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藏金,盛世藏玉。毕竟是李莲英想置下一些私产,所以大唐宫藏稀世珍品“隋唐十八好汉”运送至京城,就没有给衙门打声招呼。
李莲英家是河北大成县,董海川家是河北文安县,二人故乡相距五十里地,又交往多年,所以由董海川派弟子十几人负责押送。
没想到这路上却和一队清兵遭遇到了,这队清兵晚上急行军在干什么呢?
李莲英和董海川事后都能猜测出来是在走私!可能是私烟,可能是鸦片,也可能是军械刀枪,也可能是军马草料。
正因为在走私,夹带私货,这队清军并没有打营旗番号,也不知道是哪个兵营衙门的!
清王朝中后期,朝政腐败,清军将佐经营军民紧俏物资,甚至走私贩烟,在八旗军队各级将弁的暗暗支持、层层默许下悄然盛行。
地方和军中财政拮据,三天两头的拿不出更多的银两来供给军队开支,又要维持庞大的八旗家眷,所以朝廷也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虽然有几个御史有几声嘟囔,奈何不了许多带头走私的都是满人王爷为了大发横财,于是也不算个什么事情。
那队清兵也有载货车队着急赶路,与董海川弟子一行的押运车队争抢道路,一时起了口角纷争。
一方是骄横傲慢的京城清军,一方是功夫在身的董海川的弟子,谁也不是善罢甘休的茬,于是挥枪弄棍打了起来,结果这队清军倚仗人多占了上风。董海川弟子仅有一人逃走,其余的弟子连人带车全被带走!
更可气的是,这队清军进京城后竟然悄无音讯,几天时间暗中查访也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军佐将这稀世珍宝纳入囊中,而且那十来名押车的弟子竟然也没有踪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刘杰晃了晃脑袋,心里一盘算,那伙清军将人扣着不放他们也倒是有道理的,如果放了人,成了公案,到最后这批唐三彩珍品要么由董海川领走归还李莲英,要么是最终上缴户部充公!
只要不放人,不透露音讯,就可以做到天衣无缝,这倒真算是一笔横财!
看李莲英和董海川一付愤闷的样子,刘杰心里明白这李莲英的处境,这次他算是吃了个哑巴亏,前此时日听说过都御史衙门对宫禁内的太监外置家业之风气颇有微词,这李莲英算是顶风作案,被别人劫了财还不能声张!
“我这次前来,请刘掌柜私下打听一下,若是听说哪个古玩珠宝行有人手里有‘隋唐十八好汉’唐三彩出售,勿必留意。我在宫中有时行动不方便,请立即告知董海川师傅也是可以的!”李莲英咬了咬牙,虽然现在不便到顺天府衙门通报此事,但是若能查实是哪个衙门的将官干的此事,以后肯定有手段要他的命!
刘逢达连忙应承,“请李总管放心,有人如此贪财作恶,我当然要在商会给各位同仁交待一声,只要有人带着‘隋唐十八好汉’出现在古玩珠宝店,那必定要将此人扣留缉拿!”
刘杰低头不语,慢慢地踱了两步,扭头说道:“爹!如果这劫宝的统领将官把这批宝物献给他的主子,那主子大爷又要估价出手,那我问一下,你觉得这京城里的哪个主子大爷是你惹得起的?”
刘逢达一听这话顿时语塞,就连李莲英和董海川也是互相看了看默不作声。
这一年李莲英仅仅二十多岁,虽然在宫里有些手段有些势力,但是在京城权力场上正大光明的台面上,还算不上个人物,和几十年后炙手可热的面局还不能相提并论。
刘杰的意思很明白,仅仅是劫财的统领露了面还好说,下级军汉千总、把总、骁骑尉,或是中级军汉参将、游击、都司,他们抢了财自己再出手变卖还好说,若是他们将这抢到的“隋唐十八好汉”献于他们的主子爷,然后主子爷们再出手让这批“隋唐十八好汉”在古玩市场上出现,那就让人傻眼了!
因为刘杰说的有道理,尽管刘逢达想喝斥几句,也不知如何说起。
刘杰又将一把椅子拉近一些,伸手扳着手指给刘逢达、李莲英、董海川盘算起来:“京城的兵营,我来算算吧!------锐健营、火枪营、善扑营、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九门提督衙门------这些管事儿的,哪一个不是那什么黄的白的、蓝的红的,那个啥正的镶的那些旗人王爷?我现在问问你,老爹,你知道这‘隋唐十八好汉’出现在哪个王爷府上,你敢不敢把这王爷告到顺天府?你敢不敢把这王爷告到刑部?------就是李总管,可能也不想和这些王爷们有个过节吧?”
虽然难听,确实是实话!此时李莲英的地位,若给几个地方上的汉官大员一些脸色看看倒是可以的,若是直面那些世袭罔替,牛气冲天的八旗王爷们,还是有所忌惮的!
真是将此事摆到台面上,弄不好也会引火烧身的!李莲英的宫中俸禄该有多少能购置稀世古玩?说难听一些,那攒下的家财不过是李莲英从宫里塞到裤档里偷出来的!
“公子快人快语,有些道理!”李莲英讪讪说道,心里暗想这刘杰并不想别人说的那样是一个只懂贪杯嗜酒的废物。
刘杰看三人傻张着嘴没了主意,于是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李总管事务繁忙,我给出一个方案,不如这样去做如何--”
做为一个高级警官院校的毕业生,刘杰对这个案子来了兴趣了!
刘杰把自己的方案说了出来,他有两个主张:
第一,可以密切注意京城里手里出现有‘隋唐十八好汉’唐三彩的人,如果有,也可直接报于衙门,但要声称这批古玩刘逢达收购董海川徒弟押送的,好撇清与李莲英的关系!
第二,暗中查访那队清军走私的货物和数量,交易对像,争取能捏到对方的小辫好做威胁,以便与以后桌子下面的谈判索回打下基础,毕竟这不是台面上好讲的事,能不官就不报官。
李莲英点了点头,看了看董海川,“有道理!大体上按刘杰所讲,趋利避害也是君子所为!”
董海川太相信自己的徒弟,没有想到栽了个跟头,又怕事情再向不好处发展,又联累了李莲英的进取,当然是想找个安全无害的解决方案。
刘杰脑子又转了几圈,直接问董海川,“董老前辈,你那个逃出来的弟子在京城吗?他在打斗之时是否看清领头佐领的相貌?”
董海川“唉”了一声,握拳狠狠砸了一下桌子,“这弟子叫彭振岩,和我同行就在贵府门外为我牵马!他看清了那领头佐领的相貌,可就是------彭振岩早些年得病,现在就是一哑巴,本又是粗人连写字都不会,根本无法描述那人相貌,实在毫无线索啊!”
刘杰忽然有些心潮澎湃,自己是警校刑侦专业的佼佼者,凭自己的学业技能,完全是可以在这个愚昧没落的王朝一显身手。
这是自己毕业后遭遇的第一个案子!不为帮李莲英,也要显一显自己的身手。当然,有这个权力人物维持,对自己以后的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刘杰一咬牙,对董海川说到:“董老前辈,让我家仆人刘全去唤那个徒弟彭振岩到书房里见我,虽然他是个哑巴,但我刘杰可以让哑巴说话!不消半个时辰,你们就明白了!”
刘逢达“咦”了一声,这是第一次听说儿子要去书房里,上一次儿子去书房还是五岁,只是去背个三字经,“人之初”后面背了不到十句把书给扔了!
虽然没有明白刘杰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他看自信的表情,李莲英给董海川使了个眼色,很快董海川的哑徒弟彭振岩带到了刘府的书房之内!
看着自己府中的书房,刘杰觉得即陌生又熟悉,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看了看书房里满是各种字画和线装书典籍,棕黑大书桌的笔架上挂着粗粗细细和各种狼毫羊毫长锋短逢的毛笔,刘杰知道这些不是他要找的笔,于是扭头问刘逢达:“爹,咱家的书房里有没有铅笔?”刘逢达几乎晕了过去,--要铅笔?往常的刘杰可是只知道要钱买酒喝!
“有有有!儿子,这铅笔还是个新鲜物件,幸好去年几个洋传教士给我送来几支,对对对,还有一块儿叫大象的皮--象皮什么的?”刘逢手颤抖着打开一个抽屉,拿出那个他从没有开启使用过的小皮箱。
刘杰捧过皮箱,小心地打开了,呈现在面前的,果然是几只手指粗细的铅笔,盒子里还有两把锋利的小刀和一个长方形的软物,那正是橡皮!
有一个不缺钱的家和一个富有的爹是何等重要啊!刘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个时代铅笔和橡皮并不多见,也肯定是十分稀少昂贵,不是一般家庭可以拥有的,老爹是个珠宝商,这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奋斗吧,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