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妈妈心里亦是惊涛骇浪,几道目光投在她身上,似是要把她全身都看透,她暗暗舒口气,仍旧低着头,声音平缓,语气却低落的很,“背井离乡,家破人亡,哪里还有国?哪里还有家?奴婢能得二奶奶相救,便是这一生的福分,奴婢生是奶奶的人,死也会化作魂魄守着奶奶。”
“话说的很好听。”霍世威紧紧的盯着沈妈妈,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但他看到的只是沈妈妈落寞与沉痛的神色,她似乎沉浸在某种悲痛的回忆里。
江意澜适时插话,“沈妈妈,我既是留你在身边的,自是信你,可现在样样证据都指向你,你又有何话说?莲子羹是你做的,毒就在里头,你又怎么解释?”
沈妈妈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江意澜,随即又低下去,“二奶奶,奴婢自知无法解释,但请侯爷明鉴,倘若一心将注意力放在我身上,定然放过真正的凶手,岂不是害了老夫人?”
骆镇东眼里射出一道严厉的光芒,厉声沉喝,“沈妈妈,不管你出于何种目的,若是你做的,我定不饶你。”
扬声朝外喊道,“来人,先把沈妈妈押下去,关在柴房里,任何人不得入内。”
沈妈妈眼角微斜,瞟眼看了江意澜一眼,目光平和。
江意澜眉角微挑,转眼去看骆镇东,骆镇东却目不斜视,只一味沉着脸。
沈妈妈被拉下去,霍世威扭过头来,认真的看着江意澜,“二奶奶,你觉得会是她吗?”
江意澜稍微想了想,缓缓摇了摇头,“把药下在饭菜里,目标实在太明显了,如果真是沈妈妈,她有很多机会在老夫人喝的药里下毒。到最后还能推到称药的人身上。她反而下在饭菜里,岂不是把所有矛头都对准了她?这样做于理不合。沈妈妈想害老夫人,机会多的是,完全可以选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为何非要下毒并让人发现呢?岂不是自找麻烦?”
霍世威眸光微亮,“二奶奶既是这么想,方才为何还逼问她?”
江意澜微微一笑,“霍世医也是心中有数,为何又对她明知故问呢?”
霍世威目里露出少许惊讶,他万没想到眼前这小小的女子竟是洞察一切。她似是不声不响,似是安安静静。却早已把一切都看的真真切切。
骆镇东视线来回旋转,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一圈,吩咐下去,“沈妈妈误将老夫人的药放错分量,导致老夫人药物中毒,将沈妈妈押在柴房里,任何人不得靠近。”
吩咐完毕。霍世威进里间为老夫人把脉,骆镇东陪侍在旁,而江意澜则出了木雪园。
太阳已缓缓升起,照在大地上,放射出浅薄的亮光,折射出点点灰尘,迷蒙一片。
江意澜长舒口气,心中已了然,骆镇东是要采取某些行动了。作为武骆侯府的侯爷,他应是想的更久远。
回到落青堂,月笼已经等在屋里,见她回来,忙上前禀告,“奶奶,已按照您的吩咐给茶镜找了安身之处,奶奶请放心。”
江意澜微微点头,并不问具体何处。
秋痕吩咐摆饭,江意澜草草吃了几口,吩咐下去,“准备几件像样的礼物送去四姑娘那里,就说我偶感风寒,正躺在床上养病,出不去门了。”
月笼顿感紧张,慌慌的问道,“奶奶,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把霍世医请过来?”
可看看奶奶,又觉得不像是生病的样子,遂更加疑惑。
秋痕仿若无意的插话道,“沈妈妈给老夫人下错了药,已经被侯爷关起来了。”
月笼顿时恍然大悟,这个时候奶奶不出门最好,当下了然,应了一声,马上按照主子吩咐,下去准备礼物。
昨夜几乎一夜未眠,江意澜觉得有些累,遂去里间躺着,猛想起骆玉湛的事,遂唤道,“秋痕,你把茶镜叫进来。”
秋痕微微一愣,“奶奶,茶镜……”
江意澜方才想起,茶镜已被送出去了,遂有些呆怔。
秋痕忙道,“奶奶,您是不是想让茶镜把杨武叫来?”
江意澜看一眼秋痕,脸面上微微一红,似是被人瞧穿了什么心事,颇有些不好意思。
秋痕却佯装不知,兀自道,“老夫人现下身子不好,该是十分思念几位爷吧,怎么这些日子都没消息了。”
江意澜随即释然,是啊,老夫人也想念自己的儿子孙子了,她遂淡淡一笑,“秋痕,你去问问杨武,可有信来?”
秋痕见她面色已是坦然,知道方才的话已拂去主子心头尴尬,遂微微一笑,再一想到二奶奶似是已对二爷上了心,心下更是雀跃,快步的应声去外头寻杨武去了。
只片刻便来回话,“奶奶,杨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边境很久没传来消息了。”秋痕顿了顿,“他还说听街上的人说,边境已经开战多日,似是比以前更激烈了。”
江意澜的心顿时扑通跳了一下,她摆摆手,示意秋痕先退下去。
斜身靠在床上,她心底涌上一丝不安,隐隐觉得有些不好的事将要发生了,心惊胆颤了一会子,又觉得是杞人忧天。
骆府的爷们都是身经百战,各个英勇骁战,无论遇到什么事,总会想法子渡过难关的,倘若真是有什么不测,早该有消息上报朝廷了,而现在并无消息传来。
此时此刻,没有消息才是最大的好消息。
她嘴角微微翘了翘,是因为她开始在乎了吗?因为在乎,所以才会这么担心骆玉湛。
关心则乱。
乱,她的心一次次被骆玉湛的事打乱,仿佛有一根细线已将两人紧紧的拴在一起,无形之中,已将两人的心意连结在一起。
他走前,她对他说,‘我会等你回来。’
她说的那样认真又是那样的诚恳,不是敷衍亦不是谎言,她不是轻易许诺的人,她既然说出了,便是用了十分的心。
她缓缓的沉入梦乡,梦里似是去了边关战场,战场上硝烟四起,骆玉湛踉踉跄跄的向她奔来,满身的血污,脸上却挂着欢笑。
她刚张开双臂去迎接他,他庞大的身躯忽然倒在地上,一柄长枪直直的插在他胸前,血汹涌而出,染红了他胸前的衣服,那大片大片的红瞬间染红她的眼。
她睁大眼,血红一片。
她猛的瞪大眼,入目是月笼焦灼的眼,“奶奶,您怎么了?做噩梦了么?”
江意澜呆呆的躺在床上,深思恍惚,身子微微颤了颤,手脚冰凉。
良久,才反应过来,方才是做了一场噩梦。
她用手撑起身子,眉角紧皱,缓缓摇了摇头,“什么时辰了?我睡了很长时间吗?”
月笼慌忙拿了垫子放在她身后,又扶着她靠在床上,轻声道,“时辰还在,奶奶不过睡了一个时辰的功夫。”
江意澜抬头向外望,外面天色白亮,似是有点点阳光照在窗棱上。
月笼提议,“奶奶,不如去院子里走走吧,关着院门,也无妨的。”
江意澜点点头,扶着月笼的手起身,披了外套,走出房去,院子里果然已关了院门。
她微微仰起头,阳光刺在眼上,微微发痛。
她想起方才梦里的情形,心中一黯,怎会无缘无故的做起这样的梦来?
边境的阳光也是这般刺目么?骆玉湛,你现在在哪里呢?是否也仰着头观望着太阳,希望这太阳能把你的点滴信息捎带回来呢?
她禁不住睁大眼,任由那刺目的阳光直直射进眼里,刺得眼前一片乌黑。
她的心在瞬间狂呼,阳光啊,请你把我对他的担忧对他的思念都带走吧,请把你最温暖的一束阳光投射在他的身上吧,请保佑他们都平安归来吧。
“哼,不是偶感风寒不能出门了么?”一声冰冷的讥讽声从身后传来。
江意澜一惊,忙收回目光,转向身后,目光里一片黑暗,过了好大一会子,她才勉强看清走上前来的人,“玉蝉?”
骆玉蝉一脸怒气,眼角似是还带着点点泪滴,一双大眼里盛满了愤怒,似是恨不得要把面前的人吃掉。
江意澜吃了一惊,“玉蝉,你……”
骆玉蝉三步并作两步奔上来,气呼呼的直视着江意澜,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朝身边的人低声呵斥,“都滚下去,我有话要跟二奶奶说。”
月笼见她来势汹汹,似是不善,犹豫的看着江意澜。
江意澜示意她把院子的人都带下去,月笼这才担忧的把院子里的丫头都赶回后头去,而她则站在最容易冲过来的位置,远远的看着两位主子。
“玉蝉……”江意澜实是想不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令骆玉蝉如此愤怒。
骆玉蝉气的猛的高举着手,眼看着就要朝江意澜的脸扇下去,却又在半空中生生停住,咬牙切齿的道,“江意澜,真没想到你这么阴,原以为你是个好心的,却没想到,你竟是最毒辣的,江意澜,这下你满意了吧?高兴了吧?开心了吧?如你所愿了吧?蛇蝎之心,你难道就不怕得到报应吗?”
江意澜顿时怔住,斜眼看着骆玉蝉高举在半空中的手,8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