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1 / 1)

数年后,全柳骏在釜山【侨垦会】的私狱中以大逆之罪被同胞压上重重的沙袋前,回忆起1649年5月末的不眠之夜,仍然是一副意犹未尽的兴奋神情————

起夜时,出于一种连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心思,柳骏想去看看白日里被村民押来的几个“反东岸”游民,“真是些可怜人啊,不过好歹是上国百姓...西吧!我为他们操什么心?”柳骏系好裤头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着。说归说,柳骏还是静悄悄地摸了过去,他有些反感自己的鬼祟,可是这么些年随军征战下来,警觉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篝火除了零星几个点还在燃烧着之外,都熄了明火覆上了艾叶、香茅之类的药草熏烤以驱蚊蝇,营地间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看押俘虏的黑番鬼上半夜又唱又跳喝个醉醺醺的,现在就这么三三两两的席地躺着,柳骏一个不留神脚下勾到什么,“噗”——柳骏摔了一跤,扑在一名健硕如牛的黑大个大腿边上,“西吧。”柳骏口里暗骂,那旗丁鼾声如雷,只是拿手挥了挥,似乎想要驱散扰人清梦的蚊蝇,柳骏庆幸没有惊动这些暴躁的黑番人,正当他要起身继续朝前走时,听到了几声响动——

“动手吧,下半夜人睡的死沉死沉的,那边几个黑番......”

“嘘”管田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我听见有响动,小点声。”他压低嗓门,声音几不可闻。

管槐树为自己刚才的大意对着众人报以憨笑状,孔六娃、方德生瑟瑟缩缩的蹲着,此刻他们已经被管氏三兄弟解放了身上五花大绑,衬着夜色,看着管槐树腕处血肉模糊的伤痕,既恐又愧。管长根轻轻拍了拍这俩人的肩头,似是安慰又似鼓励——“各自珍重,小心!”说完,努力地瞪着眼珠子,做出一副冰冷凶狠的样子。

柳骏虽然没听见那几个人口里说些什么,但本该捆扎着的人此刻松了绑,也知道摊上事了,下意识的正要呼喊,突然想起和金吾圭争侨垦会会长失败,被构陷的哥哥鹤骏,‘立了功又如何,还不是金吾圭那酸措大领导有方。让他吃下瘪也是不错。’抱着偷着乐的态度闭上嘴缓缓挪到一俩大车旁,伏在车轱辘边上继续盯着那几个人。

“走!”管氏三兄弟猫着腰互相对视一番,做出这个决定,下一步就生死未卜了。那边厢孔六娃、方德生鹌鹑似的一动未动,管田恨恨地看了一眼,拉上正要发作的槐树兄弟便往村西头快步摸去。方德生看了看孔六娃,低声道:“秀才,走?”孔六娃踌躇片刻,点了点头,拿手四下乱指,“跟着他们,先等下。”方德生拍下他的手,“除了来路,周围都是髡贼,入夜前我看过,管家那几个不傻。”柳骏看着这几人的动静,心下有种预感——这几人成不了事,出于好奇也跟了上去。就着远处的篝火,他看见朴振雄这时也迷迷糊糊地出来起夜,管槐树摸起道边的土疙瘩,掂了掂,够实沉够硬...摸到振雄身后二话不说就往他头上砸去。振雄一身闷呼裤子滑落下去,瘫倒在地,管田跳坐上去,双手死死掐着振雄的脖子。柳骏见状,吓的脱口而出——“朴...”,又立即捂上嘴巴,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唯恐被凶狠的管氏兄弟发现。

“快!好像髡贼发觉了。”管长根解下镇雄腰间的双色大棒子,拼命的捶击着振雄的面部,不一刻振雄连眼珠子都凸胀出来,也不知是被掐的还是被管长根打的。朴振雄看起来是活不下去,早上还跟自己说话来着,虽然他看不上自己,可眼看着好端端的大活人在自己面前被人弄死,全柳骏也是心有戚戚。跟着顺手摸了摸腰间,‘该死,铳剑和大棒子都没戴在身上。’正寻思着,后颈处感觉到一阵拳风,下意识的侧头一闪,那拳头砸在了右肩头,痛的他再也忍不住,嗷嗷大叫起来:“抓贼人啊,啊哟喂~抓贼!”孔六娃一惊,拦下方德生,急道:“方小哥儿,切莫造次,逃命要紧。”那边厢管氏兄弟也被全柳骏的呼喝惊动,不,确切说,营地都被惊动了,值勤的唐全礼吹响哨子,掰开枪机龙头端着枪就往呼喊声处快速跑去...

“你们走吧,前面那三个方向是对的,不过千万别一路朝西边,后边还有队伍跟来呢,也别往南...”全柳骏搓着双手眼中露出哀求的神色。孔六娃已经在前面招手,方德生揪着柳骏衣领盯了一会,恨恨地放下他,跟了上去,二人绕过一辆杂物大车往东北角跑去,转瞬消失在夜色之中

.........

“报告!”罗佩朝着魏德万的营帐气喘吁吁的大喊

“吵你奶奶的。就他.妈知道瞎折腾瞎叫。该死的”老魏头不满的掀开帐幕出来,猫着腰抬头喝道

罗佩急忙道:“报告排长!那个管长根跑了...”

“怎么回事?干什么吃的你们?!”

“报告排长,都是八旗那些黑鬼,喝醉了在那里闹,累了全睡成死猪,就这样让管家的磨断绳子跑了,他们没理另外两个明人。”罗佩倒是回答的条理分明

“你不是说管长根跑了么,怎么又是管家的几个?到底几个人?该死的。”魏德万抹了一把头发,发觉手上全是油,连忙往裤缝上擦

“都跑了!他们姓管的三个是一拨,给追回俩,一个朝鲜人给敲破了脑袋,看样子是活不了了。管田是摔断了腿给捉住的,还丢了一把警棍。朝鲜人还在追,嚷着要报仇呢...”

“都他.妈叫回来吧,追个屁啊,无量天尊。该死。”魏德万红肿的双眼穿过篝火看着黑漆漆的远方...

.........

远远望着被捕的孔六娃,全柳骏感觉心跳的厉害,除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更多的是担心他会不会揭发自己。但显然龙旭没时间再玩什么三堂会审的COSPLAY,直接下令将这些杀人逃犯都判处绞刑了事。魏德万很是恼火,这意味着还要搭建个绞刑台,‘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他狐疑地盯着张江上下打量着,张江给看的发毛,却是不肯低下头申辩什么——‘随他去吧,老子是说过讲求程序正义,可也没比要跟你解释这主意不是我出的。’

临近中午时分,朝鲜伕子们忙着打造大车,偶尔攀谈除了对朴振雄遇害忿忿不平也是莫衷一是,完全没有时间交流体会晚间的“恐怖事件”。103连和黑八旗还有村里那些可怜的人们,从早起开始到现在已经把民房都拔个七零八落的了,妇女们在嚎哭着叫天屈,孩子们则兴高采烈的闻着伙房棚里传出的肉香,拍着手叫着跳着“迎莫帅有肉吃”、“迎莫帅有肉吃”、“到东岸去!”晓事的少年两两结队,见着了这些起哄的小孩就是一顿暴揍,边打还边说:“狗.日.的让你吃俺家的猪/鸡?!”

大槐树下,龙旭和里正等一干乡老围坐一圈品茗——真正的奢侈品,产自浙江的松萝,自己的私人珍藏。看着坐卧不安的土财们,他呷了口茶娓娓道来:“我们东岸是法制国家,保障私人财产,103连也不做那作奸犯科的恶事,我龙某人敢担保。诸位或者可以自费身份移民大东岸国,我国对明国的富绅待遇优渥。如今烟台港黑水港亦亟需各位鼎力扶持,若是不愿万里奔波,往此处也是很好。诸位安全问题更是不虞。”这些乡老也只能唯唯诺诺点头哈腰,龙旭看在眼里心情大好。终是没将“也由不得各位云云”诉之出口。

值了夜的缘故,唐全礼倒是幸运地脱离了拔房这种苦力,也免除了心中的不安...此刻他和罗佩在村口处观看军伕搭设绞刑台。伊嘎他烟瘾上来了,可是没人肯再给他蹭,他凑到罗佩身边,无聊的嘟囔着:“为什么不一枪撂倒?我也能用刀子把这仨王八蛋的脑瓜给切下来,呵呵,我挺喜欢波兰人的马刀,比军刀漂亮,看起来也好使。嘿嘿~~~”边说边嗅着香烟散发的烟雾,一直在往地上啐唾沫。

“马刀算什么?”白舍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上来,手上拿着铅笔和素描本,“那玩意和我们的枪刺一样...马枪不上刺刀。懂吗?”

“对!军刀只能是少尉才够资格用。你没看老魏头用的也是和咱们一样的刺刀?”罗佩把吸了半截的香烟塞到伊嘎嘴上,他知道这厮是没话找话,“这老头,还说什么‘铳剑’就挺好...又趁手又轻巧。噗呲~”罗佩说到最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又说老魏头坏话呢?你这鸟人...”高伙生笑着打趣,唐全礼一看,平日里说的开的战友都聚上来了,头有点大,偷懒也偷的太招摇了吧?高伙生从兜里掏出香烟,拔出一支,朝伊嘎摇了摇,伊嘎把嘴上的烟屁股一吐,留着哈喇子走了上前,正要伸手,高伙生抬起手往他头上摸去,嘴里喊道:“乖。叫大。”伊嘎头一闪避开了,快速的将他手上的烟抽了出来,跑一边去掏出裤兜的火镰就忙着打火...

“老魏排长啊,在南非时就是士官长了,当时全军独一份,现在也没几个这职位的,哼,你们那里晓得。”他又开始卖弄起秘辛掌故,“可惜不知怎么恶了上级,一直给压着哩。你看一排裴排长,军校毕业就是少尉,胎毛都没蜕完呢。”说着,拳头都捏紧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三排的张排长,出身就不同,这个不要谈...我可是为咱老魏排长不平啊,这叫啥事儿啊?妈.的......”见没人搭理,高伙生吐了口烟气,双眼漠然的凝视前方

“我嘈,鸟人你搞个什么?”白舍娃不满地嚷着,打破了沉默,“他.妈.臭死了,我都不能画素描了。”罗佩拿着他那块擦枪油渍斑斑的绒布凑到白舍娃鼻头哈哈大笑,然而盯着素描本看了一阵,也笑不出声了,只见素描本子上朝鲜军伕搭建绞架的场景栩栩如生,层次丰富的明暗搭配仿佛犹如诅咒一般冲击着视觉。“像真的一样......我宁可被伊嘎一枪干掉。待会可千万别让我收拾,那些个吊死鬼,可是一裤子屎尿。”他悻悻的自嘲着。

***************

一排的战士和朝鲜军伕领着车队率先出发了,连绵不绝像细流一般滑出这个曾叫韩家屯里的废墟。婆娘们挽着包袱哭号,拙劣的车轮响着吱吱呀呀的声音,马嘶牛嗷,孩子们或哭或笑混杂着犬吠,这片奇杂的声调冲破了家园丧失的哀伤肃穆气氛,但是每个人都知道,已经不能再像当初那样了。黑八旗壮丁先是傻笑着在侧翼跟随押送,但也渐渐被这种凝重所感染,唱起了来自遥远故乡的伤心调子。龙旭的好心情被这支送葬般的队伍给搅乱,他在马上叼着东方烟,对魏德万说:“执行吧。”旋即将腿一夹,策马离去。

唐全礼从烟盒里掏出三支烟,放嘴里点上,呛了他一口,赶忙拿出来塞进了管田、槐树、和孔六娃的嘴里,“尝尝...”然后拍拍他们的肩,“安心上路。”

孔六娃默然的任由烟气熏着双眼,一言不发,管槐树叼着烟学着笑骂:“奶奶的,髡贼确是遮奢,能想出这等方便物事,倒是比旱烟杆子舒坦多了,爷爷我临死不亏。”

伊嘎凑过来,眼巴巴看着唐全礼手里捏着的烟盒说:“狗子,给我来一支?!”

“滚!”

“快点,再拖就赶不上了趟了,过晌午了,他.妈.的,还能走多远?!该死的。唐全礼,你去宣判。矫情个屁,该死。”老魏头整理着武装带,拿帽子掸了掸袖章再戴好。

“以华夏东岸共和国陆军的名义————”......

唐全礼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绞架上挣扎着的就是自己...他其实并不完全识得龙旭颁布的判决书,那都是老魏头口述的大致内容,也完全记不清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他只记得,最后看见伊嘎望着还在摆动着的尸体在嘿嘿的笑,啐了口唾沫。

魏德万领着队伍终于开拔了

最新小说: 全民领主之开局签到赵子龙 卧底木叶暴露,上司也死了该咋办 lol打野就变强 全民巨鱼求生:我能听到巨鱼心声 当兄妹灵魂互换后 陷落木眉星 无限之从佛愆开始 刚回木叶,家都没了 网游:我把刺客玩成狙击手 云铮猫神的王者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