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笑的面如春风,心底却带着几分异样,缓声道,“就这么办了,侯爷也是这么个意思。”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在江微岸三兄弟面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江微舟的脸上,他面色安然,似乎此事与他无关。
太夫人不由得在心底冷笑一声。
既是文江侯的意思,丘氏自是不能再推脱的,说了几句自谦的话就算接过了侯府大权,心底喜悦自是无法言喻。
江意澜心头也顿觉轻松了不少,不管怎样,在这深宅大院里,手握重权才能不被人欺负,至少表面上旁人是不敢的,她微微抬头瞧了瞧文江侯,他正微低着脑袋似乎在想什么事。
江意澜心下微动,他可以作为大房的靠山么?
室内忽然安静下来,一屋子人各有各的想法,气氛骤然下降。
沉静片刻,文江侯缓缓开口,“都散了吧,老大,老大媳妇留下。”
江微岸夫妇对视一眼,丘氏微微低头,露出几分喜色,侯爷大概是要说什么秘密的话吧,或许是有关侯府的重大机密。
太夫人却微微皱了皱眉,不知文江侯意欲为何。
众人纷纷起身离开,屋内终于又安静下来的时候,文江侯抬眼看了看江微岸,沉声道,“武骆侯府要与咱们侯府结亲的事,你们应该早就知道了,武骆侯府送信来了。”
江微岸心底一沉,等着文江侯继续说下去,丘氏喜色尽退,握紧了拳头,心头微微一颤。
文江侯打量两人一眼,“他们看上了意澜。”
江微岸心底绷紧的一根弦砰的一下断了,失声道,“不是意黛么?怎么换了意澜?”
丘氏惊得睁大眼,长长的指甲已陷进肉里。
文江侯瞪了江微岸一眼,“什么叫做换了意澜?听武骆侯的意思,是玉湛看上了意澜。”
丘氏突然开口,带着几分颤抖,“父亲,您已经答应他们了么?”
文江侯不悦的看看丘氏,十分不喜欢她这种面对长辈的说话语气,遂冷声道,“这是原本就说好了的,绝不能反悔。”
江微岸双目微红,颤声问道,“父亲,一定要这样么?岂不是……岂不是将意澜送到火坑里去了?父亲,您也知道的……”
文江侯忽然没了气势,叹了口气,“微岸,不管谁嫁过去,我心里都是不忍的,可这事是咱们理亏在先,到了这个时候,咱们还有什么话可说?说到底还是意澜害了玉湛,我……也不能太对不起武骆侯,他毕竟是快要死了的人。”
丘氏压在心头的悲愤涌上来,急的红了眼,“父亲,这件事绝对不行,正是因为意澜害了玉湛,更不能嫁过去,如果意澜进了武骆侯府,这日子可还怎么过?玉湛,玉湛,他现在是个病人,心里头到底怎么想的还不知道,看上了意澜,说不定是想着怎么折磨澜儿呢。”
江微岸的眼里也浮上一层泪,语气甚为坚决,“父亲,我不同意将澜儿嫁过去,即使断了两家的交情,我也不能眼睁睁的害了意澜的一生。”
丘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抽泣道,“父亲,求求您救救意澜。”
文江侯有些着恼,冷声道,“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能再更改了。”冷冷的看了一眼江微岸,语气更加的冷漠,“哼,除非你不想要侯爷的袭位了。”
一句话使得所有人心底都震了震,就连站在一旁伺候的几个丫头眉角都挑了挑。
太夫人眸光闪烁,疑惑的看了看文江侯,猜不出他到底什么意思,遂吸了口气,带着些许试探的味道劝道,“侯爷,这可不是件小事,您生气归生气,可不能冲动的,意澜的事跟承袭爵位是两码子事,意澜的事确实有些突然,他们做父母的心疼孩子原本就是应该的,你何必这么逼微岸。”
文江侯挑挑眉,云淡风轻的道,“我可不是开玩笑的,我说过的话,一向是认真的。”
江微岸突然笑了,嘴角抽了几抽,“父亲此话可当真?”见文江侯懒得再重复一遍方才说的话,他便撩起袍角跪在地上,“父亲,不孝儿愿意放弃侯爷之位,还望父亲成全。”
文江侯冷冷的看他一眼,“好。”
丘氏心内已是惊涛骇浪,丈夫还是女儿,她心内纠结不安,想要女儿的幸福就要毁了丈夫的前途,想要丈夫的前途,就要毁了女儿的幸福,她终能掌管侯府大权的喜悦已完全被痛哭遮掩,她心痛的无法言语,呆愣的听着江微岸说出放弃的话,她一颗心往下沉了沉,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她微微抬头看着江微岸,面上滚下两行清泪。
水波园,杨氏铁青着一张脸,两眼肿的如红桃,一想起钱妈妈,牙齿就咬的咯咯响,她看了看坐在对面一语不发的江微波,狠声道,“老爷,您现在瞧见了吧?侯爷心里哪里还有您的位子?就算钱妈妈犯了错,可好歹的也是喂我伺候我多年的奶娘,可侯爷说都不说一声便送到官家去了,这不是扇了您的脸么?”
杨氏越说越生气,差点伸着手指点到江微波脑门上,“抛开这件事不说,侯爷为何逼着太夫人将侯府大权都交给大房?还不是向咱们都表明这侯爷的爵位只能落在大房头上么?老爷啊,您是没有争的心,可旁人却不是这么想的,即使您挖出心肝给他们瞧,他们也未必觉得是干净的,您现在心里还想着大哥,可是大哥呢?他有没有想着你这个弟弟呢?”
江微波满脸涨得通红,一大清早便被文江侯叫过去训斥一顿,尤其是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氏的这番话正好戳在他心窝里,自小到大,太夫人总是向着大哥,每次都告诉他要让着大哥,这样旁人才不会说她虐待继子,他与大哥的感情很好,可又总觉得两人之间因为这层关系隔了点什么,尤其是这几年,他总觉得大哥也不似往日那般真心实意的对他了。
杨氏见江微波眼光波动,似是听了她的话,愈发的张狂起来,“老爷啊,您快醒醒吧,这侯府大院里,真心待您的又有几人,您不为别的,即使为了意远意黛,也不能不管不问的,您好歹的也是朝廷命官,莫让旁人笑话了去。”
江微波脸色愈发黑沉,坐在椅上不肯说话,被杨氏说的急了,蓦地抬头瞪她一眼,“闭嘴,唠唠叨叨的有完没完。”
杨氏撇撇嘴并不理会他的着恼,知她的话已在他心底起了作用,她也不再多往下说,吩咐丫头准备东西去牢里探望钱妈妈。
她还坐在椅上落泪,兰巧从外头走进来,凑到她跟前低声细语几句,杨氏陡的瞪大眼,吃了一惊,“可是真的?打听清楚了?”
兰巧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江微波,低声回道,“千真万确,是太夫人屋里传出来的。”说着又偷瞄了江微波一眼,见他面上并无怒色,才稍稍的放下心来。
杨氏摆摆手,“再去听听有没有旁的消息,打听清楚了再来禀告。”
兰巧应声而去。
江微波皱下眉,“什么事?”
杨氏眯了眯眼,眸里露出一抹亮光,啧啧两声,“老爷,我倒是摸不透侯爷的心思了,侯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
“到底什么话?”江微波不耐烦的问道。
杨氏站起身快步走到江微波跟前,小声道,“老爷,侯爷要把意澜许配给骆玉湛,大房自是不愿意,侯爷便提出个条件。”
杨氏顿住不再往下说,狡黠的看着江微波,卖起了关子,“您知道侯爷提的什么条件吗。”
江微波心情正不爽,无心猜谜,扬声道,“你想说就快说,不想说就别卖关子了。”
杨氏嗔怒的瞪他一眼,喜滋滋的道,“侯爷说不让意澜嫁过去也可以,除非大哥不要侯爷的爵位。”
江微波亦是一惊,“大哥答应了?”
杨氏点点头,眼珠子差点笑出来,“侯爷这条件提的好,让丘氏再得瑟,丈夫跟女儿只能保一个,看她再怎么嚣张。”
江微波眉头皱得更紧,对杨氏的小肚鸡肠与幸灾乐祸颇为不悦,遂打断他的话,“大哥真的答应了?”
杨氏哼了一声,“答应了更好……”杨氏还想再接着发几句高谈阔论,但一转眼瞧见江微波面上的不悦,忙收住得意忘形,谨声道,“老爷,这事也不是咱说了算的。”
江微波眉头拧出几道皱皱,“为什么一定要跟武骆侯府结亲呢?明知是火坑?”
杨氏冷声哼道,“谁让咱们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了呢?欠下的债总是要还的。”
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正打得啪啪响,这下她倒是省心了,只等着坐收渔翁之利,不管江微岸做什么样的选择,对她们二房都是有好处的。如果把江意澜嫁到武骆侯府,不但去掉了江意黛的后顾之忧,还减少一个选妃名额,而且这个名额还曾经被皇上亲自宣召过。如果江意澜不嫁去骆府,那江微岸就要为此放弃承爵,呵呵,到时,侯爷之位非江微波莫属了。
杨氏笑的眉毛都弯成了两条细长的小月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