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胜利歌声多么响亮;
歌唱我们亲爱的祖国,
重新走向繁荣富强。
……
早晨6点50分整,竖立在村头的大喇叭准时响起了《歌唱祖国》这首歌。
彭禹猛然睁开了眼睛,躺在温暖的被窝里一动不动,静静地品味着这首歌。对他来说,这首歌实在是太熟悉了,按时按点地一年四季都在村庄上空回响,也不知道播放了多少年;反正,在彭禹的记忆里,自他懂事的时候开始,这首歌就在村头像军营里的起床号一样回荡。
现实打碎了懵懂的记忆,彭禹再一次确信自己回到了过去。他的身旁,已经没有了姐姐的身影,姐姐的被褥已经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了炕角;一如既往,勤快的姐姐每天按时起床,拿着妈妈为她准备好的午饭,在6点30分左右走出家门,和同学们一起奔向学校。
彭禹飞快地起了床,出来才发现,爸爸妈妈已经上班去了;为了让他好好休息,妹妹也不用他照看,被送进了幼儿园。
灶台上,盖着盖子的铁锅依旧冒着热气,里面放着妈妈留给彭禹的早饭;旁边,放着一个搪瓷盆,杜阿姨给的大公鸡早已被开膛破肚,毛也拔得精光,正浸泡在凉水里拔着土腥气。昨天,妈妈在晚饭桌上就说了,要在今天晚上给彭禹炖鸡吃。
彭禹拿起笤帚,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干净,准备洗脸时,发现水缸里只剩下半缸水;于是,他又拿起扁担去挑水。对于11岁的孩子来说,扁担有些太长了,铁皮桶又太大,没办法,他只好把绳索缠绕在扁担上,调好长度,然后去水站挑水。好久没有干这种活儿,彭禹感到有些生疏,再加上年幼力小,挑着大半桶水晃晃悠悠地走了三趟,才把水缸挑满。
稍稍喘了口气,彭禹洗了把脸,从锅里拿出妈妈准备妥当的早饭,开始吃饭。早饭有干有稀,干粮,是妈妈蒸好的金黄色的玉茭饼,稀饭,是温热的小米粥,外加一小碟芥菜腌制的咸菜。
玉茭饼自然是由玉茭面做成的,属于粗粮和大众主食,面质粗糙,没有白面爽口;不过,那时的粮食大多没有施用化肥,都是无公害绿色食品,所以吃在嘴里口感不错,香味扑鼻。在彭禹的记忆里,这已经就很不错了,因为在小时候,他还吃过质量和营养价值更差的红薯面、高粱面和高粱米等等。
吃饱饭后,估计时间还不到8点,彭禹不知道该干什么;因为在这个时候,大人们已经去上班,孩子们也去上学了,就算找人聊天,恐怕也是白搭。现在,村庄里大概只剩下一些老头老太太了吧?彭禹根本没有和他们交流的欲望。
忽然,彭禹将目光落在了灶头的旧画上。这画已经有些年头了,陈旧而残破,上面画着水塘、鱼跃、稻田和牛羊,下面写着几个大字:“发展农牧业,建设新农村”。由于表面溅满了油渍和污渍,很多地方已经面目全非了。
嗯?鱼?彭禹脑子里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件事情。
记得小的时候,有一次,彭禹和唐方去黄河边捞小鱼,准备拿回来给妹妹养着玩;遗憾的是,两个人拿着玻璃罐头瓶子在河边转悠了大半天,也没有捞到几条鱼。不过,正午过后,当他们顺着大渠往回走,准备在挖排干遗留下来的渠沟里洗手的时候,奇迹发生了;一条条受了惊扰的鱼儿在水面上乱蹦乱跳,个头肥大不说,看样子数目还不少。这一下,可把彭禹他们乐坏了;二人不顾天气已经有点转凉,脱掉全身的衣服,只穿着小裤衩就跳进了水里抓鱼。
排干是人们在开春时挖的,宽不到两米,深不足一人,经过一个夏天和秋天的沉淀,水已经不太多;两个少年叉开腿坐在里面,水位才达到他们的胸间。彭禹和唐方一人把着一边,叉着两条腿坐在水里,往前慢慢挪动;一边向前移动,一边用手在腿档间摸索。丰润的黄河水供给了鱼儿最好的养分,仅仅过了两个多季节的时间,它们就从寸许长的小鱼,变成了足有筷子长的大鱼。一条条鲇鱼、鲤鱼和草鱼,在彭禹和唐方的腿档间、胸腹间乱钻乱撞,疲于奔命,最后被他们手疾眼快地抓住,扔在岸上。
几个小时下来,彭禹和唐方累得够呛,感觉到水渠里再也没有了什么大鱼了,这才上岸,用柳条穿过鱼儿的鱼鳃,扛在肩上,带着胜利的喜悦回了家。那一次,他们收获颇丰,几乎每人都抓获了大半洗衣盆的鱼儿;以致全家人吃了好几顿才吃完。
想到这里,彭禹站起来,一面思索,一面拿着月份牌翻看。嗯,不错,彭禹点了下头;可以确信,那件事就发生在这个时间段。只不过,那一天好像是星期天,而今天是星期三。
时不待我,赶快行动!
既然要去抓鱼,那就不能采用过去那种笨方法了,要有充分的准备才行。于是,彭禹从院子里的角落寻找出一截细钢筋和几个牛皮纸做成的水泥袋子,又找出一把米丝(很细的铁丝,建筑工地捆绑钢筋常用),然后打开家里的大躺柜,从里面翻出一卷旧纱布,给爸爸妈妈留了个字条后,扛起一根长长的竹竿出了家门。
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风轻云淡,天空蓝的像翡翠,一层薄雾轻纱般笼罩着四周;村子里静悄悄的,看不到几个人影,好一派田园谧静的景象。
彭禹出了村子轻车熟路地向北走,面前是一条砂石铺成的大路,直通北方的砖瓦厂、林场和农垦区菜地。路上,彭禹遇到几个背着粪筐的熟悉老汉;为了掩人耳目,他一概以去打沙枣的借口糊弄过他们的好奇和询问。
道上车辆稀少,人迹罕见。行走在大路上,彭禹新奇地看着四周的风景,感觉既陌生又熟悉。这是一片平整的土地,路两旁栽着通天杨,里面是还未长成结果的苹果树幼苗,抑或是大片的庄稼地;再往前,就要到了被沙枣林环绕的用土胚墙垒成的塑料大棚了,那是农垦区的蔬菜基地。果然是落叶知秋,几乎所有的树木,都开始大片地脱落枯黄的树叶了;树叶飘飘洒洒地落向地面,默默奏响着生命的挽歌。
三十分钟左右,彭禹来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道贯通东西的大渠,东面紧临着黄河的排灌站,渠道两旁,是成片成片的树林和庄稼地;处于渠道和大路的交叉口处,有一座水泥构建的桥梁,上面有一排轮式阀门,用来调节水流大小和方向之用。每年每到用水季节,排灌站就把水从黄河里抽上来,通过大渠,输送到四面八方,灌溉着农田和树木。
那个时候,每到炎热的夏季,这里就变成了男孩子们的乐园;彭禹和小伙伴们纷拥而至,脱光身上的衣服,一丝不挂地跳进浑浊清凉的渠水里,游泳和打水仗,玩个不亦乐乎。这里,留下了彭禹太多的童年乐趣和美好回忆。
彭禹没有过桥,而是直接穿过左边的树林,脚踏着落叶继续往里走;走出不到一百米,一道不足两米宽百米长的渠沟出现在他的眼前。
没错,就是这里了。小渠沟里只剩下大半池水,边沿长满了杂草;它的右面,是高耸的大渠坝,其他三面都被种类各异的树木所包围,地形十分隐秘,难怪引不起人们的注意。
站在小渠沟旁,彭禹不放心地捡起几个小土块,试探地丢进了水里;随着“噗通”声响起,受了惊吓的鱼儿或跃出水面,或甩动着尾巴,慌慌张张地向四处逃逸。
哈哈,鱼儿果然还在!
此时此刻,一颗心落在肚子里的彭禹,忍不住发出得意和欢畅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