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国公的葬礼真有半个国丈的架势,棺材是用整根西罗胡楠木雕刻而成,至于是谁孝敬的就不得而知,皇上已经下旨由窦大爷承袭威国公的封号,想来巴结的人数不胜数。
从灵前贡品到扎纸车马,无不彰显出皇恩浩荡。国公下葬自有其应有的礼数,皇上又下旨额外添置了许多,威国公出殡所用的东西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超过了他本应使用的规格。
这算是钱珞瑾穿越以来第一次见识到拥有财富的权贵是什么样子,有些东西她虽有钱也不能用,有些规格她再有钱也不能有,有些礼遇花再多钱也买不来,不知多年以后当她也魂归故里,她会被怎样安葬?只能看她找到怎样的夫君了吧,看来真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嫁了,万一找个不争气的,她手里这么多钱连块好棺木都不能买……有点亏。
各路王侯将相都上门祭奠,出殡用度皆是超规格,这份哀荣也是羡煞旁人,送葬队伍足站满了半条街,满堂儿女都哭得不成人样,不管是否出于真心,样子做到位了。
窦二夫人抹干眼泪,吩咐旁边的管家:“时辰到了,请道长来烧渡文吧。”
那日珞瑾猜的没错,三清观正是享皇家供奉的道观,历任三清观的观主当然也要由皇家指派,那日让珞瑾惊奇的年纪尚幼的小观主东流正是先皇嫡姐魏娥公主那一脉的后人。
东流小小的身体裹在清灰色的道袍里,在一众老道士的引领下走到灵台前,周围紧跟着就开始窃窃私语,东流在中秋前夕刚刚上任,还有很多人没见过他。
“听说是魏娥公主的重孙?”
“肯定是,要不怎么小小年纪就做了三清观的观主。”
“我听安广侯夫人说,他生下来就体弱,入了道马上好了,老道士说他是紫微星下凡,能保天下太平。”
“你没听全,我也是听安广侯夫人说的,她说这位东流道长出生时天上云彩皆成绛紫,是紫气东来之相呢。”
听着她们把东流道长说得神乎其神,珞瑾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位安广侯夫人真爱传话。
东流道长烧完渡文后又命人抬上神前供奉的符水,小孩子八字轻,都要沾点符水压一压。
孟三娘像姐姐似的领着谢家孩子们去点符水,东流道长面无表情,拿着柳条机械地给走到他面前的每一个孩子点符水,直到钱珞瑾走到他面前。
钱珞瑾伸出小手,等着接符水,却见东流的手握着柳条僵在半空。
“你是镇国公府的小姐?”
珞瑾尴尬地点点头,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他,行贿受贿之后彼此总要极力避免见面一段时间,没想到才过去一个月又跟他撞见。
东流道长肢体恢复自然,沾水的柳叶在珞瑾手上轻点一下,低声说:“一滴符水五十两,我先记账上。”
麻麻,这位出家人好不要脸!上赶着给的叫贿赂,明着要的叫抢钱好么,而且别人都免费,怎么就管她要钱,太欺负人了。
东流道长人虽小,业务已经很熟练,一套法事进行下来纹丝不差。一切就绪后最后便是抬棺去入殓,丽贵妃亲赏的一幅驾鹤仙去锦绣图铺在上面,送殡队伍浩浩荡荡,哭声震天。
珞瑾远远地看着那一片白茫茫的孝队越来越小,心里的动荡不能停歇。从卫陵老家到了镇国公府,她以为她见到了什么叫豪门,和威国公府比起来,镇国公府如今不过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罢了。
既没有威国公府的恩宠,也没有平国公府的根基,镇国公府现在正处于风雨飘摇的状态,全靠老国公一个人撑着。
谢大爷无能荒唐,多亏镇国公面子才得了四品官,每日只知道和狐朋狗友玩乐喝酒。谢二爷倒是个人才,十多岁时就凭自己本事在军营里任佐领,年少时的才学就让帝师管大人夸赞,却天妒英才,不到二十岁就一病不起。
谢二爷足有一年多没有出过镇国公府的大门,这次出现在威国公府,引起多少人的惋惜,谢二爷一身白玉长袍,因没有官职只束着青纶发带,腰间挂着珞瑾送的竹纹佩,举手投足尽是公子风流。
“真可惜了,我听安广侯夫人说以前太后还打算把公主嫁过去。”
“我怎么听安广侯夫人说是公主自己看上了谢家二公子,就像……就像当年的嘉裕长公主一样。”
“嘘,你可小声点。”
有些年轻的夫人见了谢二爷都羞红了脸,当年她们待嫁时都打过谢二爷的主意,但谢二爷打定主意不娶妻,一个个熬不下去只好另嫁他人,如今都是当妈的人了,再见谢二爷的风姿仍止不住心跳加快。
“大嫂,车马都备好,我们也回府吧。”谢二爷走到谢夫人面前说。
“谡元和他父亲在一起?”
“他非要和大哥一起骑马回去。”
谢夫人摇摇头:“这孩子,让人拿他没办法。”
听到骑马两字,珞瑾眼睛一亮,几个姐妹都跟着谢夫人走了,她还没走,扯着谢二爷衣服小声说:“二舅舅,我能不能跟你骑马?”
“不能,”看珞瑾失落的模样,谢二爷弯腰在珞瑾耳边说:“我教你个妙招,想骑马,找六皇子。”
就在谢二爷把麻烦丢给慕从锦后的第三天,慕从锦来到镇国公府,正好撞枪口上。
“带我骑马!”珞瑾说得理智气壮,好像慕从锦亏欠了她。
慕从锦一只手呼上钱珞瑾的脑门:“也没发烧啊。”
“我没病!我就是……想骑马。”珞瑾换了个模式,水汪汪的大眼睛仰头看着慕从锦,现在要是给她一条尾巴,她能摇到天上去。
珞瑾的样子让慕从锦想起他穿越前养的那只八哥犬结肠癌死时的可怜样子,揉着头说:“别让我再看这副表情,我想办法就是了。”
在不要脸这方面,钱珞瑾总能胜慕从锦一筹。
推给慕从锦的活儿说到底还是福鲤的活儿,慕从锦只要开口吩咐一句,福鲤就要为了找马跑断腿。珞瑾也不想想自己小的身体这么短的腿要怎么骑马,福鲤从附近驿站买了最小的马驹,就连刚生下来的小马驹对珞瑾来说都太高了。
就在珞瑾拼命折磨小马驹的时候,慕从锦在福鲤耳边嘟囔了两句,福鲤马上会意地离开,不一会儿牵着一条大黄狗回来:“从集市找来的,特别温顺,不咬人。”
“牵只狗回来干嘛?我又不想养狗。”
“殿下说您骑这个正好,狗跑得也快,和骑马是一样的。”福鲤说着就把珞瑾举起来,直接放到狗背上。
福鲤手下的小太监在一百米开外的地方放了块肉骨头,大黄狗见了玩命地跑过去。
“妈!啊啊啊啊!”
“小姐!”
秀喜急得都快哭了,又不敢去拦六皇子,眼睁睁看着大黄狗驮着珞瑾一路狂奔,直跑到骨头旁边,后腿用力蹬地来了个急刹车。
珞瑾噗通一屁股摔在地上,脸上则还一脸懵逼的样子,刚刚发生了什么?她好像遭到了虐待?她可是个大家闺秀啊,教引嬷嬷教了她那么久淑女形象,有淑女骑狗的么?
慕从锦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当一个坏心眼的人有了权力的加持,周围人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珞瑾在秀喜的搀扶下站起来,由着秀喜给自己擦拭身上的泥土,她好伤心,说好的同乡之情呢。
看珞瑾一言不发,慕从锦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要是有机会见到皇后,一定劝她多给你找几个老师,最好每天上课不少于十个时辰。”
“小姐,是皇后娘娘!”秀喜急着纠正珞瑾的称呼问题。
慕从锦一点都不在意珞瑾怎么称呼他娘:“你对付谢谡元那套放我身上不管用,别生气了,要不,我陪你一起骑狗。”
堂堂皇后嫡出的皇子,骑在一只狗身上?福鲤恶狠狠地对身边可怜无辜的小太监说:“敢说出去一个字,小心你的脑袋。”
慕从锦拉着珞瑾的手,领她到大黄狗身旁,道:“别怕,你在前面,我在后面,其实和骑马是一样的。”说完温柔地半抱半推地帮着珞瑾跨坐在大黄狗身上,他自己却没有坐上去,而是把手里的藤球使劲扔了出去。
大黄狗嗷嗷地追着藤球狂奔,珞瑾在狗背上哭喊着:“慕从锦!我要拉黑你!”
秀喜还追在后面朝珞瑾喊话:“小姐,不可直呼皇子名讳啊!”
珞瑾委屈,说好的老乡情谊呢,说好的穿越友情呢,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