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玉蝉半边脸上浮起一片红肿,目露疑惑的死死盯着江意澜,似是要把她看穿一般。
江意澜也死死的瞪视着她的双目,微微的眨了眨,期盼她能明白自己的用意。
而在外人看来,她们是含了深仇大恨的,已是水火不容。
芳沁恰从外面进来,瞧见这幅情形,一步上前将江意澜挡在身后,目光越发的严厉,“怎么?你还想伤你嫂子不成?来人,把她关到里头去。”
恋红吓得浑身发抖,连拉带拽的扶着骆玉蝉去了里间。
关上房门,她亦是面色苍白,压低声音哭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骆玉蝉则转身去了床上躺着,却是一句话都不说了。
江意澜递给她的那个眼神她看的分明,定是发生了什么事,因着芳沁在场,江意澜不能明着说出来,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她歪着身子靠在床上,凝神细听外间的动静,只听着大夫来了为秋痕把了脉开了药方,又听着芳沁指挥着众人把秋痕抬了出去。
当清风楼终于恢复平静的时候,她才长舒了口气,该做的她都做了,但愿能为侯府做些什么。
剩下的,她只有等待了。
安置好秋痕,芳沁又吩咐人去抓药,然后在椅上坐下,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江意澜索性坐下来陪她说话,却不再像以前那般迷茫了,这一路上,她早已想通了其中关节。
芳沁如此这般的对她,只不过有事求于她。既是如此,她反而不急了,只等着芳沁露出马脚。
芳沁气呼呼的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你看这都乱成什么样子了?真令人头疼。”
江意澜眼角微红。抽出帕子在眼角擦了擦,颇为沉痛的道,“郡主,您也瞧见了,大妹妹……也许我不该再留在这府里头了,只会给大家徒增麻烦而已。”
芳沁眉角微挑。“你莫要这么说,今天的事是玉蝉的错,我自会为你做主的,切莫再说离开侯府的事,老夫人和侯爷对你寄予厚望。对你亦是高看一眼,且不可让他们听到了伤心。不过,你若是心烦,回去住几日也可,也可宽一宽你父亲母亲的心。你放心吧,无论遇到了什么事,都还有我,有我父王在。”
江意澜捏着帕子的手动了动。头微微低了低,清亮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利光,冷笑一声。蓝翎王爷,真是好本事。
芳沁怕是想让她说服老夫人和侯爷,然后再回文江侯府去劝说父亲母亲吧?
她脑中灵光一闪,父亲与二叔闹翻是不是也因为这件事呢?
江意黛贵为世子侧妃,自是站在蓝翎王一列,那二叔亦是一样了。怪不得他们突然放弃了进宫的机会,难道他们早就知道此事?更有可能他们早已达成了什么协议。
而二叔江微波唯一的砝码只有文江侯府。
她心底颤了颤。剧烈的跳动起来,自作聪明的江微波。一步行错便将文江侯府卷入了漩涡之中,更让武罗侯与文江侯的苦心付诸东流。
殊不知,自古参与宫变的臣子,不管成功与否,都只不过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最终却只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而更多的时候则是为上位者做了替罪羊。
芳沁见她状似悲戚,愈发放缓了声音,“你放心吧,有什么事都有我给你挡着,你只管做你的二奶奶便是。”
江意澜收回心神,万分感激的望着她道,“郡主,您对我的恩德,意澜没齿难忘,今日若不是您,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
芳沁心里喜了喜,面色也缓了缓,柔声道,“一家人说那些两家话做什么?”
她端起桌上的金花缠枝茶杯,掀起杯盖在水面上轻轻撩了撩,又轻吹了一口,动作极其优雅。
原先她并未把江意澜放在眼里,不过一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可几番相处下来,她发现江意澜沉静如水的外面下藏着的却是不动声色的心计。
而江意澜能在短时间内获得老夫人的喜爱与骆镇东的刮目相看,断不是个简单的。
她索性从江意澜下手,聪明的人往往更好相处,略一点对方便知全部,以她的手段还能拿不下一个未及笄的小姑娘?
她相信只要江意澜肯出面,武骆侯府与文江侯府都会义无反顾的倒向父王。
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月笼撩着帘子进来,屈膝行礼,面色凄然又稍显迟疑,“二奶奶,秋痕哭的厉害,奴婢劝不下,您看……”
江意澜马上站了起来,“她是为我受的伤,我得过去瞧瞧。”转过头对芳沁道,“郡主……”
芳沁不等她说完也跟着站了起来,温声道,“秋痕这丫头也是个忠心护主的,她如此为你,你也理应对她多关心一些,我也该走了,你这里有什么事只管让人去郡主阁,外头的哪个敢拦你,我砍了他。”
江意澜福福身,“多谢郡主。”
她随着芳沁一起出门,又送到了院门口,听着芳沁将那些官兵狠狠的训了一顿,看着芳沁走远了,才返回院子里来。
月笼扶着她走到秋痕住的小耳房门前,低声道,“奶奶,秋痕的药已经煎好了,她说先给二爷喝,她还忍得过去。”
江意澜低低的嗯了一声,掀起帘子抬步进屋。
秋痕挺身躺在床上,正低低的呻吟着,见她进来,马上闭上嘴巴,稍顿片刻才挤出一丝笑来,“二奶奶,月笼说药已经煎好了,您快喂二爷先喝了吧。”
江意澜径自走到床前坐下,目光在秋痕苍白的脸上转了一圈,并不多说别的话,只道。“秋痕,今日你我都困在这侯府之中,我无力许你什么,他日侯府渡过难关,我定还你奴籍。许你自由身。”
秋痕泪盈于睫,她早就不再奢望自由身了,只盼能得个好主子,却没想到二奶奶竟要还她的奴籍,就是死也值得了。
她欢喜的笑了笑,“奶奶。奴婢得了自由身,还是要留在府里伺候您。”
说着眼里的泪落下来,越落越多,湿了面颊。
江意澜也禁不住眼圈微红,重重的点了点头。“我也离不开你们。”
月笼悄悄的擦了眼角,提醒道,“奶奶,药凉了就不好了,还是先回去喂二爷吧,奴婢会照顾好秋痕的。”
江意澜站起身来,吩咐道,“秋痕。你好生养着,明日我会让人再去请大夫,他会重新为你开方子煎药。只是今日你要忍一忍了。”
秋痕点点头,“奶奶,您放心吧,方才月笼已经按照大夫嘱咐的给我换了外敷的药,奴婢没事的。”
也只能如此了,骆玉湛情势危急。必须马上吃药治疗,江意澜略一沉吟道。“月笼,等会药和饭菜一起端过去吧。免得让人生疑。”
月笼福身,“是。”
江意澜转过头看看秋痕,见她苍白的脸上已经渗出一层细汗来,知她忍的痛苦,自己在这里反而让她更辛苦,遂又嘱咐了两句便扶着月笼的手回了正房。
骆玉湛身上虽仍是滚烫,却比昨晚上好了些,脸上泛着病态的红润,闪着奇异的亮光。他双目紧闭,似是永远都不会醒过来了一般。
江意澜默默的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他,心事涛涛,又觉得无处诉说,胸口堵得难受。
月笼端着翠鸟飞竹盘子进来,将盘子放在床边的小桌几上,捧起上头盖着青瓷盖的小碗,递上去,“奶奶,奴婢帮您。”
她知道奶奶定是要亲自喂二爷的,也不多话,径自弯了身拿了软枕垫在骆玉湛头下。
江意澜掀了青瓷盖,一股浓烈的药味漫上来,她忙道,“月笼,把外间的檀香点起来。”
她拿了小勺子舀了一小口送到骆玉湛嘴边,骆玉湛双唇紧闭,动也不动,她用勺沿掰了掰,亦是无用。
月笼点了檀香又返回来,见状便道,“奶奶,奴婢掰着二爷的嘴吧。”
“好。”
月笼半坐在床上,两手掐住骆玉湛的下巴,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嘴掰开一条缝,江意澜忙把小勺子伸过去将药汁倒进骆玉湛嘴里,药汁还没进去便顺着嘴角又流出来了。
江意澜有些着急,这一大碗得喝到什么时候?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落在一摞书上,忽然有了主意,“月笼,你去把我写字的白纸拿来。”
月笼松开骆玉湛的嘴,拿过来几张白纸。
江意澜放下药碗,拿起那几张纸叠在一起,然后顺着边角卷起来,将细的那一端塞进骆玉湛嘴缝里。
她一边用手扶着纸筒,一边用小勺子药汁往直筒里头倒,而月笼仍是紧紧的掰着骆玉湛的嘴。
只一会的功夫,一碗药就全灌完了,虽有些顺着嘴角流出来,但并无大碍。
月笼面露微笑,欣喜的道,“奶奶,这纸卷子还挺好用。外头的饭菜都凉了,您快些吃饭吧。”
江意澜累的眉头上冒出一层汗来,弯着身子腰也有些酸痛,舒了口气,站起身来,“但愿这药管事,再烧下去,二爷就要抽风了。”
月笼上前扶住她,“奶奶放心吧,二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醒过来的。”
两人到了外间,江意澜草草的吃了些饭,仍是回到里间守着骆玉湛,她让月笼去耳房里守着秋痕,月笼却叫了秋雪去,自己仍在正房里伺候着。
江意澜与月笼一起把大夫给月笼开的外敷伤药给骆玉湛敷上,仍是用了温水不断的给骆玉湛擦拭,直累的腰都直不起来了,才让月笼帮了帮手。
到了傍晚,月笼煎了药仍是端进来伺候着骆玉湛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