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位置离头领被伏击的地方不到五里地儿,有谁会在这里驻扎?
苏凝没敢再往前走,一挥手,叫众人都躲进草丛里,尽量让草淹没身体。
离“敌营”这么远躲藏,还在大晚上,这汉人胆子到底是有多小呀。这样根本没办法探查好吧?
苏凝平息静气,冲一脸狐疑的多荣解释道:“如果真是那些人,在离事点如此近的地方停留,不合常理。”
“你什么意思?”多荣瞪眼,这汉人的小脑袋瓜子到底怎么转的。
苏凝看着这个头大无脑的王子,默默叹息,“我想找到他们不得已停留的原因。”
“你就这么确定是他们?”
苏凝用手在面前的青草上胡乱地摸了几把,摊开手给他看,月光下似有什么东西沾在他的手掌上,不甚明亮,但却有无法忽视的十分柔和的细小光点。
那是苏凝出京前,在那批铠甲和兵器上涂染的东西,平日里看,还以为是金属本身的光泽,这东西若是不见光会一直附着,随着见光时间拉长,便会慢慢脱落。苏凝就是用此追踪那批军备的使用者。
按理,楚辞的人一定会追踪这批军备,之所以没追上来,只说明一点,这批军备在离开阿扎克时,还处于封存状态,让楚辞无迹寻。
如今茫茫草原上,要找到这些痕迹恐怕也是大海捞针。
多荣看见苏凝纤细的手指,目光闪动了一下,下意识地多停留了片刻,不知道看的是那掌上的星点还是什么。
“我们必须分散开。”
苏凝刚要起身,那只手就被抓住了。多荣一把将他拽回去,“你去哪里?”
苏凝皱眉,“我们刚好四个人,一人守一个方向,看看那些人要干嘛?”若是对大正的侍卫,根本不需要他解释,人家就能明白,这摩诃人的回路果然是不一样的。
多荣眼睛一虚,“让你一个人?你逃了怎么办?”
苏凝抿了抿嘴,懒得争辩。
多荣看他终于老实了,这才冲另两人说道:“你们去那边,记住不要靠得太近!”
两人得令,影子倏地蹿了出去。
那边方动,就听见了隐隐约约的声音。
四人再度掩藏进就近的草丛里,警戒地盯着声音来源处。
东面,隐隐约约来了两人,接着是西面和北面。这一拨人出现的时间都差不多,夜色笼罩下也看不清楚是哪个部族的。但有一点以推测出来:他们应该是约定好时间来的。
这一拨人大概十来个,朝着那个帐篷走去。帐篷里的人似乎也听到了声音,又迎出十来个来。
两拨人在帐篷前说话,距离太远听不太清楚。苏凝皱了皱眉头,真打算靠近一点,结果又听见了响动。
这次来的人正是从他们背后过来,脚踩在草地上出倏倏声响。
苏凝下意识地平息静气,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手指突然一疼,这才意识到多荣还抓着他的手,那厮因为紧张,手心都在出汗。
此刻,苏凝和多荣都在考虑一个问题,若是他们趁人不备,跳起来拼一下,还有逃命机会。若是被后面的人先现了他们,他们就只有死的份儿。
这边心跳嘭咚响,那厢脚步声突然停住,连带的两人的心跳也不敢动了。
苏凝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多荣感觉到那力道,这才现自己的手还握住苏凝。两手紧紧握着,这种感觉有些诡异。
“这都找了一整夜了,那赫地老儿不能就这样消失吧!”
赫地?
这个词直敲进耳膜。那正是多荣父亲的名讳。而这两人用的是正宗的摩诃语,这帮汉人没这水准。
“这个赫地,竟然跟我们装死,找知道补他两刀!”
……
“嚓”多荣的指尖直接插进了苏凝的手心。
苏凝疼得冷汗都出来了,却只能紧抿着嘴,暗暗诅咒多荣的祖宗十八代。
“等拉索尔替他办完后事,他想回去都难。我们只要封锁住他回拉索尔的路,就完事大吉了。”
“也对!再说他伤成那样,恐怕早死在哪个角落了,根本不怕!”
苏凝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一个无头尸代替赫地,这是要断了拉索尔寻找赫地的念头。
这两人继续前进,声音也越来越近,一翻探讨之后,似乎连步伐也轻快了很多。
“就算他活着,他们也不能认出我们来!只会将这笔账算在汉人头上,实在不明白那位什么少主的,这样大费周章是要干嘛?存心为难我们兄弟不是?”
声音渐行渐远,也预示着他们脱离了威胁区。两人齐齐舒出一口气。
苏凝掰了掰手,示意多荣松开。
多荣手一抖,这才感觉到指尖手掌的黏腻,摊开苏凝的手一看,全是血……
多荣傻眼了……
苏凝则翻了个白眼,擦干净血渍,兀自包扎好,这才轻声说道:“现在信了吧?”
多荣喷了口冷气,至少他父亲还是有活着的希望的。
“我现在就让族人去找!”
苏凝手还没包好,又一把拉住他,“你这是准备打草惊蛇吗?他们这么多人没找到,说明你父亲藏得很好!要找也只能暗中寻找,你得用一个合适的其他理由!”
多荣愣了一下,以得他的脾气,他都想此刻直接骑兵将这帮人围剿了。
“我知道!天一亮,我就会以祭奠为名,将这里方圆十里全部圈起来。”
苏凝松了口气,这才安心地放开手。重新趴好,看着那波人。
多荣动了动,“你不跟我走?”
苏凝瞥了他一眼,“昨天我跟你说的话你还记得吧。这些人不能单纯针对你拉索尔。我必须跟着他们。”
苏凝担心的是,现在不止这么一只队伍在冒充大正军队。这些人之间肯定会有联系,也一定会有人给他们指令。
既然楚辞的暗卫没能守住这个缺口,自然由他来弥补。
多荣也乖乖趴好,“你们汉人太狡猾了,我不能就这样丢你一个人在这里!”
苏凝翻了个白眼,“我逃不了!”那么多人都在这里呢,他一个人逃回大正,岂不是要这些人的命。多荣竟然看低他至此!
多荣也不理会苏凝的不满,一面将他受伤的手拉过来,重新上药包扎,一面注视着那个帐篷。
黎明之前,帐篷安静了约莫一个时辰,苏凝都快打瞌睡了,又听见了动静。这次不是外面有人回来,而是这些人突然蜂拥而出,快速收起帐篷,牵出马匹。另一面生火做饭。
苏凝拍了拍旁边呼呼大睡的多荣,另两人也偷偷摸摸地爬了过来。
四人分食了一些干粮,多荣差了一人去回拉索尔。
另两人对多荣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但谁也没敢质疑他的决定。太阳升起来时,这些人就是纯正的牧民,分成几对,驱赶着羊群,向草原扩散开去。
白色的羊群就地毯式地铺盖向四面八方,短笛轻轻吹起,吆喝声不绝于耳。若不是昨晚听了那两人的对话,当真是一点破绽都看不出来。
“现在我们怎么办?”多荣不想再趴在这里被羊踩踏。
苏凝环顾四周,还真没有合适的藏身之所,见这些人找的地方有多好,连躲个人都这么费事。
苏凝转头,笑眯眯地提议道:“要不,刨个坑?”
多荣当然当苏凝在开玩笑,哪有这样埋伏人的?
但两刻钟后,三人缩在并不大的坑里,几乎将自己给埋在了草垛下。
多荣的脸有点黑,不自觉地瞟了一眼苏凝那一脸的细皮嫩肉。这小家伙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吃苦的人呀。
多荣虚了虚眼,“莫非,你在玩我?”
就算要盯这些人,就算没有藏身之处,但决计不会将自己埋地里吧?
“嘘,不要太大声,羊群过来了!”
多荣瞪大了眼睛,眼巴巴地看着一片白色涌入眼帘,这一戳草地就像是被洗礼过一般,差点将他们从泥里刷出来。
三人护住头,用一层草皮将自己全部掩盖住,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撮草太过诱人,竟然有几只羊不依不挠地在他们头顶啃。
多荣一脸的便秘色,死死抓住头顶的草皮,不满地看着苏凝。
三个人,他们两个都被啃了,怎么就不啃苏凝呢?
苏凝翘着嘴角幸灾祸,还得意地挑了挑眉。最后实在看不过去两人跟羊抢草的憋屈样儿,伸手便洒了一把粉末出去。
羊群嗅了嗅,呼啦呼啦跑开了。
待得声音远去,白色不见,三人才重新露出头来。
“你们在这里待着,我去看看那边。”苏凝干脆利落地蹿了出去,
多荣追了上去,两人查看了半天,从对方烧火痕迹,到扎帐篷、器物堆放,能的痕迹一点没放过。
“难道我们不是应该跟上去吗?”这些人所有东西都拉走了,分明就是要到下一个地方去。
苏凝摇头,一边按着这些痕迹刷下一层看似沙土一样的东西,一面回应,“他们没有找到你父亲,没这么快离开。”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直觉!”事实是,方圆十里内,这个地方怕是最好的驻扎之地,至少,如果有人要靠近查探他们,一出来就会被现。
多荣:……
事实证明,当天晚上,这些人又赶着羊群回到了这个地方。
三人继续蛰伏在那土坑中,用草将自己盖好。
“王子,这些人好像是阿扎克的人。”唯一留下的这个侍卫后知后觉地说道。
多荣装模作样地问,“你如何得知?”
“我看到一个人的腰刀上有阿扎克的族徽!那是单于亲自封赏给勇士的,以前我见过。”
多荣虚了虚眼,看向苏凝。
苏凝则根本没时间理他们。他随身带的药物和石粉不多,被这样一折腾,也快用完了。苏凝最后分了几个小包交到多荣手里。
“你们草原上的獒犬据说很厉害,不知道辨识气味的本领如何?”
多荣满脸狐疑,“这不是你洒在他们营地的东西吗?你想干什么?”
苏凝正儿八经地说道:“这东西气味很淡,如果你能让獒犬攻击有这种气味的人,那么,在他们突然袭击时,至少獒犬能最先出预警!”
多荣的眉梢跳了跳,这家伙真是狡猾,连这种主意都想得出来。
“行吗?”
“大概以。”
苏凝叹了口气,“希望你们以。”
“当然以!”多荣的傲气上来了,还冲旁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
侍卫轻咳一声,“我一定做到!”
“训练的獒犬越多越好!也越快越好!他们待不了两天,肯定会去下一个目的地。”
多荣将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人物又交给了这个手下,看着人趁着夜色爬走,多荣问苏凝,“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等!万一他们先一步找到你父亲,我们至少也有个防备!”
多荣点点头,又看了看这潮湿阴冷的泥土,现在幸好还是夏天,要不然非得冻死他们不。
他们生生地就在土里被埋了三天。拉索尔以祭奠为名,将一队人马往伏击地一拉,这些人就熬不住了。
因为离的就几里地儿,而拉索尔还打算要举行长期大典,他们不敢逗留,于第三天夜晚便开拔了。
苏凝和多荣在后面跟着羊群又跑了三天,餐风饮露,唯一庆幸的是没有下雨,要不然两人这样幕天席地地都能折腾死。
苏凝看看多荣一身泥土,身上到处都是草叶,脸更是看不出模样来,不禁笑道:“你也不是娇生惯养吗?竟然能跟我撑这么多天?”
多荣翻了个白眼,看着苏凝只剩一双眼睛还算干净,又止不住的得意,“若是连你都比不过,未免太丢摩诃人的脸!”
两人过了几日狼狗般的追踪日子,终于迎来了这些人的第一次突袭。
虽然早有怀疑这些人冒充大正军队,当看到他们真的穿上大正军人的铠甲,握着刀剑埋伏摩诃人时,心里还是忍不住震惊。。.。
(天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