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这种考虑,在范处长等人的指挥下,那些领导和干部们自然是首先被安置在了小礼堂里就坐,余下的地方,再见缝插针地安排他人;即便如此,还有很多人无法安排妥当。事态发展到了这个份儿上,农垦指挥部办公区一眼看上去今天是无法正常办公了,再加上明天又是重阳节,单位本身也不太忙,范处长只好命令各个办公室尽量腾出空间,摆上桌椅板凳,能安置多少人,就安置多少人,剩下的人员,只能安排在下一波了。
说起来,8月下旬的正阳地区,天气还是比较热的,小礼堂里既然坐不下,完全可以在院内的空地上摆上酒席的;可是,今天天公不作美,又刮起了风沙,大家只好打消这个念头了。
意外,打破了原来的计划,等到一切就绪后,时间已经过了中午12点了;12点30分,伴随着彭家新住宅门口和农垦部小礼堂门前同时响起鞭炮声,庆贺彭家乔迁之喜的宴席总算开始了。
补充一下,在临近开席时,大师傅汗流满面地跑了过来,告诉彭家人和充当代东的范处长和汪庆洪等人说,由于来客的人数远远超出了预案,先前准备好的肉类恐怕不够用了,搞不好,恐怕供不上今天晚上客人们的食用。听到这个消息,彭国庆当时就头大了,急出了满头大汗,不知道该怎么办;事先,彭家杀了三头猪七只羊,储备本来是绰绰有余的,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会一下子来这么多计划外的人,而且大部分还全是有文化有身份或者有地位的人。出现这种情况,代东的自然要为主家排忧解难,范处长和汪庆洪几人通过简短的商量后,大家一致认为,只能在减少菜肴分量上面下功夫了,否则是没有更好的办法的。对于这个提议,彭禹坚决不同意;他认为,今天没有上席的客人,可以安排在明天,这样做,虽然有些不尽人意,某些人可能也有会意见,但重要的是必须让大家吃好喝好,不能落下诟病,让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对于彭禹的意见,大家经过相互交流后,觉得很有道理,也就一致认可了;只不过是,今天忙碌完后,必须派人重新采购猪羊鸡鸭等物才行。
但是,事态的发展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很多当日坐过酒席的乡亲们,吃饱喝足后纷纷客气地向彭家人表示,他们晚上不来彭家吃晚饭了;乡亲们的善解人意,令彭家人既感动又愕然,谢声不断。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原来,人都是有自觉性的,乡亲们全家出动参加宴席,少的一家人数四五口,多的可以达到七八十来口,答上三两块钱的礼,一吃就是二到三餐,想想的确有些过分;再说,那个时候的男人们,一个个都是喝酒抽烟的好手,如果按照一个成年男人消耗一盒墨菊牌香烟和一瓶子骆驼牌白酒计算的话,不算菜肴,就已经超过了他们出的钱数了,何况还有自己的家人呢?再加上,人都是有对比心理的,当乡亲们看到那些上层人物们在答礼的时候,几乎都是眼皮也不眨一下的大几十块钱的往外掏,而且人家还是只来了一个人,所以,他们就更加不好意思了,哪里还会不知羞耻地领着老婆孩子吃了上顿吃下顿,没完没了地做害(糟蹋的意思)彭家呢?也正因为如此,一连两拨人马下来,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客人了,当然也就基本不用再准备晚上的酒席了,预备的东西不但够用,而且还略有富裕。
那个时候,人们的肚子里面普遍缺少油水,虽然彭家的酒席饭菜的量都很大,桌面上除了拔丝山药、凉拌黄豆芽等几个凉菜,几乎全部是荤腥菜肴;但是,在人们敞开肚皮狂吃海喝之下,到了最后,除了主食以外,盘子差不多全部见底了,基本上没有造成浪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彭氏夫妇和彭禹,在司仪的引导下,开始轮流为宾客们敬酒;考虑到客人太多,彭禹和爸爸妈妈谁也不敢拿着白酒去充英雄,而是按照司仪出的点子,在瓶子里灌上自来水,上前去应付差事。然而,客人们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还没有转了几个桌子,就露出了马脚,被客人揪住不放了。对于林书敏和彭禹,大家考虑到他们不是女人就是孩子,较起劲儿来很没意思,倒也没怎么刁难,但对彭国庆却不会那么客气了,强烈要求他必须实打实的来,不许弄虚作假。这一下,彭国庆可受不了了,仅仅应酬了第一波酒席一小半的客人,他就脸红脖子粗的摇摇欲醉败下阵来;没有办法,范处长和汪庆洪等几位代东只好硬着头皮顶了上去,等到了下午四、五点钟酒席全部结束后,范处长几个人早已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只有汪庆洪虽然屹立不倒,但也达到了酒力承受的临界点,距离战败酒场只差一步之遥。
在送礼方面,高级干部显然和普通老百姓思想是不一样的;你比方说,虽然市长和市委书记代表等人出了礼钱,可是他们还带来了其他赠品。这里面,包括奇石、花卉、壁画和陶瓷花瓶等物外,最多的,还是某些比较有名的文人墨客挥洒的墨宝丹青;这些东西,普通老百姓是看不上眼的,但彭氏父子却非常感兴趣。尤其是彭禹,看到这些字画以后,高兴的差一点跳起来;因为,这里面有不少是日后成名的大家留下的,价值不菲,实在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
家里举办如此盛大的酒宴,爷爷娘娘自然是坐在最重要的位置上的;出于必要的礼仪和尊老爱幼的传统,那些包括市长在内的大小领导和文人墨客们,首先都恭敬地向二位老人敬酒,而彭禹站在跟前,一一介绍客人们的名字和职务。农民出身的爷爷娘娘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呀?晕头晕脑中,除了憨厚地向众人露出笑脸抿一下酒杯外,其他的根本记不住,更分辨不出来客的官职和身份了。当然,市长和市委书记秘书还是认识的,因为他们始终是坐在一张桌子上的。
当席散人去一切收拾停当后,天色已经快黑了,看到彭校长醉的不省人事,记礼帐的几位女老师,只好把账本和钱物交到林书敏和彭禹的手上。迎来送去的忙乎了整整一天,彭禹和妈妈都很疲劳,在新住宅里休息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母子俩这才有了一些精神,开始查看账本。
礼尚往来方成交道,投桃报李乃是常情。仔细地查看了一遍厚厚的账本,林书敏感到很吃惊;因为,除了本地的领导和来东镇的乡亲们以外,不请自到的客人非常多,足足有三百八十多名,几乎占到了认识人的一半。看着一个个陌生的名字,林书敏发了一阵愣,让彭薇单独计算了一下这些客人的答礼总数,结果一惊非小;这些人几乎全部都是答的重礼,加起来八千块钱出头,足足超过了其他的人四倍。最后,进账和出账一对比,彭家这次不遗余力的大操大办,居然没有赔钱,反而还赚了四千七百九十二元。
现代人恐怕不知道,在那个贫困的年代,一般人家一场事业办下来,毛收入个三四百块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一件事情了,根本原因,就是那个时候的礼钱是很低的,答礼上1块钱2块钱的百姓大有人在,毕竟大家都没有多少钱嘛!饭少先吃饱,炕小先躺倒。基于此因,很多人家的酒席就办得很一般了,菜肴上来后,大家如果不抢着吃,很可能最后只能沦落为用馒头蘸着剩菜汤将就的份儿了;出现这种状况,因为大家心里都明白,所以谁也不会笑话谁,更不会去找主家的麻烦,稀里糊涂混个饱肚子也就满足了。
相比之下,彭家的酒席办得自然是令人喜出望外的丰盛,菜肴品种不但达到了前所未见的二十道,而且分量很足,又几乎全部是肉食,所用的盘碗也是最大的,无怪乎坐席的人们一个个狂吃海喝,赞不绝口;因此,那些坐完席的人们,一个个挺着圆鼓鼓的肚子一边往外走,一边交头接耳地议论:彭家这回办的事业,恐怕要赔到他姥姥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