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一下动作太快,待到展老爷子缓过来震怒的大吼一声混账时,余扬已经半拥着我逃出书房。
没错,是逃。因为门关上那一瞬,书房里传来“呯~”的一声。不知道遭殃的是展老爷子手侧那只茶杯还是他惯用来写字的宋代砚台。
余扬拉着我在走廊里逛奔,我紧紧抓在手中那半幅画在身后哗哗做响。我跟在他身后跑过一扇又一扇洒进阳光的窗,心似跳在耳侧,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一样。
他手握在我手腕上坚定用力,后脊笔直,引领我走出昏暗。
一直跑出主别墅,沐浴到阳光下,他才改拉为拥,按着我肩膀把我塞进跑车的副驾驶。他自己小跑坐到驾驶位上后,心情大好的拍着方向盘大笑起来。
我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偏头看余扬,似被他感染,也大笑出声。
郝伯从后面追出叫了一句少爷时,余扬踩下油门把车子启动,根本不顾还在紧闭着的大门就往外开,大有直接撞过去的趋势。
还好,在最后一瞬紧闭的铁门迅速向两侧滑开,跑车堪堪贴着半开的门侧开出去。
我回头向后看。
远远的,喷泉旁边,郝伯右手捂在耳朵上正在低声说什么。
“会不会追来?”我问。
心提在嗓子眼,很激动很兴奋,好像在拍电影大片一样。
跑车驶进主道,四辆奔驰宝马缀到了跑车后面。
“不会。”余扬偏头看我,眼中熠熠生辉,“我们又不是离家出走,老爷子不会派人来追。”
“……”
“你没挨过爷爷骂吧?”余扬专心开车,慢悠悠的笑道,“我挨过。老爷子年轻时混迹部队,嗓门儿不是一般的大。我气他气的厉害时,他一嗓子吼出来,半个展家都能听到。你撕了他的宝贝,他不把你吼聋了算你耳膜长的结实……”
“宝贝?”
我低头,看一直掐在手时那半幅画。
回想起书房里的种种,我自嘲的笑了。展老爷子,会把我这送的这张破纸当成宝贝?
余扬收了笑,轻声一叹,“展家人,相比一般人家是亲情淡,可也不像你想像中那么绝情。小冉,如果不是爷爷先一步把你带到展宅来,我都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你。”
我偏头,看余扬,“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不要看表面。”余扬放慢车速,回头看我,“如果他真想对你怎么样,不用把你带回展宅和韩爷爷他们见面。直接把你送走,一样能逼我回来见他们。而把你带回展宅就不一样了,看似是交给韩老亲自处理给一个交待,可最后要怎么办,决定权在他,毕竟那是展宅他是主人。我回来了,决定权就在我。”
我垂下头,脑中乱轰轰的。
“我错怪他了?”
“也不算,他也是要给你一个下马威。”余扬道,“你打的人是他心中认定的亲曾孙女的生母,而且,韩氏的资金对展氏至关重要。于利益,他要卖韩老一个面子,不让晴吃下这个委屈。于私情,他不会把你真交给他们,不管你死活。可,他也不想你和我……”
“和你扯上一丁点关系。”我接下余扬的话,道,“我明白了。”
是真明白了。
我是大浪潮中的小虾米,展老爷子念私情才会有我一线生机,可这丝私情不足以让他放任我坏了大局。
把那半幅画轻轻卷起,我轻笑了下。
心里不那么难受了。
很怪的感觉。
“在想什么?”余扬问。
“你不娶韩晴,会被踢出展氏吧。”我道,“你不应该忤逆你爷爷,也不应该不理韩晴。在绑架的事发生前,并没有人说妙儿是你女儿,可那时你不是已经要准备和韩晴结婚了?现在不过是回归到那个原点而已。”
“……你这么想我娶她?”
“于公于私,不都是应该的吗?”
余扬和韩晴多年的感情摆在那里,他现在或许因为韩晴说谎话而生气。可这只是一时,用不了多久,他们还会走在一起。
“方小冉。”余扬把车停在泊在路边,问,“你到底有没有当我是你丈夫。”
我抿紧唇,手中的画越卷越紧。
“想过以后吗,我们以后。”余扬又问。
我低头看自己紧握在画卷上的手,指节青白,没有一丝血色。
想过。
在爱尔兰时,我们穷的一无所有,背景离乡,所有一切都要重新开始。
看到余扬早出晚归那么累,我自责,感恩,心疼,爱他。
我珍惜来之不易的厮守,操持并不富裕的小家,把日子远远的规划到了年迈暮年。
我们中年相守,老年相伴,都退休后,手牵手走很多很多的地方。到了八十岁牙齿掉光,也要早安吻互道一声我爱你。
我还曾想过我要治好不孕,生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
心中一勐揪痛,我摇头,看向余扬笑,“没有,你说了算。”
没有以后了,现在的我甚至不知道明天要做什么。
余扬定定看我一会,抬手抚在我左脸,“别哭,求你别哭……”
我下意识的抬手去擦,脸是干的。拿开他手,我别头看向窗外,“展寒阳,你看走眼了,我没哭。”
“你能叫我余扬吗?你很久很久没有叫过我余扬。”
我心猛抖一下,指甲扣进手心,刺痛。
“有区别吗?那个名字你已经不用了。”
“有。”车子启动,街景后移,“余扬是你的,展寒阳是你不要的。”
我回头,瞪余扬。
余扬回头瞄我一眼,“别哭,我不说了,这个话题过。你说你没想过以后,我想过。虽然你说我说了算,可我还是要听听你意见。”
“一年前国外那个案子展明毅私下做了手脚,为的就是等今天我被拉下马。可他们没想到的事,他们会倒的那么快,最后利益的是吴用。看现在的意思,如果我不娶晴和韩氏联姻,那我会被董事踢出展氏,一无所有。”
“当然,不是吃喝不上,当年带你穷游欧洲那种。不过现在的生活,”余扬指指我们的座驾以及后面的保镖,笑着耸下肩,“肯定是过不上了。届时,我会带你回爱尔兰,我外祖父在那里产业颇大。现在是人脉社会,我在那里重新开始,会缩短我东山再起的时间。”
“我现有的积蓄会拿去创业开公司,起步阶段会很难。所以养家,怕是要靠你出售摄影作品了。好吧老婆,我又把你算计进去了。”他瞄我一眼,笑了,“明白我为什么要为你办摄影展了吧,现在我捧红你很容易。再过几个月,我哪还有现在的能力?然后……”
然后,他创业我养家,至多三年,我们就会走出困境。
我的工作室可以建在采光很好的阁楼,和他的书房同用。夜幕时,我可以烤一个蛋糕,冲上两杯咖啡。他伏案工作时,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看画册。
我可以把我拍的照片挂到他公司办公室当背景墙,等他有闲暇时间,再次穷游。等我有了孩子……
心中猛的一痛,如针刺过,所有幻想出来的画面烟消云散。
车正好在驶进别墅,在门前停下。余扬含笑,把手挥在我眼前,“回神了,在想什么,发那么久呆。”
我把他手从眼前移开,解开安全带下车。
余扬伸手按住我肩膀,道,“方小冉,你说过你信我。”
我看了余扬好一会,那个信字如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最后,我道,“我累了。”
下车后,我快速跑进别墅,把卧室的门反锁靠在上面平缓呼吸。
门外,余扬轻敲两下门,“……我一直没给可乐绝育,它现在又当爸爸又当爷爷,一大家子二十几口。你说把它们都带到爱尔兰我们能养得起吗?不然,趁着这几天请兽医过去一趟,把所有公狗蛋蛋都切了?”
想到那堪称壮观的场景,我忍不住喷笑出声,眼泪也落了下来。
咬着手腕滑坐在地上,我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哭声。
抽噎了几声,胃隐隐痛上。我停住哭,深呼吸缓解痛感。
一定是因为中午没吃饭,所以胃炎又犯了。深喘了会,胃痛不仅没缓解,反而越来越重。
不仅如此,身上还越来越冷。酷暑的天,窗外不过吹进一点点风,就冻的我浑身打颤。
又冷又痛,我忍不住呼痛出声。
“小冉?”
我抓门,指甲在上面发出微弱的声音,“……我难受。”
门锁咔咔转动几下,余扬爆出粗口,“你他妈的反锁什么门!”
做饭阿姨道,“先生,踹门吧。”
“方小冉你躺在哪里,离门多远……妈的,备用钥匙,在书房!”
我呼吸不上来,像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胃中的痛,身上的冷,眼前的昏……
我抱着自己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打滚时,余扬把门打开。他跑过来抱起我,紧张的问,“哪里难受,松手,你要掐死自己了。”
眼前的余扬是模糊的,我咬紧牙关,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郝助理,叫郑医生来,马上!”
“……”
我难受,力量出奇大的推开余扬。摇晃着站起来,马上栽倒,推翻了妆台上的每有瓶瓶罐罐。
“小冉,坚持下。”余扬从后面抱住我腰,把我压到床上,“看我,深呼吸,马上就好了。”
“我难受……”
胃痛,心里还说不出的难受。我用力抓胸口,只有痛滑过时烦乱的心才会稍微平复一点。
余扬按住我手,扯下领带绑住我手,系到床头,“别抓,我让你坚持下!”
“松开我,展寒阳,你他妈的松开我。”我在床上滚动,咬牙大骂,“我恨你,我恨你你听到了吗。你松开我!”
余扬不松,我转而又哭,“你松开我,你不是爱我吗,你爱我怎么舍得绑住我……”
“展寒阳,你做梦我会再和你去爱尔兰,我就是死都不会和你去!我以前有多爱你,现在就有多恨你!”
“少爷,郑医生来了……”
门一关,余扬走了。我心中更怒,狠力挣扎,领带在手腕上越勒越深……
混沌中,头被抬起,余扬道,“小冉,吃药,来,张嘴,喝下去。”
我睁眼,顺从的大口大口喝下去。
“好点了吗?”余扬问。
我闭眼,用力呼吸。药效起的很快,胃痛慢慢消失不见,感观也清楚了起来。后脑如置冰水,一身汗,有点凉,却不冷。
睁开眼看了眼余扬,我点头。
好多了,胃不痛了,心中的难受劲也没有了,说不出的轻松。
余扬长松口气,喂我几大口水后,低下头抵住我额头,“你吓坏我了。”吻落在鼻尖,唇上。
我默默接受,然后回应,轻轻启唇让他得逞的把吻吻深,再深,更深。
最后,我们变得急切,恨不得把彼此吞到腹中,连骨头都不吐。
一场酣畅的性爱后,我窝在余扬怀里,看着腕上的勒痕发呆。
他说的那个“以后”,会是真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