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2年10月23日,明历【霜降】,黎明镇,平安县县政府
刚到11点半,这是下班时间,今天也很难得是【逢五】沐休,如果是正经在箓簿登记的新道教信徒,甚至可以免了这半天的值班。张江很随意的把桌上的文件塞进牛皮公文包中,眼睛扫了下还有什么遗漏——李文长陈情信的抄本还在,他摇了摇头,将之塞进抽屉。出门前吩咐了瓜拉尼服务生,清洁收拾下。兴匆匆的就奔向大院门边的马棚。
“年哥~年哥~邵主任...”他突然喊道,张江分明看见邵登年在县府大院外的广场边上,张江急忙解开马缰跃上马,把马头转正后他发现,邵登年在和一个商人模样的人作揖,似乎对他的呼喊充耳不闻,张江心下未免有些不快,打马上前,略微不满的说:“年哥,你在啊,正好,我找你有事呢...”
邵登年摆手制止了张江,对那“商人”道:“邵兄先就座,少待片刻,区区忙完公事这便出发。”说罢扬手做个“请”的手势,让这位邵先生坐上了边上停好的马车。
张江跃下马,他非常看不惯这种对本时空人士的客套,尽管他知道,这都是学着邵树德的“礼贤下士”呢。“年哥,这谁啊,架子蛮大的呢?!马车是真不错,高档货,挺会摆谱的。”斜眼往马车处瞄了下,丝毫不忌惮什么失礼之处
“呵呵,”邵登年看着这些年来越发古怪的张江,似乎也习惯了他那点锐气,“没什么,这位是邵元义邵先生,明国来的医生。”“医生?”张江自言自语道。“正是。洛璃似乎有了...但是她身体不是挺好,所以我特意从西湖县将邵先生请来...”
张江喜道:“原来嫂子怀孕了啊,敢情这是个名医啊?”声音挺大,马车中听闻此言的邵元义也微微颔首。然而话锋一转毫无顾忌的语气让邵登年颇为尴尬,“那也用不着点头哈腰低三下四的,哥,要记住,我们才是这个国家,这个世界的主人,代表先进生产力呢...”
“你说吧。找我什么事?”邵登年语气中已然有些不悦
“陈情信啊,你看来么?”
“看了,那又怎样?”邵登年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张江没有注意到,连马车内的邵元义都显得不耐烦起来了,他继续兴奋的说:“我就是想问问你,打算怎么办?想不想回大陆?”
“回大陆?邵先生就是我同乡!他都来了,我回去做什么?”邵登年眼中露出一种看着怪物般的怜惜,“好了,这些事等后天上班再聊吧,反正我个农委主任也没啥大事要抓,就这样吧,你嫂子在家里我也不放心。”拍拍张江肩膀,匆匆的上了马车...
张江眼中一黯,手里紧紧捏着缰绳,想说声“再见”,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声来,长叹口气,上马便往煤河乡奔去
......
“邵主任,这是...”邵元义拱手问道,邵登年尴尬的笑了笑,说:“同僚故旧,年轻不省事,若有得罪处,还望邵兄海涵。”
“哪里哪里...邵主任却是说笑了。呵呵...”
“这马车倒是舒服......”邵登年坦然地将同样存在自己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
“家岳座驾,据说用了最好的减震钢片组①和什么转向装置。我也不是了解。他见我远行行医,恐怕路途颠簸,竟是借与我一用。”邵元义倒是不卑不亢的。
“哦,那么令岳是...”邵登年倒是好奇能用上这么奢靡的马车的主人到底是谁
“西湖县大丰堡警察局,警察长毕罗德(彼得罗夫)②便是,也是我东安国公务员哩。”
邵登年不清楚彼得罗夫有个儿子尤里是牺牲了的海军英雄,心下暗道‘这个局长倒是挺有门道...’,二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谈着笑着,往邵登年的宅邸去了
......
张江的马鞭狠狠地抽着马臀,前方的道路好像没有尽头,蜿蜒曲折。时而是稀疏的小树林,时而是往南奔腾而下的煤河(北鸭子河),立马矮丘上极目远望——四周是沉默的大草原,死寂一般,就这样狂奔了十数里,终于开始见到成队拉着煤的往平安乡钢铁厂方向的大车,嗯,还有押运的矿警。他收拾了下心情,紧了下缰绳让速度缓下来。张江摸了摸坐骑的脖子,这畜生可被折腾的直喷着粗气呢。“红房子”就要到了...
红房子在李万铭接管后,大兴土木,将原本四四方方的普通营房给打造成现在一个“凸”字型的棱堡,还奴役瓜拉尼人沿堡垒开挖出壕河,引入煤河水,一连长常开胜都被李万铭的能折腾所跪服。张江临近“红房子”,几乎看不见那一抹艳红了,堡垒高耸的外墙若干长度间隔便是一座向外突出的多角塔楼,他不禁暗叹:“至于么?简直视附近几公里远的首都一连如无物啊?”
“站住!口令!”,哨岗前的宪兵将枪端放在胸墙上,黑洞洞的枪口指着张江喝道。
“口令你.妈.哔!”张江真是越发火大,张口骂道,“我...老子是平安县工业委员,去跟你们长官李万铭通报。”
片刻,李万铭扶着军刀走出宪兵队大院,望着仍在坐骑之上的张江笑道:“张委员啊,莅临指导,有何见教?”
“少它.妈跟我来这套,还口令?你这是几级战备啊?!嘈,真是玩上瘾了。”张江忿忿的下马,将马缰递给了身边伺立着的宪兵,“我找你真有事!怎么...还摆着架子呢?”说罢,也装作左顾右盼的四下探望着。
“那...‘同学’,里边请,你还别说,一般人都不爱上这个地方...都忘了还有我李万铭这一号人了,呵呵。”
张江很讨厌他那副嘴脸,甚至比本丘克一脸横肉的恶相都难看,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跑来这个地方......
与本丘克粗犷简洁的风格不同,现在的队长办公室堪称豪华,而且在张江看来恶俗不堪,四周本来各种污渍血迹的墙给装订上了蒙皮的木板,“我不喜欢暴力。这是秉承宋队长的意思...”李万铭注意到张江的讶异,并指着四面墙上高挂的电石灯说,“蜡烛我也不喜欢,要知道这四面墙的牛皮,可是欧洲那些皮匠精心硝制的。你觉不觉得像什么地方?”
“什么地方?!”张江不耐烦的反问道。
“哈哈,影音室啊,这里可隔音了,他们在这里喊破天也没人听的到...本丘克那傻哔在的时候就喜欢弄成屠宰场一样,搞的我都神经衰弱了。”
“是么?!”张江大大咧咧地坐到了李万铭的位置上,李万铭一言不发,就这样静静的盯着他,直到瓦格纳(即-万能,马弁)将茶水端进来,张江才暗自舒了一口气,从不属于他的位置上站起来。李万铭笑了,说道:“坐坐...”示意瓦格纳引着张江坐到了客座沙发上,“喝茶,日本人的抹茶,原本是个反东岸份子...(看着张江惊奇的表情)...嗯,切支丹。就是鬼子的天主教徒。你不知道么?就是在你黎明镇被捕的。说来也巧,那边(望了下通往刑讯室的小门)一上手段,什么都招了,连会制茶都透个底掉。呵呵。”
张江看着茶碗里的一抹粉绿,觉着有点反胃,李万铭洋洋自得地笑着说:“没事,喝吧,味道不错。别怕!这家伙在这里老实的跟孙子似的...”张江放下原本端着的茶碗,不想再听这个‘同学’的装逼扯淡,开口问道:“李文长的信想必你看过了吧?”
“看了,那又怎样?”
张江似乎又想起邵登年来,真想冲上去就给李万铭一拳,‘妈.的,这些人怎么都这样?!’——压下心中的火气,张江问道:“就没什么想法?”
“别兜圈子了。老同学,你那点心思都写在脸上呢,藏不住!”李万铭笑着,不忘舔下唇上的茶末,张江一阵恶寒,扭过头说:“你不想回大陆么?”
“回去干嘛?你倒是告诉我?别跟我说是去打天下哈,那没你什么事...哈哈。”李万铭简直毫不留情,“我在这就挺好...”说罢站了起来,拉开薄纱窗帘,推开窗子,窗外传进来阵阵操练呼号的声音,张江也站起来眺望,大院内宪兵操作整齐的步伐来回演练着正步、枪操等动作,甚至还有各种越野障碍竞速等科目。
“我很满足!这么说吧,张委员,不知道谁让你来的,也不想知道!可我明确的说,我很满足,我喜欢的权力能这样运用就够了,宋唯杰以为我往上爬要怎样怎样,他错了,你回去告诉他,要老子去大陆当军事警察,没门!我不骗你,你下去(指了指那扇红木小门)呆上一段时间,呵呵,别误会,你也会很满足,并醉心于此...”
“够了,别说了,真它.妈...”“变态!是吧?哈哈~~”李万铭抢着说道
张江颓然的做到沙发上——看起来科研院摸到了门道,给沙发架绷了张钢丝网——他弹了一弹,两手抹着脸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想回去?”李万铭似乎觉着自己太残酷了,冷不丁的说道,张江无力的点点头。
“可以啊,没问题。”——张江被李万铭的这句话打动了,求助般的眼神看着他。
“等!现在局面还没打开呢,没错,机会是很大,可轮不到你,而且你,我!这样的小虾米,承受不了失败,你懂吗...”
“那...”
“别担心,莫茗在那里呆不长,南非王?白衬衫,呵呵不是说你,都不让他当。在明国大陆更玩不转,到最后,就是‘团系’带着学兵们轮番去那割肉的,相信我。”
“联署?”
“联署!必须让执委会相信,我们都有意愿拯大陆故土人民于水火,东进计划才不会中断。”李万铭眼中闪着精光(未完待续)
注①:邵元义所说的减震钢片组其实就是(本时空后世)汽车悬架中应用最广泛的一种弹性元件,它是由若干片等宽但不等长的厚钢片组合而成的一根近似等强度的弹性梁。本时空的上个世纪80/90年代,混混们很喜欢拿去打造匕首、砍刀,据说材质上佳...笔者仅是记录传闻,莫要较真;
注②:警察长一说,是邵元义不清楚他岳父的警衔与职务,彼得罗夫其时尚未出任西湖县公安局副局长,他在大丰堡警察局任局长,警衔为警佐二级。至于警察局与公安局的分别,请参见本文的“作品相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