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云松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被人质问的滋味儿,他自认行事坦荡,为人处事公平公正,唯有替师父来寻柴士恩这件事,他其实是心虚的。
“柴师弟,”云松微微垂下头,不愿和柴士恩四目相对,更不愿看到他眼神当中的鄙夷和失望,“你说的对,师父也是因为东皇钟而心急如焚。可是我觉得,师父的担心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魔界向来嚣张跋扈,行事不妥,许多传闻都是真的。且魔界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若再有东皇钟相助,只怕会惹出更多的祸端来。
“云师兄,如果我没猜错,你和我一样,也是第一次来魔界吧?”柴士恩忽然这么说,云松一愣,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柴士恩道,“除了奈曲和冷鹤两位之外,你可还见过其他魔界中人吗?”
云松摇摇头,“未曾。”柴士恩起身,“那就请云师兄随我来吧。”
“柴师弟!”云松心中忽然一阵忐忑,柴士恩却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云松长叹一声,甩了甩袖子,随着他的背影,也走了出去。
一场天火,让魔界臣民流离失所,有家不能回。奈曲将他们安置在空置的宫殿中,每日送上一日三餐和所需的药物,分派侍女和兵士照顾他们的生活,可即便是这样,还是不能减少他们心头的恐惧。
云松跟在柴士恩身后,没走出多远,就见他停下了脚步,推开一座宫殿的大门,里面被可以压低了的病痛呻吟声传了处来,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也有孩子。
“娘,我疼,好疼!”
殿门边,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儿头上包着纱布,有斑驳血迹从里面渗出来,小小的身体在母亲的怀里不住颤抖着。女人满脸泪痕,紧紧包着小女孩儿,在她背上一下接着一下的轻轻拍着,眼中噙着眼泪,低声安抚道,“不怕不怕,女王陛下一会儿就派人送药来了,吃了药,很快就会好,就不疼了!”
在这对母女的周围,围着十来个人。他们的目光落在小女孩儿的身上,满是怜悯之色。柴士恩走进去,悄悄问其中一个人,“这个孩子怎么样了?”那人没有说话,只是重重叹息一声,冲他摇摇头,背过身去抹了抹眼泪。
“娘,娘,我疼!”
小女孩儿的声音猛然间提高了,身体也开始剧烈的挣扎扭动。女人再也忍不住,抱紧小女孩儿放声痛哭。这时候,有侍女端着汤药走了进来。那女人眼前一亮,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碗汤药上,她觉得只要喂小女孩儿喝了汤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带着浓重苦涩药味,浓黑色的汤药一滴滴的喂入了小女孩儿的口中,每喂一口,女人脸上的担忧就会越重一分。因为她感觉到,怀中小女孩儿的挣扎越来越慢了,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忽然间,她的手一抖,有些许汤药滴在了小女孩儿煞白的脸上,一只小手悄无声息的垂下,宫殿里顿时变得死寂一片!
“啊!”
一声哀嚎想起,盛着汤药的碗滚落在地上,泼洒了汤药,砸碎了药碗,满地狼藉。女人紧紧抱着怀中的孩子,放声痛哭,没有人上前劝慰她,因为其他人也经历过丧父丧母丧子丧妻的经历,对她的悲伤感同身受,除了时间,没有谁可以抚慰她心中的伤痛。
“这是?”云松眼见一条小小的生命在痛苦中死去,心内无比震惊,可更多的是替这位失去女儿的母亲感到难过。
柴士恩缓缓转身,“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们眼中凶神恶煞,永生永世不可饶恕的魔界中人。一场来自神界的天火,让他们失去了亲人和家园,还要承受身体上的伤痛。而更多的,则是如同这位母亲一样,眼睁睁看着亲人和孩子在自己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群中响起了低低的抽泣声。云松的目光在殿内每个角落一一扫过,这里大概有三四十个人挤在一起,他们各个面容憔悴,有的身上还有伤。没有受伤的和受伤比较轻的,在照顾那些受了重伤的人,殿内的血腥气和药气混杂在一起,昭示着灾难曾经的来临。
“我来看看!”云松见到一位靠在墙角的老人痛苦的扭曲成了一团,急匆匆的走过去,在他脉上搭了搭,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个绿豆粒大小的药丸,毫不犹豫的送入老人口中。
“那是……”柴士恩惊呼出声,云松却冲他摆摆手,然后专注的看着老人。直到老人面色从苍白变得红润,痛苦之色也渐渐消失,云松才站起身来,同柴士恩一起走了出来。
“如果我没看错,那是益气安神丸吧?”柴士恩心中有波澜涌动,“这么好的药,给一个魔界众人吃,是不是太浪费了?”
云松转头看了他一眼,“柴师弟,你不必用话来激我。虽然我依然对魔界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最基本的善恶我还是分辨的出来的。挑起战争的绝不是他们,而却是他们来承担最坏的结果,这样并不公平!”
“既然如此,云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带我回去呢?”柴士恩语气诚恳的对云松道,“我与云师兄一样,心中也有善恶正邪之分。从前的奈崇光也好,如今的奈曲也罢,都曾做过不可饶恕之事。正如云师兄所说,最后来承担恶果的却并不是他们自己。所以,我若留下来,便可提前阻止他们,不让同样得事情再次发生!”
远处隐隐有乌云在聚集着,眼看就有一场大雨落下。轰隆隆的雷声让宫殿里的痛苦呻吟变得几不可闻,可这并不代表这场灾难已经过去了。云松转头看向柴士恩,“可你知不知道,若是我此次不能带你回去,下一次来的就是师父了!”
他在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柴士恩眯起眼睛,“云师兄的意思是,一次不够,他还要再次对我动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