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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珞瑾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实是慕从锦的笔迹,慕从锦竟然休了她!

不可能!她那么信任慕从锦!这具身体、这颗心,她都交付在了慕从锦的身上,说好的白头偕老,说好的呢!

“给我备车!我要去问慕从锦!”

钱珞瑾吩咐下去,却没有人遵从,屋子里都是镇国公府的下人,他们都看着谢夫人,等谢夫人示下。

谢夫人心中不忍,还是说:“表小姐累了,扶她回屋休息吧。”

所谓搀扶明明就是被几个健壮的妇人硬生生抬了去,钱珞瑾还住在自己出嫁的屋子,门口都有婆子把守,不许她出屋门半步。钱珞瑾心里明白,她被软禁了。

过了两个时辰,等到钱珞瑾心情平复了些,谢夫人才过来,告诉钱珞瑾来龙去脉。

窦二爷参奏慕从锦与江州司马往来书信,皇上龙颜大怒,谢大爷从朝里听来的最新消息是皇上判了慕从锦发配边疆。

“想来六殿下与你一封休书就是不想连累你,你也不要辜负六殿下好意,等风头过了,就回卫陵老家。”

发配边疆……

钱珞瑾瘫坐在椅子上,目光呆呆的。

谢夫人看着钱珞瑾可怜,也抹着眼泪,还想着外甥女一飞冲天是个好命的,没想到甘尽苦来,也是个苦命的,没被六皇子牵连去发配已是万幸。

大概怕钱珞瑾情绪不稳定做傻事,钱珞瑾原本贴身的丫鬟都被隔离在别的地方,外面都是谢夫人手下的下人供她使唤,但是没人和钱珞瑾多说话,钱珞瑾也不想和她们说话。

想想昨晚慕从锦半夜回来的举动就像早已知道要和她分开似的,心里想着,钱珞瑾又想到昨天白天的时候,慕从锦发了好大的脾气,说书房丢了东西,难不成就是柳莺儿偷走的就是那封信?

“放我出去!我要去找慕从锦!”

钱珞瑾梆梆从里面砸门,门外守着的妇人并不理她。

钱珞瑾背靠着木门,坐在冰凉的地上,嘴里还絮絮叨叨地说着要去找慕从锦。只剩她一个人,就是平平安安地回了卫陵又有什么意思?

钱珞瑾吵着要陪慕从锦发配,府里人都感慨表小姐贤惠贞烈,但没人会真的放她出去。

谢梦曦一直在钱珞瑾小院附近打转,鬼鬼祟祟,探头探脑。谢梦曦的思维方式是和寻常人不一样的,她当然也不想表姐被发配,但君子不强人所难,表姐明明就是不想跟表姐夫分开,为什么要强行把她关起来?

想着钱珞瑾平时对她的好,谢梦曦觉得她报恩的时候到了,君子知恩图报,现在正是她能帮上钱珞瑾的时候。

冬菓也鬼鬼祟祟地溜进来,走到谢梦曦身边,小声说:“小姐,马准备好了。”

谢梦曦点点头:“衣服呢?”

“带着呢。”

谢梦曦深吸一口气,领着冬菓进了钱珞瑾的屋子。

一整天茶饭不思,钱珞瑾嘴上都是干涸的纹路,她仿佛失了魂,见到谢梦曦也没有一句话。

谢梦曦倒了一杯茶,递到钱珞瑾嘴边,被钱珞瑾推开。

“表姐,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为何你情愿和六殿下一起发配?是因为出嫁从夫的贞洁?”

出嫁从夫?那是什么鬼,钱珞瑾看了谢梦曦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喜欢他。”

钱珞瑾的回答太不要脸,谢梦曦都不知该怎么接,顿了顿,给了冬菓一个主仆才懂的眼神。

冬菓把包里准备的衣服都拿出来。

“这是什么?”

“和冬菓一样的衣服,表姐你换上这个,一会儿随我一起出去,我在后门备了马,我打听到押送六殿下的队伍是往北淮的方向走,你出了城自然有你接应你。”

“三妹妹!”钱珞瑾激动地抓住谢梦曦的手。

“表姐对我有涌泉之恩,我不过回报二三罢了,快些吧,现在还能追上六殿下。”

有了谢梦曦的掩护,一切进展得都很顺利,但钱珞瑾万万没想到在城外接应她的人竟是一群流民。谢梦曦拜托流民们帮她盯着押送慕从锦的动向,谢梦曦对流民有莫大的恩情,那些流民没有不尽心尽力的。

押送慕从锦的羽林卫都要疯了,自从出了都中城,走到哪里都有流民跟着,他们拿着破碗,梆梆敲着,求羽林卫给口饭吃。有找羽林卫要饭吃的么?打走一个又来一个,驱之不尽,就跟赖皮狗似的一直粘着。

从都中城放出来,一路上,每隔一个岔路就有流民等候着,帮钱珞瑾指路,他们就跟路牌似的,指引着钱珞瑾去追慕从锦。

帮着钱珞瑾逃出去,冬菓吓得一晚上都不敢睡觉:“小姐,明天夫人知道了,肯定发好大脾气。”

谢梦曦转头看着冬菓:“要不然,我们也走吧。”

“啊?”

谢梦曦可没跟冬菓开玩笑,这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选择,慕远衡离开都中后她想了很多,又听流民们说别的地方还有很多流民,还有很多百姓吃不饱饭,苟延残喘地活着。

世界那么大,谢梦曦想去看一看。

但她一个女流之辈四处云游多有不便,安全也是个问题,谢梦曦想到个好主意,她可以求皇上的官符护佑,这样各地官员都可以为她所用。

这件事,谢梦曦找了三清观的东流道长帮忙。现在皇上眼里最红的大红人就是会炼丹的东流道长,属他在皇上面前最能说上话。

东流本来绝对不管这种闲事,但谢梦曦是钱珞瑾的表妹,东流印象中,钱珞瑾颇疼这个表妹。要是她在,一定死皮赖脸的求着他帮忙吧?东流这样想着,竟应允了谢梦曦的请求。

当今皇上是个好大喜功之人,最喜欢听别人拍马屁,深谙拍马屁之道的花逸文连夜教导谢梦曦与皇帝对话的要点,谢梦曦果然学的很好,充分调动了皇上的兴趣。

谢梦曦说,偶然看了魏修武的《山水域注》,已是先祖帝的产物,如今皇上文韬武略,平西北,定岭南,早已夺回平阳等地,这《山水域注》也该修改一番,该修订的修订,该添补的添补,才不辱没了皇上的功绩。

这一番马屁拍在了皇上的心口上,皇上听着舒服极了,想想也对,千百年后的后人怎么知道他的英明神武?得留下点资料典籍才行。

谢梦曦赶紧抓住机会跪在地上道:“民女不才,粗通书画,愿游遍山河描绘皇上的太平天下,以传后世。”

书读得多就是有好处,拍马屁时不会因词汇量匮乏而尴尬,皇上听得这个舒坦,龙爪一指谢梦曦:行,就你了,赐你金字官符,等同正三品官员,所到之处,各地方官员务必全力协助,念你一个女子出行不易,再派一队侍卫护送。

谢大爷都傻了,他养大的女儿(虽然他根本没管过)就这么要跑了,而且他还不能阻止,因为谢梦曦有金字官符,相当于三品大官,比谢大爷这个四品官还高一品。

谢夫人都要气炸了,这些孩子一个个都要干嘛啊,现实钱珞瑾傻了吧唧上赶着被发配,然后放走了钱珞瑾的谢梦曦畏罪潜逃,跑得还远,直接就要周游天下。

谢梦曦出发的那一天,都中城流传着一件怪事,据进出城采购的商贩说,城外那一批流民全都朝东跪拜,不知在拜什么神仙,看着就渗人。

谢梦曦远行的方向正是东方。

羽林卫押着慕从锦向覑州进发,走着走着,跟在后面的流民总算少了。

一个小个子羽林卫送了口气,摸摸自己扁了一半的钱袋:“他们再来,俺这个月俸禄的都搭进去了。”

旁边的高个子羽林卫嘲笑他:“你心也太善了,瞧我,一个子儿都不给他们。”

“你不知道,俺们村儿蝗灾的时候也可惨了,看见他们就想起俺们那时候,心软。”

慕从锦因是皇子,并不带枷锁,只是被这一队羽林卫看得牢牢地,要不是去的地方偏远荒凉,跟郊游也差不多。

“有人!”

不知谁叫了一声,训练有素的羽林卫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慕从锦被围在中间,就看见一堆明晃晃的刀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穿着一身花花绿绿丫鬟服的少女骑在高大的枣红马背上站在不远处的山头。

“刺客?”

“是个女的。”

“女刺客!”

一群羽林卫紧张地准备迎战女刺客,身后的慕从锦冷不防说了一句:“……我夫人。”

钱珞瑾骑着马颠颠颠地跑过来,在慕从锦面前勒住枣红马的缰绳来了个急刹车,在之后一炷香时间里,钱珞瑾坐在马背上低头看着慕从锦,羽林卫们把钱珞瑾团团围住,抬头仰视着马背上的少女。

谁都没有说话,空气中是尴尬的沉默,羽林卫们也很着急,大妹子你说你,你要么下马大家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话,要么把六殿下也拽马背上两人一起逃跑,你就这么坐马上不动,我们是抓你还是不抓你?

还是慕从锦面无表情地说话了:“马背太高,她下不来了。”

钱珞瑾很感动,还是慕从锦了解她,平时上下马都有矮凳垫脚,但一群押送犯人的羽林卫出门怎么可能带矮凳,慕从锦走过去,直接把钱珞瑾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在男女授受不亲的时代,慕从锦抱着钱珞瑾在那些单身狗羽林卫眼里就跟大庭广众之下看了场a片似的,纷纷侧目。

钱珞瑾手里还攥着休书,质问慕从锦:“你什么意思?”

“你跑来干嘛?”

“有脸问?当然是跟你一起走!”

“你知不知道我是被发配?”

“我们有福一起同享了,你有难我当然也要同当,你以为你是皇子就能随便休我?这就是我们二十一世纪女性的义气!”钱珞瑾说着把休书递给慕从锦:“我要你亲手撕了它。”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愿意跟着我。”

“这就是爱!”

两个人互相看着,相视一笑,慕从锦接过休书,撕成碎片,如果今天被流放的是她,他也会这么做,这样想着,就知道了她的心情。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大秀恩爱,周围的单身狗羽林卫受到了精神伤害。矮个羽林卫看着旁边的高个羽林卫:“不是说六殿下和六皇子妃感情不睦?”

“对啊,俺也听说六殿下因为厌弃皇子妃都搬去书房住了。”

“难道消息不准?”

“俺是听安广侯夫人说的。”

“我也是听安广侯夫人说的!”

安广侯夫人要不是谢梦华的婆婆,钱珞瑾真想跟她斩断一切联系,她嘴上是带了扩音器吗!

钱珞瑾来自投罗网,羽林卫们反而犯了难,朝中就给了他们慕从锦一人的伙食费,这年头连主动被发配都这么难么?

因为皇上疏于朝政,每日只蹲守丹炉,下面的官员们也习惯性懒政,玩忽职守是常事,这种环境下还认真干活的才是傻子,皇上圣旨里只说了押送六皇子流放,又没点名六皇子妃,这就是空子啊。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羽林卫们对于带上钱珞瑾是拒绝的,直到钱珞瑾掏出了一摞银票。

“大家伙都辛苦~小小心意。”

有个富婆老婆是怎样的感受?慕从锦开始喜欢上了这种被包养的感觉。

只要钱花到位,待遇马上就上去了,这些羽林卫对钱珞瑾和慕从锦的态度越发恭敬,端茶倒水,无微不至,还雇来一辆马车让两人坐着前行。

这还叫流放吗?分明是郊游!

亲自看守着丹炉火候的皇上不知道,在他的山河中,那么多的人正在各自的旅程上行走。

谢梦曦带着皇上赏赐的笔墨和财物,领着皇上赐给她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在京州田地间行走,田间劳作的百姓纷纷侧目,不知那高头大马上蒙着白纱妙龄少女是何等人物,哪位高官的女儿?还是皇上的哪位公主?

西北大营里,谢谡元统帅的军中,一位不速之客赖着不走。

“我说管三兄,你什么时候走?你的吃喝用度都从我俸禄里出,我吃不消了!”

管幸书坚决不走,脸皮厚就是好:“谡元兄,我还要在这里记录下你作战的英姿,不能走。”

骗子!谢谡元心道,自从公主和亲,两国交好,他都多长时间没出过兵了。

从西北大营再向西北走,就是夷族人聚居的地方,想当年,两方交战时,那里是随时厮杀的地方,方圆百里都没有人烟,现如今,就在那里,建起了两国互通有无的集市,越来越多的百姓的搬迁到那里,来往商队络绎不绝,若是不了解的人,怎能想到就在不就之前,那里的黄沙下埋了多少战士的尸骨。

管幸书喜欢去集市逛逛,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听着人们热切地讨论着新嫁来的永平公主。

夷王很爱慕这位异族公主,赞她绝美身姿,端庄贤德,却不知这位公主其实是任性的,只是独身在异国他乡,身旁再没有了能任其骄横的人,那份刁蛮便被磨去了棱角,成了声名远播的贤公主。

夷族人景仰公主,为她建造了仿制都中城的宫殿,公主为其提名“忆书楼”。

传闻永平公主非常爱看书,她的书都是小小的一本,印着夷族人不懂的文字,若是有人见过永平公主的书,就会发现那些书都是同一个作者。

“丝绸!丝绸!永平公主最爱的珍绣坊的祥云印花缎子!”

“瞧一瞧看一看喽!关内来的枣红马,永平公主也爱骑。”

“包子!馒头!花卷!正宗关内美食,永平公主最爱!”

……

一声声叫卖,总离不开永平公主的名号,永平公主俨然是这里珍宝,夷族人称其为“达拉姆”,意思是天空中最璀璨的星星。

管幸书拿着小本子,每每听到关于永平公主的新传闻便记录下来。

现在,他仍然在写书,写的都是关于她的故事。

趁着管幸书去集市的间隙,终于清静下来的谢谡元开始提笔给家里写信,他每次写信都偷偷摸摸等管幸书走了才写,绝不能让管幸书知道,他铁铮铮一条汉子,给家里写起信却是儿女情长。

尽管以少年之身就累下赫赫战功,以少将军之职掌管西北大营,当谢谡元拿起写家书的毛笔,又成了那个匍匐在谢夫人膝上撒娇的熊孩子,一个背上划着三道骇人刀疤的熊孩子。

谢谡元折好书信,叹了口气,他远在西北,帮不上忙。

但愿姐妹们都能安好。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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