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高档小区云集的地方都耳熟能详,像浦东陆家嘴,卢湾新天地,静安南京西路,长宁古北,还有不能遗漏的徐家汇等等,随便逮个人都能报出一两个来。和铃住的四星酒店公寓就落座静安中心的南京西路上,物业费水电费不算,一月六千六的房租。一开始住的时候连家妈妈给她雇了本地保姆,光烧饭不洗碗,隔天来一次还一月要三千。一个月将近一万的消耗让当时还在外企里混着的和铃很是不堪重负。
一开始,和铃也像正常的毕业生一样,和三四个女生合租了套房。两个人住主卧,一个人住次卧,还有一个住书房。几个人住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个人还有个人的空间,比大学里面的集体宿舍舒服多了。可是渐渐的,当她发现晚上睡书房的女生开始带男朋友回来,发现自己放在冰箱的零食被别人吃了,发现公用洗手间总能被头发给堵上,她就不太想同其他人一起住了。
换房子的事情自然落在了她的好哥哥连凯风身上。三天时间,也就是她去广州参展的一个间隙,她的住所腾得从闸北的一个小三居里挪到了南京西路这条老外和有钱人包揽的梧桐路上。虽然连凯风已经替她交了一年的房租,可对于她这样花钱大手大脚的月光族而言,一年之后还是会囊中羞涩得搬回小三居的。没想到住了半年还不到,另一个好哥哥连绎心又替她续了一年的房租,续完了还告诉她在上海单身限购,如果要房子他可以在苏州给她先购置一套。
有两个控妹的哥哥罩着,是女孩都应该很幸福才是。可是和铃不一样,这些年来,尤其当她发现自己喜欢连凯风,又发现连绎心喜欢自己之后,每一天,她都是煎熬着过来的。
因为幸福,你不想给喜欢你的,你喜欢的也不想给你。
从扬州反沪的前一天晚上,和铃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她忙这儿忙那儿忙得和奥巴马一样,忙到一半忽然想起了自己收养着一只肥头大眼的蓝猫。蓝猫憨态可掬,只要看到它,和铃就觉得坚硬的心被什么给触碰了。可她在梦里看到的这只蓝猫,已经被她遗忘了三四天了,正饿着一张肚子眯着眼睛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得等着她发现。和铃心里一阵自责,眼泪水都流了下来,开始翻箱倒柜得找吃的喝的给这只蓝猫。直到看着它头一点一点得将贡献过来的囤货吃了个干净,吃到快没有的时候,和铃才开心得笑了。接着,她又从冰箱里拿出来好多吃的放在蓝猫的身边,嘱咐道:“乖,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别将自己饿死了。”
就这样一个简简单单的梦,却奇奇怪怪得好像反应了很多东西。
和铃坐在高铁上的时候,脑子里还能想起来梦里她给蓝猫吃的是什么,那只猫是俄罗斯蓝猫还是英短,蓝猫的眼睛是棕色还是黑色。所有一些能后知后觉回忆起来的细节,在和铃的脑子里徘徊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高铁到站之后,和铃才知道这个梦到底说明了什么。这个梦不是说明她喜欢小动物,也不是暗示她对某个人或某件事缺乏愧疚,更不能解释为她有一个忽视了许多年的心上人。
和铃拎着行李走出火车站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过来。梦里面的自己不是她自己,像自己的,是那只猫。
孤身一人自虐般得躲在角落里,期盼着连凯风在阅尽千帆之后能想到自己,然后弥补般的对她极尽宠爱。
可是到了最后,梦里的自己是怎么对待蓝猫的?
“乖,以后记得按时吃饭,别将自己饿死了。”
和铃迎着寒风跟着人潮,一头扎进了地铁通道里。乱杂杂的通道扰乱不了她的思路,梦中的和铃不再内疚之后,也是想那只猫以后能一个人好好吃饭的吧。
原来,自己心底清楚的一些东西,是会被还原到梦里的。
原来,哪怕等了再久,还是逃不过被撇开的宿命。
地铁站里站着不知打哪儿来的一帮大爷大妈,对着路人张口就是一句死气沉沉的“□□□□□□”,也不说他们要什么样的□□或者提供□□干什么,吵得和铃一刻都不想多待在地铁通道里。
坐的地铁也是上海最魔鬼的2号线,说它魔鬼,主要表现在人多塞不进的时候会有人会退回去助跑几步再往里面塞。和铃好不容易找了个空位坐下,但也没能捞到清净。静安寺快到的时候,她麻木得看着两个衣衫褴褛的混混一步一步挤到她身边,而后毫无遮拦得向她的包里伸手。
和铃连叫的心情都没有。
混混的手越伸越深,几乎都要够到包里那只可以吟唱“放飞一群白鸽”的老年手机了。
和铃抬了抬头,冷淡得恍若没有一线生机般得看着他们,张口问道:“有意思吗?”
两个混混瞬间收了手,面面相觑得互看了对方一眼。和铃身边的大叔早注意到了这两个小偷,但就是没想起来提醒和铃看管一下自己的钱包,此刻正一脸兴奋得看着和铃和俩人对质。
和铃还是一副了无生机的模样,眼神里透着枯草落败般的萧条,抬头看着他们,机械得重复道:“有意思吗?”
俩人知道钱包偷不成了,灰溜溜得转了个身,准备往外面走。可谁想到刚才还死气沉沉的和铃忽然站了起来,拎着包就跟疯了似的往他俩身上砸去。一边砸还一边尖声问道:“有意思吗?有意思嘛!我TM问你们有意思吗?!”
一整个车厢里的人都惊诧得看着一个瘦弱姑娘的疯狂举动,就连方才坐在旁边坐视不管的大叔都站了起来要拦住她,说什么偷窃罪小斗殴事大。
和铃冷笑了一声,等着地铁到站车厢门开了的时候,跟什么也没发生一样,拎着包和行李走了出去。徒留了一车厢的人在原地非议:“那姑娘是不是疯了?拦都拦不住。”
“她不怕小偷报复啊?”
“真是疯特了,那力气打在人身上,不要命啊。”
这个时代就是这样,你看人不正常,别人看你也是疯子。
倒霉事总是喜欢连成串。
和铃前脚刚到公寓,后脚就接到了小芳的电话。说是秋风项目的男一号“反水”,居然告诉了女一号他从前追她的假象都是LP促成的。现在女一号摸到了大柏树,正在婚庆公司里闹着呢。
和铃水都来不及喝上一口,又从南京西路打了出租车去大柏树。
婚庆公司的大门还没打开,一个黄发细眼的矮个女人指着她的鼻子,咆哮道:“你就是老板?”
和铃点完头,就看着这个女人挥着手冲上前来,想要扇她脸。和铃堪堪躲了过去,只感受到一点力道擦过下巴,却也火辣辣得如同打在脸上一样。
打人不打脸,这是冯小刚拍个老炮儿反复强调的事情。和铃细细得体会着巴掌的滋味,苦闷的心好像一下被抽空了一样,只剩夏天淋雪这般的荒唐感。
莫沧桑连忙跑了过来,挡在了和铃身前。小芳也套住女人的胳膊,急急得劝慰道:“闻小姐,我们有什么话好好说,不要动手动脚。”
闻小姐张着鼻孔,无视莫沧桑这个高个子男人,一手直直得指着面无表情的和铃,大骂道:“怎么好好说话?你们毁了我的爱情,毁了我的一生。我凭什么不能动手动脚?我就是杀了你们都是我有理!”
好在今天是周末,婚庆公司里面没什么人,只有小芳她们几个LP的人在。小芳劝得嗓子眼都要干了,可这个秋风项目的女一号还是激动暴躁得没有一个停歇。
悲剧的是大方还在旁边一直给她煽火:“闻勤勤,就吴兴那个男的,什么时候成就你的爱情了?你是看上他外在还是看上他内在了?你不是以前看不起他游手好闲没有正经工作的吗?我告诉你,他吴兴现在的工作还是我们帮他找的!怎么的,一个你以前看不上的现在看不上你了,你来找我们麻烦?你怎么好意思的啊?”
闻勤勤挣脱掉小芳的手臂,转过身来又要扇说话的大方。
大方冷笑着继续:“我说的难道错了吗?闻勤勤,我告诉你,吴兴是找我们来追求你,可他半途后悔了,还恬不知耻得跟我们要回预付款。老话说的没错,什么样的男的才会看上什么样的女的!这笔账我们还没找他算,你来找我们算什么啊?算什么啊?”
小芳焦急得叫道:“大方,你就少说两句吧!”
从进门到现在一直闷声的和铃推开了护在她前面的莫沧桑,挤出一个她自己都觉得惨淡的笑容,同闻勤勤道歉道:“对不起,闻小姐。”
在众人不忍的目光下,和铃又举起了手,干脆利落得朝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冰川临冷风般面不改色,继续道歉:“这个项目是我们接的不认真,才会给您带来这么多痛苦。如果您愿意原谅,我们可以帮你追逐属于您的真爱。”
在一旁咬牙的小芳也点了点头,帮腔道:“是的,闻小姐。吴兴朝三暮四,确实不是你的良配。”
“哟,你们这行还有售后的呀?”闻勤勤嘲笑道:“可我觉得没有必要啊。”
那边暴躁的大方又要发作,被腾出手来的小芳瞬间按下去了。
和铃点了点头,将在楼下ATM机取出来的一摞钞票放在身旁的桌子上,微笑着道:“您不相信我们,也是情有可原。这里有三万,是当初吴兴支付我们预付款的两倍。您可以收回去买买衣服换个心情,您觉得如何?”
闻勤勤惊讶得看了和铃一眼,没有做声。倒是一直讲究和气生财的小芳“哎哎”了两声,有些心疼钱。
闻勤勤本就是过来出气的,如今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火气就像淋了雨的篝火一样,再也旺不起来。再然后,闻勤勤就乖乖得被和铃请到了会议室里,谈了几句之后写下了一张永远不再追究的条子。
一手收钱,一手交条。
至此,秋风项目算是彻底翻篇了。
小芳虽然心疼钱,但到底是支持和铃这么做的,谁要和铃是他们的老板呢。
大方靠在会议室的墙上,还在气愤:“闻勤勤这个女的,心胸狭隘,嫉妒心强。你看她谁都没扇脸,就扇了Gloria的,还不是因为见不得比她漂亮的同性。而且市侩,粗俗,眼里面只有钱没有人。还好Gloria一口气掏出来的三万,没给她讲价的机会。”
小芳叹了口气,倒不是为了钱:“她扇Gloria那一巴掌,还有Gloria扇自己的那巴掌,真是悲壮。要换成我,别说自扇让人解气了,不拍死她就算好事了。”
“所以么,”大方感叹道:“我们这行的老板经常换啊。”
正在卡位上敲着键盘的莫沧桑“哼”了一声,问他俩道:“我盗到那个吴兴的相册了,他果照给传哪里?传他们公司官网行吗?”
“......”二方对视了一样,真心要给这个超级英雄给跪了。真是,还嫌麻烦不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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