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峰顶,月华倾泄,狂风席卷,唐映雪站在阵心,闭目皱眉,似乎在努力思索着什么,衣带飘飞,长发漫舞,远远看起来犹如月宫仙娥。
整个峰顶被月华笼罩如同仙境,大阵内更是银辉熠熠,雾隐烟笼。柴甄闭着眼睛,伸出玉臂,摆动袖带,竟跳起了舞来,舞姿如梦似幻,在月华云烟中恍然天女,周围修士忙于加持阵法,并未注意,只有阵外李书南洛川看着那身姿,如痴如醉却又心中哀叹。
“云逸婉仙舞,”李书南喃喃低声说道,“修士大都痴心修炼,不善舞蹈,会也多半是剑舞,但你母亲例外,当年一曲琴宫迷仙舞不知醉倒多少神方俊豪,一时美名传遍九州,追求者无数,足够能从山门外排到虚云大殿门口,但师姐却偏偏爱上你父亲,那个傲然浪子,洛云图。甚至创了一支舞,只为你父亲而跳的舞,那便是——云逸婉仙舞。”
洛川不知是哀伤还是迷惑,看着阵中如梦的母亲,心中泛起无数疑虑,自己父亲究竟是怎么样的人?
一曲云逸婉仙舞快要结束,洛川看着天空中不知什么时候起,又汇聚出了一层厚厚的云,云层泛起金光,月光照在云层上本会觉得格外遥远,但这云却似乎就在离峰顶不高处,金光越来越盛越来越亮。
金光璀璨,从云层中透出万丈金芒,“呦!”一声鹿鸣,紧随着响起悠然仙乐,万佛齐唱梵音,猛地一只仙鹿脚踏祥云从云层探出,紧随又是一只仙鹿,接连竟然出现了四只仙鹿,仙鹿流连降下,身上都连着金绳直入云中,终于,随着仙鹿缓缓降下,四只仙鹿拉着的宝车从云层现出,宝车上还站着一个人。
面如峻山,眉锋星目,鼻挺唇厚,长发披散身后,白衣胜雪,没有过多纹饰,身材高大挺拔,周身散出祥和白光,挥手抬举之间一股道韵流转,便说是九霄正神却也无人能反对,正是洛云图!
洛川张大了嘴远远看着洛云图,心中有了些安然,了却了存在心中多年的遗憾,原来父亲长得这般模样,正准备走上前却发觉肩膀被人按住,洛川回过头看到李书南摇了摇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只能待在圈中,心中又是一阵黯然。
洛云图来不及等仙鹿降到地上,便飞身跳下宝车,降到了唐映雪面前,看着容颜依旧但眼神中满是辛酸的爱人,愧欠说道:“映雪,我连累了你。”
洛云图有些黯然,他自然明白这大阵的后果。
但唐映雪却不言语,走上前,慢慢靠进洛云图怀中,洛云图一怔,猛地抱住唐映雪,时隔多年,但恍然已经千年般,两人又一次紧紧相互抱住,这又何须多言连累,终于又能见到又还有何求,心依旧连在一起,纵使坠入地狱,又有何苦。
两个可怜的爱人,被整个世界所分开,就这样在饱受离别之苦后紧紧抱在一起,感受彼此久违的温暖和心跳,周围一切此时都成了幻影,唯有眼前之人才是世界。
两人久久不曾言语,只是紧抱住,让对方知道,自己心中压抑太久的思念和深爱。
但宁静终有被打破的时候,冥庐老怪阴阳怪气说道:“洛云图,我们废了这么大功夫可不是看你们抱在一起的。”
“轰!”
冥庐老人只见着洛云图眼睛抬起,眼中满是骇人杀意,冰冷彻骨,一股掀天威势如潮水般涌来,仿佛大山从天而降,冥庐老人看着洛云图,脑中瞬时一片空白,不知不觉背后已经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降神真言阵隔着,光是这股威势恐怕自己就难以承受。
洛云图冷哼一身,抱着唐映雪飞身坐在了宝车上,目光一扫在场修士,顿时包括霄清道人在内都感觉如芒在背。
“想不到仙界竟有如此神奇,六年前这小子还被我们撵着到处跑,想不到现在修为竟然能将我惊出一身冷汗。”
“看来这小子真的有去仙界的秘法!”
场中一阵议论,这八人都是各派掌教高人,修为在众生界已是顶尖人物,想不到洛云图只不过去了仙界六年,修为提升到能他们感到惊心的地步,这怎么能不激起他们对于仙界的进一步渴望!
“仙门在哪?”冥庐老怪瞪大眼大声问道,空气一滞,洛川听到在场修士都深吸口气。
洛云图没有理会冥庐老头,眼睛看向洛川李书南站着的角落,嘴角带着丝丝笑意,而后又低头,手指在唐映雪眼上一抹,轻声在柴甄耳旁说道:“映雪,那是我们的孩子?和书南站在一起的。”
唐映雪也看到了川儿,刚想喊出声又看见两人头上悬着的铜灯,马上明白了,附在洛云图耳旁说道:“恩,那就是川儿啊。”
洛云图叹了口气,“这孩子真是命苦,碰上我们这样的父母。”
唐映雪默然,半晌说道:“你不是会推演天道,帮川儿算一算。看川儿的样子,似乎中了魔障。”
洛云图轻抚妻子长发,说道:“演算不出来,我这次上仙界,天道已经混乱了,估计神方大乱又将至,地下的东西也有些不安分了,仙界极有可能会再次传道。”
唐映雪还准备说什么,霄清道人开口道:“洛云图,六年前你在众目睽睽下飞升仙界,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真像群苍蝇一样,”洛云图无奈摇了摇头,又大声说道,“要去仙界,正统的路只有一条,你们也都知道,擎天山,山海柱。”
“那擎天山和山海柱在哪?”冥庐老怪急促问道,他已经活了三千六百岁,快要接近普通修士的寿元终点了,若是不能踏上仙土,终将归于黄土。
“擎天山?山海柱?”洛云图摊了摊手,“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耍我?”冥庐老怪高声怒喝,“你不是去了仙界,怎么会不知道擎天山和山海柱在哪!”
“老怪,我是去了仙界,但是,我并不是从山海柱走的。”洛云图轻松回答,全然不理会冥庐老怪越来越黑的脸。
“你怎么去的仙界。”霄清道人沉声问道。
“道长,我游历神方时,无意去过一个幻境,在那里我得到一张仙凭和一个惊天秘密,很可惜仙凭只有一张,这个秘密我也说不出来。”洛云图正色回答道,眉宇间却有一丝疑虑以及疲倦。
“幻境?仙凭?什么秘密?”霄清道人眉头紧锁,全然没有头绪。
“我被下了真道封言术,不能透露这个秘密和仙界之事。我只能奉劝各位一句,仙路渺茫,既为蝼蚁又何虑天塌,知道得多只是烦恼。”洛云图苦笑道,“若是能再来一次,我绝不会拿那张仙凭。”
霄清道人明显还不满意洛川的回答,又问道:“幻境是什么?”
洛云图摇摇头,说道:“你们也真是不死心,幻境就是幻境咯,要是知道在哪当年我还会被你们撵着到处跑?能不能进幻境全靠缘分,你们也不用刻意去找了,南荒大山、极北冰渊,越是人迹罕至的地方,碰到的几率越大,里面不是你们能想到的存在,就算是仙,在里面也只是蝼蚁罢了。好了,我没有什么能说的了。”
洛云图一口气说完所有事情,便不再理会众人,抱着唐映雪窃窃私语起来。
两人私语不知说着些什么,唐映雪巧笑了起来,看着母亲笑容,洛川心里才点点醒了些许,握紧拳头也松了些。
“云图,似乎川儿心中魔障消散了不少。”看着洛川松开拳头,唐映雪心里方才好受一些。
“川儿可是咱俩的孩子,又怎会一般。”洛云图倒是开怀,“对了,鹿源村的东西你跟川儿说了吗?”
“没有,我不想让川儿修道。”唐映雪抓着洛云图衣襟说道。
“你这又是何必,川儿总有一天会踏上修道之路,天地倒悬就在二十年之内,你没有去到仙界感觉不到这天地间越发混乱的道元。”洛云图摇头苦笑,又说道,“川儿到时候必然会成为傲视神方的人物,说不定还能去仙界。”
“唉,未来却只能这孩子一个人去面对了。我们什么都帮不上。”唐映雪神色黯然,想起自己可怜的孩子即将成为孤儿,心中一痛,全然没想到自己就快逝去了。
洛云图不语,轻抚妻子后背,安慰着妻子不安的心。
猛地霄清道人身前那尊青铜钟‘轰’炸开,天上云层开始暗淡,月华开始逐渐散去,仙鹿不安的在地上踹踢着蹄子。
降神阵快结束了。
“时间快到了,在轮回界等我,过不了多久的,我就会过去,仙界实在...”后面几个字却是低不可闻,洛云图在唐映雪额前轻吻一下。
“嗯。”只是简简单单一个字,已经表明了她至生所愿。
月光开始暗淡,月华也逐渐散去,仙鹿摇头不安低鸣两声,洛云图松开了手,看着妻子跃下宝车,但两人眼神始终交在一起,从宝车离地至隐没入云层,目光都没有分开过,但在宝车进入那云层一刹,一声怒吼传来,夹着悲伤和无奈,整个云层轰然爆开,如同波纹扩散。布阵的八名修士齐齐口吐鲜血,捂住胸口,看着堂风琴月两人眼中不善,忙化作各色神光迅速闪过天际,逃离山顶。
周围霎时一暗,大阵也失去流光运转,疾风停息,除了地上残落几件法器碎片,似乎从未有过降神术施展,堂风琴月看着场中的唐映雪,思绪复杂,不知想着什么。
唐映雪看着洛川,嘴角含笑,缓缓伸出手,还没抬起来,眼前一阵模糊,慢慢闭上眼睛,倒在了阵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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