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绵延不绝,江流穿行其中,神方大地一片葱翠。几只鹰儿在千丈高空盘旋着,俯视着山川河流,不时长啸,宣示自己便是这空际里的不羁王者。骤然鹰眼底出现一光点,从天际边闪来,速度极快,霎时便已快至面前,鹰儿忙盘旋降下才勉强没被那道光击碎。
“差点就撞上鹰了。”洛川趴在飞剑边看着鹰儿惊险万分躲过去,舒了口气。
自第一日母亲禁止洛川学道后,飞剑上气氛为之一滞。除了夜晚寻找城镇休息,便是在飞剑上赶路,母亲李书南皆沉默不言语,林筱琴却也小心说话起来,一点不敢透露洛云图之事。
洛川为孩童,生性好动,母亲又不许修行,这几日初觉飞剑新鲜,飞剑甚至被李书南变的有三四丈宽,但久了便也颇觉无趣。好在已过了十余日,预计今日便可到达正仙门,这倒是把洛川憋坏了。
正仙门位于中都天州北部,距离苍梧山相隔数十万里,李书南林筱琴接到灵石传信随即便动身前往苍梧山,飞了十天才赶到,而回来由于顾及唐映雪母子,速度放慢不少,因此多用了几日。
唐映雪这几日都站在剑柄处,凝视天际。心中感触颇多,自己已有多久没有再次在空中飞行了?但是心中却丝毫不怀念这种感觉,因为和自己一起飞行的人已经不在了。
那天夜里,当李书南林筱琴敲开门的时候,她便明白了,自己无法再和洛川安静的等待下去了,师门需要她去找飞升仙界的洛云图,魔道需要去仙界的线索,她又将站在修士界的风口浪尖,六年来她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的下落被各派修士发现了会如何?仙界仙门诱惑如此之大,恐怕无论正道还是魔道,都会蜂拥而至,逼问她云图的事,强迫她交出云图所留下的东西。她这一生,最重要的莫过于洛云图和洛川,洛云图是她存在于世间的寄托。而她和云图可怜的骨肉:洛川,则是她心中精神的依靠,支撑她能这样坚强的等待。
纵使身死,也不能让川儿受到伤害!唐映雪从第一日起,便下定了这决心!
“快到宗门了,师姐,我们从清羽门进。”李书南回身对唐映雪说道,见唐映雪点了点头,便召唤飞剑降下高度。
唐映雪自幼在正仙门长大,又何尝不知道其中意思,正仙门共有五门,正门泰元门,东门访仙门,西门玉阳门,南门上青门,而这清羽门,却是一道暗门,用于门派一些隐秘之事,一般弟子或许听过此门,但不知此门在何处。
洛川原本正躺着看云,听到李书南说着到了宗门,忙翻起身,趴在飞剑边俯瞰着昆桑山,看看这天下道脉大派的宗门所在是何样子。
但见群山雾隐遮面目,鹤飞虹桥闻鹿鸣。灵气自天地汇聚,隐隐竟能看到化成形体如龙凤一般在雾中翻腾。群山绵延之中,一条大河蜿蜒而出,这是宸江分流伊水,伊水奔流入中州腹地,伊水颇深,碧波层荡,龟鱼鳞族不数其类,甚至有闻蛟行逆流过壶口化龙。伊水滋养沿岸各地,昆桑山脉郁郁葱翠,多翠竹松柏之木,松柏岁长养涵运,绿竹清润滋灵气,在山深处,更隐隐有宫阙阁楼,那便是正仙门所在。昆桑山脉可谓是神方九州一处不可多得的修炼之地。
飞剑降下,李书南随手挥出几张青符,青符散开,冒出缕缕青烟,将飞剑包含着众人都笼罩起来,飞剑转眼便消失在天地间,这是隐像符,只是单纯掩盖自己身形,若是修士散出神识,还是能轻易察觉的,但李书南本就从人迹稀少方向入山,自然也不用过多隐藏,多了引起道韵变转说不定还会引起注意。
飞剑在山谷峡道之间穿行,远远的躲开隐现一角的高大山门,李书南似乎是故意不想让人知道。周围渺无人迹,树木高盛,不时能看到有鹿穿行。洛川看着周围景致,应接不暇,不多时飞剑便行到一处瀑布前。
“到了。”李书南看到了瀑布,方才松了口气,对几人说道。唐映雪林筱琴抱着洛川跃下飞剑,李书南将飞剑归鞘。
林筱琴走到那瀑布前,掐诀施法,不多时,瀑布似乎被无形大力强行分开,自瀑布半挂处分成两道水幕,瀑布后,竟有一道石门!上面刻着三个古朴的黑字“清羽门”。
李书南向唐映雪点头示意,唐映雪牵着洛川,四人打开石门,这便进了清羽门。
洛川紧拉着母亲的手,走进这黑暗通道,隔两三丈才有一盏孤灯,昏暗幽慌,偶尔也有岔道,却是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洛川感觉母亲手心在出汗,心中疑惑但也也不知道为什么,几人都不言语,走了盏茶功夫,洛川几乎被这诡异气氛骇住,所幸看到前方隐隐已有亮光,不禁心中大喜,终于快到出口了!
出了暗道,一时阳光刺眼,洛川抬手遮住光线,眯起眼睛,等到缓过来才发现自己是从个山洞中走出,正处在个花园中,园中甚多奇花异草,不远处还有个小湖,金光鳞鳞,波纹荡漾,岸边栽满柳树,一座七折白石桥从柳影叠嶂中显出,直到湖中,湖中多青荷,一座小亭子就在桥头荷中,亭中隐约几人在对饮,宛如神仙画中人。
唐映雪看到那些亭中人,却是怔了怔,微张朱唇,颤抖起来,仿佛不能置信。
洛川看到母亲如此,正好奇,却不想母亲突然拉住自己的手,便跑向湖中亭,力气之大差点把自己拉跌倒在地。
洛川被拉着快速穿过七折桥,见着亭中坐着四名老者,皆是仙风道骨,白眉长须,道袍飘然。
唐映雪跑进亭中,见着四位老人,便拉下洛川跪倒在地,悲声道:“不肖弟子唐映雪携子洛川,叩见掌门师父,松涛长老,琴月长老,堂风长老。”又让洛川跟着自己向长老,师父叩首行礼。
李书南林筱琴跟进亭中,躬身行礼,见过掌门和长老便立在亭外守护。
四位长老看着跪在地上的母子两人,半晌,居中老者方才开口,声音冰冷无比:“你也还记着,我是你师父,正仙门是你的家。”
唐映雪泣声道:“弟子不敢忘,时刻谨记身为正仙门人。”
“那为何迟迟不归?正仙门就这般不能保你平安?”老者猛站起身,大声质问道。
“临崖,别这般大声,吓到孩子。”左边一老者,松涛长老,应该是四人当中年纪最老的,额上皱纹颇多,慈眉善目,松纹道袍,上前来扶起洛川。
唐映雪听到师傅发怒,心中却也是万般酸楚,“弟子自幼在正仙门长大,受师父,师兄师姐们照顾,视正仙门为家,师父为父,又怎么敢不回来,无奈云图所做事关重大,怎敢连累师门。”
老人叹了口气,想起了六年前那一幕,群魔竟逼上山门,若不是大派来救,还不知正仙门会如何,想到这,老人也松了怒气,对着唐映雪道,“孩子,起来吧,这些年苦了你了。”
唐映雪却再也忍不住了,伏在老人膝下,痛哭起来,哀声说道:“弟子不肖,让师傅担忧。”
这些年来的辛苦,这些年来的失望,这些年来的不安,全都在此刻释放出来,此刻,唐映雪又何尝不是一个孩子,需要父亲的胸怀来安慰孩子的错误和内心的惶恐。
洛川看着母亲在临崖掌门膝下痛苦,也知道了母亲并不是像想象中的那么坚强,那么乐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去,洛川心中猛地涌起强烈想要找到自己的父亲的冲动,父亲才是母亲脆弱的根源,可是,父亲究竟在哪?父亲究竟做了什么事?洛川呆呆的想着。
“好了,回来就好了,”堂风长老笑道,“让映雪和川儿去玉溪峰住吧,那里安静,千万别让他人知道了。”玉溪峰是正仙门风景最为秀丽的地方之一,距离长老们所居住的鹤鸣峰颇近,一般都是长老清修之地,所以寻常弟子一般都不敢前去玉溪峰打扰。
唐映雪摇摇头,向几位老人行礼恳请道:“不,谢谢师父,各位长老,映雪恳请师父、长老让川儿待在鹤鸣峰照顾诸位长老,弟子独去玉溪峰。还有,弟子恳请师父不要让川儿踏上修道的路。”
临崖掌门问道:“为何?”
唐映雪眼神一片黯淡,回答道:“川儿尚小,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修士界浑浊难辨,而且川儿还是云图的儿子,不如让川儿安稳活下去,不要沾染修士界。”
她已经知道自己命运结局会如何,当初洛云图身负能够前往仙界的惊天秘密,道魔两派都在找他,洛云图被逼的没有办法,带着她和洛川去鹿源村,就是为了在他不得已去了仙界后,母子能够平安活下去。
黑石则是为了在不幸被魔道或者居心不轨者找到母子后,她们能获向李书南获得援救,虽然师门也总有别有居心的人,但李书南绝对是夫妻两人最值得信赖的人,而且宗门相对其他门派而言,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唐映雪知道自己这次回来,整个修士界风云将起,她最后极有可能会...死!她只希望通过阻止洛川修道来保护他的平安,但是,这真的会如人愿吗?
临崖掌门看着湖面青荷,神色平静看不出什么,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心中波涛起伏,过了半晌,方才回过头来,缓缓说道:“好吧。”
唐映雪又带着洛川跪在几位长老掌门面前,叩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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