手。
“看把你这大作家吓的,是中药!”芮敏止住了笑,说出了谜底。
“我想起来了,语文组办公室几位老师有一天讨论说,什么什么中药可以防**呢,只可惜又说已不好买了。”
“这么说,我做了一件好事。”
“什么意思?”
“这些是给你的。”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只许医生家防**,别人都要原地毙命吗?”芮敏有些焦急地说。
“芮老师啊,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吴雁南见芮敏急了,就开着玩笑说。
“好了,快下课了,我先下去,你把这收好了,里面还有我给你写的说明呢。”
芮敏说完先下了楼,吴雁南第一反应当然是打开袋子,里面有六个小纸包,显然芮敏共给他拿来了六付。这样**纵横的非常时期,还不知得多少钱呢。吴雁南这想着的时候,手就触到了那张半折的纸片,打开,是芮敏亲笔写的说明。其实简单至极,不过是加多少水,熬多少火候,喝多大的量,孕妇慎用之类的话。只不过最后还附有两句特别的“叮嘱”:不求感谢,只愿能懂。
二
时间是永恒的,只要有他存在,一切事情都会渐渐变为曾经。炎热的夏天来临后,人们对冲出**的围困渐渐有了希望,心理不在象春天时那样恐慌。这之后,园丁和学子们迎来了一年一次的高考。五号那天,吴雁南参加了全县高考监考动员与纪律大会,同一时候,他的父母来了,因为到了梅思月的预产期。六号那天,吴雁南参加了考点培训,因为**还没有被现代医疗最终征服,不便从农村中学抽调教师。城关所有老师,包括高三老师,还有后勤人员,都得监考。他的考点在一中,培训直到天快黑才结束,回到家里,听梅思月说肚子里孩子闹得厉害,怕是这两天要出来了。
果然,七号凌晨五点多,人们都还在睡梦中的时候,梅思月的肚子开始疼起来。吴雁南慌忙起床,叫醒了父母,准备去医院的东西,同时打了王子俊的电话,让王子俊告诉宋小云。父亲上街要了一辆出租车,姨妈姨夫接到电话后也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地把梅思月扶上车,吴雁南抱着她坐在车里,梅思月紧皱着眉头,不时地发出一声呻吟。直到这时,才由父亲想到一件让大家难以接受的事情。
“雁南,你不是要监考吗?”父亲说。
“哦,是,是。”吴雁南一时间六神无主,怎么办?
“跟学校请个假吧,这么大的事情。”姨妈叫着说,仿佛请假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上面规定,高考前两天,除了自身发生意外之外,一律不准请假。”吴雁南说,汗水已顺着脸颊淌下来了,滴在梅思月的脸上。
“你去吧,”梅思月说,“我觉得还不怎么疼,有妈妈在我身边,我不怕。”
吴雁南犹豫了一下,下了车,跑进屋里,开始打电话,先拨申建文办公室,没人,又拨周思前,周思前一听,就说:“你请也是白请,你老婆生孩子又不是你生孩子,有的女教师怀孕七八个月了,还不照样要监考?”
一句话说得吴雁南泄了气,就又跑出门,说:“那,思月,你先去医院,我监考结束就来,你要勇敢啊。”
“好啊……”梅思月答应了一声,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
吴雁南也顾不了太多了,看了看时间,已快八点了,嘱咐大家说要是有什么事打他的手机。第一堂考试九点,监考人员要提前一个小时到校,吴雁南骑车跑到一中的时候,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他的脚刚迈进门坎,就听上面的一位中层领导模样的人叫道:“吴雁南!”
“到!”他知道那是在点他的名字,就应了一声。
好险呐!
“来,吴雁南,坐这儿。”旁边有人小声地说。
吴雁南扭头一看,是芮敏,再看一看四周,也确实急忙之间找不到位子,好在郑直不在,吴雁南也就不需要忌讳什么了。
“擦擦汗吧,怎么来这么迟?”芮敏从提包里掏出一块纸巾递过来,吴雁南接住后就坐下了,纸巾香香的,擦在脸上,挺清凉的感觉。
“你怎么也在这儿呀,芮老师?”吴雁南这才想起来该跟芮敏说点什么。
“嘘——”芮敏向台上示意吴雁南不要大声说话,自己也放低着声音,“我家离这儿近嘛。”
“哦,是。”
“中午到我家吃饭去。”
“不了,谢谢。”吴雁南说着,想起了妻子,便掏出手机看时间,又听到台上那人说:
“监考期间,不准带手机、Bp机等通讯工具……”
“什么?”吴雁南生气地小声嘟囔着,掏出了手机。
“不准带手机,你把手机放我包里吧?”芮敏说着,伸过手想来拿。
“不不,我调成震动。”吴雁南象遭遇抢劫似的缩回手,待看到芮敏并不来抢时,才低下头,摆弄着把它定成了震动。
芮敏也糊里糊涂的,心想不至于这样啊,但幸好领试卷的人到了,两个人都是西湖中学的,不可能分到一个考场,就打了声招呼,各找自己的主监去了。
三
这可能是吴雁南教师生涯经历的最长的一场考试,时间过得慢得让人无法忍受。从走进考场那一刻起,他就一刻不停地祈祷时间的流逝能象儿时游戏时那样,能像幸福地等待恋人时那样。但不是,你看,学生三三俩俩地进来,主监慢条斯理地宣读着考场纪律,另外一位监考老师煞有介事地清理着战场,不放过地上任何一个纸片,主监老师当着学生面拆开了试卷袋,数好试卷的份数交与两位老师手里,发试卷,指点学生填涂答题卡,等待铃声,学生开始答卷。吴雁南耐着性子做完了这一切,浑身已经湿透了。
然后他坐在了教室后面,不时地用手抠着凳子边儿,又不时地偷看自己混进考场的现代通讯工具,那时间感觉已经好久了,却还没过九点半。他以为自己的手机时间不对,就装模作样地踱到考生旁边,看一看他们的电子表,个个都不到九点半!唉,两个半小时,你就熬吧!可是,我能熬,我那可怜的妻子呢?此时,吴雁南心里清楚,思月是多么需要有他陪在身边啊!可是他得陪着这些考生过完整整两个半小时!平凡的园丁啊,这就是伟大的付出么?
他不再关心莘莘学子了,他不再关注试卷内容了,甚至连作文题都不想看一眼。他只一心一意又万般无奈地等待结束考试那一刻快些来临,他好冲出这牢笼,说不定自己的孩子已经来到了这个世界上,正焦急地等着见爸爸呢……孩子长得什么样呢,胖呢还是瘦呢,高呢还是矮呢,白呢还是黑呢,像思月呢还是象自己呢,都说男孩出生时像妈妈,女孩出生时像爸爸……对呀,是男孩还是女孩呢,他真希望是男孩,这样父母就不会发焦发愁了,他又希望是个女孩,因为徐老说过“先花后果命中招”,倘是女孩,岂不更吉利……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呢,你不是教语文的吗,你文化深,取一个男孩女孩都能用又特别好听的乳名来呀……宝宝?不行,土了点……贝贝,还好,以后上学就叫吴小贝,贝克汉姆也是小贝呢,可是,学校有好几个孩子都叫这名了,再步人家后尘岂不是给文化人丢脸……今年是羊年,叫小羊或者小未,不合适,那要是鼠年还叫老鼠或小子咋的……取名字的确是件难事,先前怎么不和思月好好商量一下呢,临时抱佛脚,搜肠刮肚却一个也起不好了……那就从居住地想起吧,不行,石河,不好听,生辰八字呢,哎,有了,今儿个不是七月七号吗,我把孩子叫作奇奇得了,对,奇奇,对呀……
吴雁南想到这里的时候,坐不住了,便站起来,浑身乱扭着,其心情之兴奋,可想而知。也多亏了如此一番又一番漫无边际的胡思乱想,亲爱的下课铃声终于响了,吴雁南等到收好了最后一名考生的试卷,清点完毕之后,便向另两位老师发出了请求:“谢谢你们,我先走一步,好不好?”
“你有什么事吗?”主监是个中年妇女,显然不是怕装订试卷累,而是怕有什么责任,就追问了一句。
“我老婆在医院生孩子。”吴雁南说着就跑了。
“这家伙,不会吧!”另外一位男老师高着嗓门在后面嚷道。
吴雁南骑上自行车就跑到了县医院,进了产房,他愣住了。孩子还没有出生,妻子的肚子还是高高圆圆的,下衣已经脱去,旁边一块宽大的白手巾,上面沾着鲜红的血迹。在产床的两边,站着母亲和姨妈,梅思月紧紧地抓住她们的胳膊,宋小云站在一边,眼盯着痛苦的女人,目光中透出焦急。吴雁南走到床前的时候,正是一阵剧烈的疼痛,梅思月奔命一般地咬紧着牙关,但是,她的眼里却没有流出泪水。
“思月,思月,我来了。”吴雁南趴在妻子的耳边,急急地说。
“啊……”梅思月睁了一下眼睛,看见是丈夫来了,眼泪顷刻奔涌而出,但已没有太多的力气和丈夫说话了。
“思月,我来了。”吴雁南又说。
“疼……”梅思月昏了过去。
“小云,小云,要不要紧啊?”吴雁南抓着梅思月的手臂,冲宋小云叫道。
“羊水破得过早,顺产的可能不太大,我们正在考虑要不要做剖腹手术?”宋小云说。
“要,要,快,剖腹产!”
吴雁南胡乱地叫道,因为他亲爱的妻子,相依为命的妻子,此时,脸色苍白得象死去了一般。啊,死?不,这不是个好字眼,我要我的思月,还有我的孩子!
“医生在吃饭,马上就来,先到手术室进行麻醉。”宋小云出去一会儿,又进来吩咐道。
“在吃饭,这里有病人,医生还吃饭?”吴雁南气愤地叫道。
“现在正是午饭时间,医生也是人啊。再说,剖腹产是小手术,你急他不急的。”一个护士说。
吴雁南默默地低了头,等待有护士进来,推他可怜的妻子去手术室,但那可怕的一刀也是救命的一刀却又因为午饭时间不知要捱到何时?
这时候,他觉得腰间什么在动,想一想是手机,就下意识地拿起来,接了。
“吴雁南,是不是梅思月要生了?我回来想你为什么手机非要带进考场呢?一定是的!你们去医院了吗,要去就去县医院,小风爸在那,他给你打个招呼,能省不少钱的!”芮敏接通电话后急急地问。
“省不省钱我不管了,”吴雁南象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说,“你快帮忙让外科医生快来,我们要剖腹产。”
“啊——”芮敏愣了愣,又说,“我马上叫他去,今天他值班,还在吃饭呢。”
“什么时候到?”
“十分钟。”对方已不是芮敏了,而换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吴雁南知道,那是芮敏的丈夫叶县“一把刀”胡秀明,今天“也是人”的外科医生。
吴雁南得救似地挂掉电话,又转回身进了产房。梅思月已经醒了,宋小云和几个护士正手忙脚乱地想把她扶上推车。
“我来,你慢点。”吴雁南扑过去,抱起梅思月,放在了推车上面
“……南,疼,我要剖腹……”
梅思月又昏了过去。
四
胡医生这回可准时的很,十分钟便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胖胖的累得直喘。他在来之前已和麻醉师等手术有关人员通过电话,吴雁南也早已为手术签了字。胡医生一到,就签了一张单据递给吴雁南,吴雁南拿着去缴费处交了1000元手术费,手术便立即开始了。
家属都退出来,吴雁南舍不得离开,站在门外张望。当然,他什么也看不到,他突然想起妻子的肚子要被割开,就又莫名地担心起来,眼泪便掉下来了。姨妈站在旁边,见吴雁南这样,就拍了拍他的背说:“雁南,生孩子是喜事,别这样啊。”
“嗯,我知道,我是高兴啊。”吴雁南说。
这时候,手机又猛烈震动起来,吴雁南接后,是芮敏。
“手术开始了吗?”芮敏直接地问。
“开始了。”
“没事的,放心好了,小风他爸在手术方面是没得说的,外号‘一把刀’,你一定听说过的,我生小风也是他给剖的。”
“好,谢谢你。”吴雁南是发自内心地说出谢意的,芮敏这样的安慰的确很起效果,吴雁南也觉得没什么好担心的了,你怕什么呢,芮敏不是被剖过腹吗,人家不还是活得好好的,还那么美丽?
“你家里有人在医院吗?”芮敏又问。
“有人。”
“那你快来监考吧,要不然就迟到了。”
“哦,是的,你不说我差点又忘了。”
“忘了?”芮敏在听筒里轻轻发出了笑音,“不敢忘的,要做爸爸了,也别做糊涂爸爸啊。”
吴雁南挂了电话,又跟父母交待了几句,便去了一中,没象上午来得那么晚,还没开始点名。他就径直朝会议室的后面走去,在人群中,他很容易地就看到了芮敏。真的,此时的丰满的美妇人,就象一轮清凉似水的明月,张着微笑的脸,关切万分地望着他,似乎在问候他,也象在安慰他,又象在鼓励他,总之,她的眼神和微笑让人觉得是那么舒畅,连心都如月光般澄澈了起来。
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吴雁南想。
下午综合科的考试,时间虽然也是两个半小时,但吴雁南不再觉得如上午般难熬了,因为他明白,妻子会渐渐趋于安静,也会趋向幸福,因为手术会帮助她渡过难关,孩子会发出饥饿的哭声,这一切都是身为人母者必须面对的事情。
和吴雁南想像得一样,当他又一次跟另两位监考老师说明情况后,骑着自行车疯跑进病房时,那些场面便如童话般让人眩晕。妻子脸儿白白地躺在床上,旁边的薄薄的襁褓里,小生命红着脸儿,呼呼地睡着,母亲坐在一边,收拾着奶瓶、尿片什么的东西。
吴雁南觉得如在梦中,梦是没有声音的,他便也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趴在妻子的耳边说:“思月,你好吗?”
梅思月睁了睁眼睛,想点头,却没有力气,只张了张嘴角,但吴雁南已明白了,因为她幸福的目光告诉了丈夫,她很好。
“疼不疼啊?”吴雁南又问。
这回梅思月没说话,半张着眼睛,从眼角边掉下来一颗泪珠。
“有震痛棒呢。”母亲说。
“哦。”吴雁南才意识到妻子历经生死关口的那一幕,他抬起头,在妻子的手臂上方,吊瓶里还有大半瓶的药水正冒着水花,向下流淌着,在滴瓶处嘀哒嘀哒地响着,一滴滴的,流进爱人的身体里,仿佛也流进了吴雁南的心里,他顿时觉得身为人父身为人夫,却要承受那么多的幸福和担忧。
“宋医生呢?”
“下班了,说明天再来看思月。”母亲说。
“爸呢?”
“拿药去了。”
“你——怎么不抱抱——”梅思月用力地说。
“嘘,我怕弄醒了他(她)。”
“我给你——生了个女儿,你高兴吗?”
“高兴。”吴雁南说,此时他一点也不在乎男孩还是女孩了,只要母女平安,比什么都好。
梅思月吃力地握住丈夫递过来的手,眼泪又涌出来了。
“来来,在这里,这儿。”门外传来父亲苍老的说话声。
屋子里的人便把目光投向门口,跟在父亲后面的是芮敏堆满笑容的脸,还有儿子胡小风。
“芮老师,你来了?这是我们学校的芮老师,就是给思月做手术的胡医生的爱人。”吴雁南说。
芮敏没说话,只笑了笑,走近婴儿,说:“哇,宝贝多漂亮呀,是个公主吧?”
“你怎么知道?”吴雁南奇怪地问。
“和她妈妈一样漂亮呀。”芮敏说,大家都笑了。
“体重称了吧?”芮敏又问。
“称了,七斤七两。”母亲说。
“看上去不是太胖,个子一定满高的哦。”芮敏说。
“是比一般刚出生的孩子高。”母亲说。
“起名了吗?”芮敏问。
“还没呢,要不,阿姨给取一个?”梅思月终于低声地说话了。
“取名字是大事,他爸爸文字功底深——”芮敏停顿了一会,仿佛陷在深深的深思中,然后说,“今天是七月七号,小宝贝出生时又是七斤七两,小名儿我倒是想到一个,叫奇奇,‘奇特’的‘奇’,怎么样?”
“奇奇!”大家都说,仿佛那就是孩子的名字,胎里带的,一下就都接受并叫开了。
“奇奇,宝贝,你有名字了。”梅思月说。
奇奇还在安稳地睡着,她并不知道大人们为她操了多少的心。
芮敏拉开提包,先拿一个红包,掖在襁褓里,又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在床边。
“这是送给奇奇的,一点心意,不成样子。”芮敏说。
“芮老师,你帮的忙已够多的了,叫我们——”母亲说。
“千万别这么说,我和吴老师是同事嘛,还坐一个办公室呢。”
“你们有文化的人就是心眼好。”母亲又说。
“这个,你——”吴雁南拾起红盒子,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留下吧,一只小羊,不值钱的,就图个吉利。”
吴雁南不好再推辞了,不过他明白,对他这样的家庭来说,可能是女儿收到的最贵重的礼物了,在花县的城楼上,八张百元钞票,可是卖玉“老者”一张一张数准了的。但吴雁南也不好道明,只好随意地说:“谢谢啦。”
大家都沉默了一会,父亲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乖乖,医院药价真是贵得吓死人,这么一点药,四五百块。”
“哦。”吴雁南也不知该说什么,因为他心里明白,医院里的药价是比外面的贵。
“什么药呢?”芮敏说。
“消炎的。”父亲说。
“这里的药是挺贵,不过她这剖腹产,一个星期以后医院才允许回家的,手术费我可以叫小风他爸说说情,但药费是统一划价的,不好说。”
“没事的,没事的,我问过了,手术费胡医生给省掉好几百呢。”父亲这时也觉得有些尴尬。
“是这样啊。”吴雁南恍然大悟似的说,但不知为什么,心又突然一重,至少他明白,在芮敏那边,他又多出了一个人情。俗话说:人情债不好还啊!
五
梅思月在医院里住了七天整,把吴雁南上一年的补课费积蓄花了个净光,花得父亲和母亲心疼得不得了。是呀,乡下人家没有补课费就不生孩子了?都像这样折腾,日子还过不过了?好在平时常有人来看母女俩,走时总会留下一百两百的礼钱,这让日子暂时得以安稳度过。
奇奇从出生那一天起就在慢慢长大,同样,高考从开始那一天起就在慢慢走远,月底的时候,高考分数下来了。
一切在意料之外又完全在情理之中,吴雁南所带高三(3)班本科达线二十三人,比第二名程宏图班还多两人,文科达线率最高的是周思前班。语文平均分周思前文科班第一,理科吴雁南班第一,而且吴雁南班的理科语文平均分全县第一,课代表宋伟语文得了138分。其他科第一名也各有其主。大家围在教导处吵嚷了一阵,又把焦点集中到了各班本科达线名额上。纵向来看,想十来年前,像西湖中学这样的高中,一年能走几个本科生那就是学校天大的光彩了。可最近几年,每年每个班级走掉的本科生人数都在二十人左右,这真是中国教育的最大进步啊!今年的高考试题偏难,又受了**的影响,西湖中学的高考结果差强人意。只是各班悬殊太大,又有些出乎人们的意料。大家都知道吴雁南接的高三(3)班不会太差,但没想到考得这么好,不仅本科达线人数第一,各科平均分除了英语、数学外也都是第一。因为英语老师许美红自己的高三(6)班是第一名,石德厚带的一文一理两个班数学都是第一名。
让人兴奋的就是填志愿的那几天,高三(3)班的学生和他们的老班亲热得不得了,吴雁南就慎重地指导他们选学校选专业。其中,宋伟的成绩全班第一,报的是北京一名牌大学,林子豪全班第二名,报的是深圳大学,李芳考得也不错,报了北京师范大学,后来也都如愿进了他们填报的学校,这是后话。
校领导们呢,先是紧张地和往年高考成绩作了比较,发现果然不如去年考得好。再就是赶忙网罗其他学校的信息,得知考得都不怎么样,心里稍稍平衡了点。接下来就是讨论兑现承诺的问题。承诺分两部分,一部分是高考奖金,每年学校都有细则,且历年奖金都是推迟一年发放,这是后话,恕不在此赘述。据说在讨论第二项承诺外出旅游的时候,校领导们很费了一番心思,因为多数班级考得都太差劲,都去吧,主要负责人丢了面子不解气,都不去吧,教师们辛辛苦苦忙了一整年,确实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何况也有几个拔尖的班级?最后还是韦先河有魄力,铁青着脸说了一段话:“有什么脸面四处逛荡?考得最好的文理两个班去,让那些混饭吃的人看看,西湖中学校委会是偏爱佼佼者的!”
其他领导当然无话可说,都在会上点了头。
最后,韦先河还一脸严竣却又语重心长地对与会领导说:“都想一想啊,西湖中学这下坡路走得这么快,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这个问题传进吴雁南辈耳朵里,已是八月初了。学校也已经开了学,吴雁南除原有班级外,又增加了一个高二班的课。他很快就知道了,那个班的课是何书章的。学校没有给何书章分课,他的另一个班就是刘红兵那班的课,被李爱华接了,胡后侠的课也分别易了主。这样以来,两个人暂时和西湖中学就失去了组织联系,只在名义上还是西湖中学的借调教师,因为学校春天开会时所说的淘汰一半的方案还没有正式实施,他们还不算被彻底扫地出门。数学组的江远明和另一位借调老师的课也被其他老师取代,英语组也是这样,芮敏又接了三个高三班。巧的是,吴雁南和芮敏所带的班级都还在四楼,两个人也继续同坐在体育组的办公室的原位置上。
三号那天上午,吴雁南上完课,进办公室的时候,就看见何书章坐在他的座位上,直到吴雁南进来,也没有一点欠起屁股的意思。看他转向芮敏的脸,两个人一定攀谈有一会儿了。
“雁南,你下课了?”何书章抬起小眼睛望着吴雁南,两眼的苦涩,让人看了都辛酸。
“下课了,何——你来了?”吴雁南说。
“来了,可是没课带了。”
“你打电话给校长了吗?”
“打电话也没有课。”
“哦,那你现在——”
“你是忙人,还没听讲吧?”
“瞎子才是盲人呢,老何,就别讽刺老弟了吧。”
“算了,学校让来参加一个短会。”
“什么时候?”
“第四节课。”
“妈的,搞什么搞嘛,”吴雁南窝火地叫道,也算是在为何书章出气,“学校教学越来越差,就会整这些人!”
“是呀,”一直望着两个男人的芮敏也说话了,“不是都在抱怨今年考得不好吗,你们知道不好到什么程度吗?”
“比去年少走四五十人吧。”吴雁南说。
“你别总在西湖中学绕圈子,你可以横向比较一下。”
“怎么比较?”
“一中考得多不多?”
“当然了,人家是重点嘛。”何书章说。
“可是,吴雁南,你还记得我们去参加高考研讨会的花县二中吗?”
“记得。”吴雁南看了一眼,他当然知道,芮敏绝不会当着何书章的面去提那里巍峨的古城墙,事实上她回来之后就没有提起过,于是就等着她的下文。
“一个花县二中走掉的本科学生比我们叶县全县还多三十多人。”
“不会吧?”两个男人同时惊讶万分地问,他们天天呆在自己的天地里,为自己的前程忧虑叹息,还真没时间和机会听到这么令整个叶县难堪的新闻。
“千真万确,学校领导都知道,只是不好意思说出来罢了。韦先河不是问其他领导今年考得这么差是什么原因吗?依我说,看一看你们这些借调老师就知道了。”
“这话怎么说?”男人们对女人突然的理论一时没明白过来。
“你们看,去年考得还可以,今年就差了那么一大截,什么原因呢?去年那一届之前没有借调教师啊。”芮敏说。
“芮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这些借调的太差劲吗?”何书章被人捅了痛处似的半真半假地叫道。
“何老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说你们差劲,那吴雁南怎么考了第一,还有石德厚?你们都很优秀,只是你们不能把所有心思都花在教学上。”
“哦,你再说说看。”两个男人象是明白了一些什么,都追问道。
“这也不是说你们不爱自己的工作,或者说态度不端正,但你们的心不踏实呀,你们有一个闹心的工作关系呀,时常让你们劳精费神的。前些年说物质第一精神第二,你们一天到晚,不是这边开会要撵要撵的,就是原单位来电话回去回去的,你们说,你们能把这书教好吗?”
“芮老师,你都说到我们心里去了,光文老师说得好,那些官僚们,尸位素餐的家伙,他们还流氓的很,又想赶我们,又怕我们都走了课开不起来,一步步把我们骗到今天,还要分化瓦解我们,操!”何书章小眼睛瞪得溜圆,恨恨地骂道。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这一届考得应该说还是很好的。你们在全县范围内横向比较一下就知道了,二中收的学生,素质和我们差不多,结果走得本科生还没有西湖中学的一半;我们收的都是一中用筛子筛下来的学生,但达线率并不比一中差多少,只是绝对人数比他们少些。这不还是说明我们学校的老师很敬业吗?还有,你们注意了没有,高考结果还表明了一个等级。”
“什么等级?”两个男人一起问。
“外县老师不如本县的,在职的不如借调的,你们看各科平均分,石德厚、李爱华、曾小红、杨丽华都排在前面,尤其是吴老师,你班的高考结果让西湖中学多少人不寒而栗!”
“谢谢你,——你看问题看得真的很透哦。”吴雁南对芮敏说。
“我?快四十岁的女人,什么看不明白?如果我的预言没有错的话,今年走的可能是何老师,明年走的就是你吴雁南,哦,也许是后年。”芮敏说着竟笑了起来,其滋味竟和何书章一样的让人觉得苦涩。
“那还不是一样?”吴雁南对芮敏笑了笑,又对何书章说,“何,别闷气了,你还记得彭明天赵博远他们不,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这或许也跟失恋一样,迟痛不如早痛。你今年要是回去了,心也早安顿一年,我还要在这里提心吊胆悬挂一年呢。话又说回来,不是要通过考试吗,也不一定谁回去呢,走,开会去吧。”
“好,开会吧,我也习惯了,去开会,听听鸟人们的嘴里都能吐出些什么牙!”何书章骂咧咧地跟着吴雁南出门了,连招呼也没想起来跟他们临时的思想密友芮敏打一个。
六
两人进了会议室,令人惊讶的是,三十个借调教师来了二十八个,数过之后,吴雁南便搜寻缺席者,江远明和徐光文没有来。见最后要等的两个人也坐定了,申建文就开了口:“今天把大家集中起来,为的还是那件在座各位最关心的事情。韦校长和范校长去县政府参加会议了,今天由我、郑校长和高主任来主持这个临时的短会。我们学校借调教师一共三十人,徐光文老师,因为是特级,就不安排参加考试了,所以没有通知他来参加会议。另外江远明老师暑假已经联系好了省城新世纪国际学校,已去学校报道了。还有的二十八位老师都到齐了,下面就请高主任把考试考评办法和大家通报一下。”
没有人说话。
“具体是这样安排的,今天下午各科老师集中到阶梯教室,做一套试卷,算是文化课的分数,占总分的百分之六十,余下百分之四十,由学校领导考评打分。”高正其也不抬头,象背课文一样背了一段可能是憋了很久的话。
没有人说话。
“郑校长,你有没有补充的?”申建文问。
“没有。”郑直说了两个字,嘴又闭得紧紧的,仿佛烂了嘴丫子张开就会疼。
“大家有没有什么意见?”申建文问。
没有人说话。
“我们知道这样做并不是最妥当的办法,但上级有文件,请大家谅解。”
依然没有人说话。
“请大家回去稍作准备吧,没有事了,就——散会吧。”
还是没有人说话。
三个领导鱼贯而出了,英语教师刘红兵高叫了一句:“我考***x!”
没有人兴奋,也没人奇怪,甚至都没人看刘红兵一眼,二十八个人便陆陆续续地走了。
大家整个中午都在观望,吴雁南回到家里,抱起奇奇刚亲了一口,就有电话响了,接过来,是何书章,气呼呼地说:“雁南,别去考,一把年纪了,考什么试!”吴雁南说:“好啊。”
刚放下电话,还没走到摇篮边,电话又响了,这回是胡后侠,她说:“吴老师,何老师说考试都是学校玩的把戏,我们下午都不去了吧。”吴雁南说:“好啊。”
放了电话,吴雁南挪开步,手机响了,一接听,是李爱华:“吴雁南,打你电话老占线,何书章、胡后侠都说下午不去,你怎么说呢?”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吴雁南说。
“我也觉得学校这样做没意义,可是我们都分了课,不去好像不合适吧。”
“我也这样想。”
“那我们下午先去,如果他们俩也去了,我们就考试,他们不去,我们也不考。”
“好啊。”
“奇奇,看爸爸多忙啊,一口气就接了三个电话,过几天你就满月了,外婆外公要来看你了,还有大姨二姨大舅舅妈,姐姐哥哥们。”梅思月抱起奇奇笑着说,她在给女儿喂奶,自从拆线之后,她渐渐有了奶水,这省出了吴雁南一笔不菲的开销。
“是呀,雁南,再过三四天奇奇满月了呀,你该准备准备呀。”母亲也说。
“我知道。”吴雁南不想跟妻子母亲多解释,他知道解释只能让她们担心,而况,他隐约觉得这次“大裁军”他一定会榜上无名,若如此,讲,岂不多余?
下午捱到三点多的时候,吴雁南觉得该去学校了,便骑上自行车,又慢蹬慢行了二十分钟,到了学校,走进语文组办公室。奇怪,何书章、胡后侠、李爱华都坐在那儿,他摇了摇头,笑着说:“都来了?去不去考试呀,都三点半了!”
“四点才开始考呢。”李爱华说。
“怎么知道?”吴雁南又问。
“刚才高主任来通知的。”胡后侠说。
“那我们去不去?”吴雁南问。
“你们说。”何书章说。
“依我说,先去阶梯教室看看情况吧。”李爱华说。
“好,走吧,看看情况。”三个人附和道。
但到了阶梯教室就由不得四个人了,因为其他组都到齐了,就差语文组四个人。没想到大家表面上推推托托说不来,实际行动上没一个落后的。这可能就是中国人的品质,永远不会因为心情而影响事情的进程,无论那事情有多么不合理。
监考者除了上午三个主持会议的人,还多了一个尹立原,他和高正其认真地发着试卷。李爱华一行四人和领导们对过眼光之后,便坐在了阶梯教室的一角,接了尹立原递来的试卷。四个人同时笑出了声,什么试卷嘛,就是今年七月七号的高考题。
吴雁南有点傻了眼,要知道,从高考那天至今,他还没正眼瞅过一遍高考试卷呢,但同时他也听到了胡后侠兴奋得有点过头的声音:“高考题呀,我昨晚专门做过的。”
“我前几天也做了。”何书章说。
“我也看了,只是没认真做过。”李爱华说。
园丁啊,谁说他们不称职,瞧,无论他们所处的位置有多么难堪,他们对教学的关注还是如此到位而勤奋啊!只可惜,此一次考试之后,有人看也算是白看了,回到原来的初级中学,这高考试题又讲给谁人听呢?如此看来,这次打道回府的是他吴雁南,那才是最公平不过的了。
想归想,做归做。吴雁南凭着三年教学的经验和理论水平开始做起了试题。再说了,哪一次给学生测试自己不是先花多于学生几倍的时间来研究试题?整整三年,可能也就差这套高考试卷没认真做,这倒不是他决定和谁赌气,而是想等到有时间和这一届两个班学生一起研究。可谁知,亲爱的校领导们竟先他的思想一步,给他把这日程提前了。
他也是此时才知道这套试题的难度,不是说多么高深,而是太偏太怪,少了六分选择题,增加了阅读量,尤其是那作文,更是让人难以下手。是的,象西湖中学这样的二流学校,试题简单些还好办,一难,就会被试题整垮的,何况整个叶县的教学质量都如此糟糕!
他看了看其他三位,没想到都在悠闲地对他笑呢,仿佛早就盯着他了,只是不好硬喊,在等他抬头。事实上的确如此,刚和吴雁南对上眼光,李爱华就瞥了一眼主席台,小声说话了:“我们都别写作文了,交吧。”
伴着李爱华的话音,三个人都向吴雁南展示着自己空白的作文纸,吴雁南也学他们的样儿,把空白的作文纸举起来,四个人就鱼贯上了主席台,把试卷递给申建文,鱼贯出去了。
“这可好,天天只顾照顾女儿了,试卷今天头一回做。”吴雁南笑着说。
“谁说,你那天不是还在看吗,想让我们吃定心丸啊?”李爱华抢了话说。
“哦——是。”吴雁南不是傻子,觉得李爱华是故意的,便顺了她的意思。
结果第二天便出来了,就四套试卷,还没有作文,总分九十分的卷面,据说是语文组的几个领导流水批阅的。其他组也是如此,看来公平性还是值得信赖的。吴雁南听说到教导处可以看到分数,但他突然不敢去了,他生怕自己名列第四,这第四是个什么数字,2002世界杯,韩国是第四,那是至上的荣耀,可自己要是第四,下一步该怎么样呢,他还真没认真想过。
他便在楼道里转悠,不知不觉进了语文组办公室,就李爱华一个人坐在那儿发愣。见他进来,就撇了征嘴角,算是笑着说:“吴雁南,这回明白了吧?”
“明白什么啊。”吴雁南有气无力地问。
“昨天考完试我跟你说的话啊。”
“哦,什么意思?”
“你装糊涂啊你,你没到教导处看分数么?”
“没有,不敢去看。”
“什么不敢,我告诉你,你是87分,胡老师85,何书章84。”
“你呢?”
“88。”
“不会吧?”
“是呀,最纳闷的是胡后侠,她在教导处吵呢,说自己刚做的试卷,答案都背得烂熟,怎么会没得满分,再说有老师从未看过试卷,不信真能比她考得好。”
“唉,”吴雁南叹了口气,“我幸亏没去,结果呢?”
“没人理她,她哭了一会回去了。”
“干嘛哭呢?”
“女人嘛……”
李爱华叹口气,心情沉重地低了头。吴雁南见她一副伤感模样,就低着头出去了。他知道,一切都成了定局,至于考核分,实际上毫无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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