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帅要打草谷的消息在黑水寨不是什么秘密,看着忙碌的船坞,和兵营进进出出整训的旗丁、山丹人就知道,再不开窍的,只好让他去搬炮弹上船了...尽管一众奉公所的执事都想进言——譬如打东边的倭寇什么的——但显然金泰强的警告和训示起了一定效果...执事们即使对着同胞也讳莫如深,免得他们起些不该有的念头。而且,东岸人宁可和虾夷地的穷藩阀做生意也不愿正眼看心慕上国的朝鲜,更是让干部们乖乖地闭上了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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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啧,多好的皮子啊。”鹤骏轻抚着手上的貂鼠皮,“滑不留手,看看,闪着蓝哩...”说着,把物事高高朝上一举,喊着柳骏来看。柳骏却是垂头丧气的样子,似乎在耍着别扭,他挣脱了哥哥
“回来!西吧,在东岸人面前你发个什么晦气?!”
“这些鱼皮鞑子随随便便就是一把大刀片子。你瞅瞅我身上是什么东西,比那些黑番...的鞭子还差劲。”
全鹤骏忍俊不禁,原来弟弟是看着山丹榷场互市的军器眼热啊,也是,柳骏这样的“协管”身上挂的不过是根髹着几道黑漆的杵榆①大棒槌,上国大人美其名曰“警棍”,不过叫的再好听,这黑白色的木棍也不能和边上那个山丹人手里正比划着的四一式铳刺比。看着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蛮人,鹤骏暗叹‘哎,也难怪他...’
哥俩正拉扯着,金会长(金泰强)领着一众人走了过来,全鹤骏见状,暗自鄙夷‘呸!一群溜须拍马之徒’,却是把柳骏拉住,按下头立正站好,恭恭敬敬道:“会长好!首长好!为执委会服务。”随手拧了把柳骏——“哎哟...会长好!首长好!为执委会服务。”柳骏也跟着说道
“正找你呢全鹤骏,巧了,人现在也都齐了,去奉公所开个午餐会。”金泰强皮笑肉不笑的,见柳骏也在边上瞪大的眼珠留着哈喇子,“你也来!不光是你,把协管都招来,妈.的,成天瞎晃荡。明白?!”金泰强一口的标准语,完全不给同胞套近乎的机会。柳骏点头哈腰,一溜烟小跑便去召集同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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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祖二十一年三月十八,东历1643年5月5日,济州岛旌义县
全柳骏五味杂陈,‘该死,就不能去攻打西归浦、大静么?’然而他只能这么暗自腹诽,嘴上却是不敢透露一丝半毫的不满,要知道这次立功的机会可是哥哥鹤骏腆着脸和金会长求来的,柳骏只好安慰自己——“我是庆尚道全氏,他们的死活干我屁事。”趁着没人留意,抹抹眼角。金会长还在前面训示呢,被他看见可不好。————金泰强指着旌义城头那些不知所措的朝鲜官军说道:“这就是李朝...”一众随着“上国海贼”出来劫掠的通译个个羞得面红耳赤。
“战前会议都说的很明白了,我不再重复,做东岸人还是做朝鲜(金泰强暗暗捏了下拳头)...李朝人,你等掂量。入城后的任务都明白了么?”
“明白,大人!”通译们夹着口音的标准语让金泰强听来像是哭丧似的难听
随着八旗武士投入战斗,旌义县守军很快便崩溃了,城门处一片欢呼,昆塔领着自己的部众率先冲入了城门,他喊道:“前面有女人!女人!”军汉们哈哈大笑,口里呼号着挺着长矛鱼贯而入......
“西吧。他是全柳骏!我认得他...”一名沿街跪伏在地的降兵突然大声喊着,“柳骏啊,柳骏!救我...鹤骏还好么?我跟他吃过狗肉喝过酒呢,救我啊,绮罗前些日子还念叨你呢...”他揉揉大腿这就要站起来,边上来回巡视的罗刹鬼照着背脊“噗”的一声闷响,一矛杆子将他拍倒在地,柳骏怕他多事再受苦楚,走上前去,蹬了一脚用标准语喝道:“趴下!”环视四周,扬着大棒槌警棍说,“上国东岸征伐李氏不臣,拯民于倒悬,尔等幸甚...”这番韩语沿街的军民倒是听懂了,不过心下却是莫名其妙不以为然,不过看在铁矛“鸟枪”(李朝朝鲜对火枪的称呼)的面子上,也只能做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状
全柳骏转过头对以为有骚动闻讯而来的黑番头目说道:“没事,没事,”看在这厮目露疑惑的凶光,全柳骏又忙说:“小事情,不劳军爷费神。”却见那黑杀才还要罗唣,柳骏硬着头皮从大衣里掏出一包香烟就往这旗丁小头目手里塞去,一边还做着饮酒的手势,“回头喝酒。找上你们的克拉尔_昆塔大人,可好?”兴许是听到个酒字,也或者是他认识昆塔,这个小头目这才正眼看了看全柳骏,随后咧着嘴笑了下,收起那包东岸牌,招了招手,刚刚剑拔弩张的情势便这样消弭于无形中了,全柳骏心下叹了口气——‘果然还是金大人说的对,要做就做个东岸人。’
是夜无话。————嗯,全柳骏倒是想这么想来着...可是偶尔传来的女子呼救声、家眷的哀求声,旗丁的喝骂声,盆盆罐罐的打砸声还是搞的他一夜无眠。一大早他黑着烟圈步出县监去外面伙棚排队领取早餐,迎面遇上了周(大河)干部——
“周干事早啊。怎么?您也在外面这个......”全柳骏不敢胡说,生怕驳了上国来的大人的面子,尴尬的扬扬手上的木饭盒。
“哦,级别不够,呵呵,莫帅让我等文职在监舍歇息已是厚待优渥了,对了,莫帅吩咐,要赦免一干囚犯,稍后还需全通事襄助,不说了,我先用餐。”说着周大河捧着燕麦粥和咸牛肉火烧兴冲冲地进了县监大院。
“释囚?这又是哪一桩?”柳骏不禁自言自语。正暗暗说着,身后一人突然在他耳边一喝:“嘿!”,吓的柳骏打了个颤,回头就骂道:“西吧,你...你这...”可看着昆塔那副身板和派头,竟是骂不下去,涨红着脸跺了下脚,“你这人,怎么如此吓人?!”
昆塔见柳骏这番跺脚顿足的娘娘像也是乐的不行,大手一把揽住哈哈大笑说:“我听人说,你要请我喝酒?”
全柳骏哪里想到昨日傍晚入城时,拉大旗的吹牛竟是让这些黑番人当真了,于是讷讷道:“是的是的。承蒙不弃。”昆塔拍了拍柳骏的肩膀,力大的让全柳骏吃不消,“等我,我待会要收拾下几个不长眼的...”
这番话登时勾起了柳骏的好奇心——这就是要拿谁开刀?(未完待续)
注①:杵榆,学名‘坚桦’,材质坚硬而致密,产区不广,主要分布在西伯利亚、我国东北、朝鲜与中国接壤地区,旧时有“南紫檀,北杵榆”之称。其木材沉重,入水即沉,明清时期常用作北方建筑装饰木雕,供制车轴,车轮和杵槌等用。现在几近绝迹,是国家一类保护的珍稀树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