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狠哥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上。
丽娘慌忙去抱扶他,好不容易才让他坐回床上。狠哥看看丽娘,又看看颛顼大帝,三人相互凝视着沉默无语。
“我……真的不是爹娘的孩子?”狠哥嘴唇抖动了半天,才问出了这句话。
“……也该说出实情了!”颛顼大帝长叹了一声。
当年,颛顼大帝和丽娘虽然是奉父母之命成的亲,但是夫妻和谐,感觉深笃,不久之后,丽娘便怀了身孕,那时正是姒阔住到地面上,不再回家之时。
有一天姒阔的妻子因为姒阔的久不归家上门和婆婆吵闹,作为小姑的丽娘自然上前劝阻,拉扯之下,被隤敳的母亲重重推倒在地,姒阔的两个儿子个性燥烈和狭隘正是遗传自他们的母亲,这也正是洒脱随性的姒阔无和这个结发妻子合不来的最大原因。
丽娘这一跌之下动了胎气,胎儿才七个月便过早来到了世上,而接下来三嫂揭发三哥与共工勾结,婆婆病重等等一连串家庭变故更是让丽娘大病了一场。
当她终于被太医抢救过来之后,被告知自己再也不能生育了,但给她打击更沉重的是她的儿子,那个过早来到世上的小生命是那么虚弱,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不用看了,”颛顼大帝面色苍白,想摆摆手,抬了一半却又垂了下去,“我告诉你们实情就是。”
“死了的孩子果然是狠哥儿?”
颛顼大帝无言地点点头。
“不是,孩子他爹,不是这样的,你不要乱说!”丽娘叫起来,双后牢牢抱住狠哥,象怕他逃走一样。
“难道你要狠哥儿赤身露体出丑之后,才说出实情吗?”颛顼大帝沉声问。
作母亲的马上就明白了,自己随时会失去自己这个唯一先天不足的孩子,她每天抱着他,祷告他能活下来,一天一天在煎熬中度过。她给孩子取名叫狠哥,就是希望这个孩子可以健康地活下来,可以平安的长大成人……
就在丽娘承受着如此大的痛苦时,三哥姒阔死了,颛顼大帝急匆匆抱走狠哥出去了,当他抱着两个孩子抱回来时,和丽娘说自己把姒阔杀死了。
这时,狠哥变得健康、活力十足,正大声地哭着,用力地挥动小手,蹬动小腿,到另一个孩子却十分虚弱,几乎连吃奶的力气都没有。
“那个孩子是谁?狠哥竟然……”丽娘惊讶地问。
才过了几天,那个孩子死了,狠哥却一直健康地活着。
当族人知道了他们收留着姒阔和共工的杂种之后,纷纷找上门来。颛顼大帝从自己妻子手夺走了那个婴儿的尸体交给族人说:“他跟那个共工女人生下的孩子死了。”
是啊,死的是宇哥儿,另一个孩子要作为狠哥儿,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长大。
开始丽娘无法接受这一点,她哭闹着要讨回自己孩子的尸体,她决不去看一眼那个叫宇哥儿的孩子,她不抱他,不喂他,不会忘记自己的悲剧正是由这个孩子的父亲引起的。
直到有一天,她为孩子的哭声烦忧着,走到床边准备喝斥几句,然而当她一走近孩子的面前时,却看到那孩子马上止住了哭,甜甜地笑着,被冷落已久的他聪明的向这个有母亲味道的人伸动着小爪子,讨好地吐出了小舌头,努力吸引对方注意自己。
“狠哥儿……”丽娘大哭一声,把孩子抱进了怀里……
就这样,两个孩子当中活了下来的那一个成了狠哥儿,幸运的是这个流着共工血的孩子没有任何共工的特征。
本来就没有什么族人记得狠哥这个孩子什么样,他也就顺顺利利的长大,聪明机灵,甚至被族人誉为天才,就在颛顼大帝和丽娘以为他可以平安度过一生时,苍舒凭着小时候的记忆,揭开了这件事的真相。
“我不相信,我是狠哥,我不是共工的孩子!我是狠哥!”狠哥大叫起来,突然用力过猛挣开了伤口,血水立刻浸透了绷带。
颛顼大帝几步跨到狠哥身前,拍拍他的肩膀:“你当然是狠哥!你是我的孩子,谁敢对你不利,我第一个饶不了他!儿子,你确实是我的亲生儿子,我是你父亲,天塌下来也改变不了!
你知道吗!因为是你三舅用自己的性命来求我,用传魂术,把你的灵魂转到了宇哥儿的身体里,因为他知道族里是肯定不会放过宇哥儿的,而狠哥是肯定活不成了。”
“嗯。”狠哥哽咽着,用力点点头。此时他心中各种滋味翻腾着,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丽妹,”颛顼大帝拉过妻子,他们并肩而站,对着闻子明,“闻子明,你看要怎么办吧,我们死活是要在一起的。”
闻子明一直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他们问:“狠哥儿,你自己怎么想?”
“我不管!我不是别人,我就是狠哥!不论谁来问都一样!我恨共工,我不信自己流着共工的血!你想让我说什么!让我承认自己和那种东西有关系吗!”狠哥蝎斯底里地吼叫。
“我想也是,”闻子明缓缓地说,“我族养你长大,我也不信你会因为那些往事叛族。”
“我当然不会!我有什么道理要叛族!”狠哥又气又急,“我是颛顼大帝的儿子!”
“对,颛顼大帝的儿子,”闻子明点点头,“狠哥儿,你是先生最得意的学生,可以答应先生吗?不论如何,绝对不要让先生失望!”
“我几时让您失望过!”
“对,你从没有让先生失望过,以后也不会。”闻子明露出了慈爱的笑容,“狠哥儿是族人的天才,绝不会让我族失望。”
颛顼大帝听他这么说,微微松了口气。
“颛顼大帝兄,这件事除了我们六个还有谁知道?”
颛顼大帝摇摇头。
“好!”闻子明一合掌,他目光落在狠哥身上很久,狠哥不由心头一热,眼泪落了下来,“大家记住,此事再也不许说出去,就让他一辈子烂在我们肚子里!狠哥是颛顼大帝的儿子,永远都是!记住了吗!”
“可是……”听了闻子明的话,大大出乎他们意料,苍舒和隤敳兄弟忍不住要说什么。
闻子明也把目光转向了他们:
“你们两个!颛顼大帝兄一向待你们不薄,狠哥儿又刚救过苍舒的命,你们竟然能翻脸无情,恩将仇报到这种地步,为人可见一斑!从此以后最后给我安份一点,如果今后有什么关于狠哥的流言蛮语传到我耳朵里,我第一个要你们的小命!”
“先生……”狠哥万万没有想到一向严厉的闻子明会说出这种话来,眼眶顿时红了。
“狠哥儿,不论如何,这次先生站在你这边,就算你是姒阔和共工的孩子,先生也当你是我族的骄傲。”
“先生……我还因为你太严厉而生过你的气……也说过您的坏话……”狠哥马上哭了出来,“你却对我这么好……”
“傻孩子,做先生的哪有不被学生气,不被学生骂的。”闻子明拍拍他的头,向颛顼大帝夫妇躬躬手,带着苍舒和隤敳走了,估计他是还要训责这两兄弟一番。
屋子里只留下了这一家三口人。丽娘还是紧紧搂着狠哥不肯松手,颛顼大帝则和狠哥对视着,双方都含着泪光。
“爹,娘,我……”沉默了半天,狠哥才颤声叫,话还没有说出口,他突然身体一斜,倒了下去。
“狠哥儿……”不管是丽娘和颛顼大帝怎么叫,由于触动了伤口和过大的精神打击,狠哥还是陷入了昏睡当中。
“……爹……”
“不要!”
狠哥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又因为伤口传来剧痛一下子倒回到床上。
“又是那个梦……”
狠哥现在已经知道那不是梦了。那一切都是他作为一个婴儿,被亲生父亲抱在怀中时亲眼看见的东西,他也知道在自己的“梦中”姒阔为什么长着颛顼大帝的脸了,那是因为在潜意识中自己知道,那个是自己的“父亲。”
“爹……”狠哥捂着脸,无声地抽泣着。
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对狠哥来说,却还象在梦中一样。
表面上看来,生活中的一切都一如既往,什么都没有改变。但狠哥却很清楚自己再也无法象以往一样生活了。
颛顼大帝和丽娘一样那么疼爱他,把他捧在手心上,只是彼此之间有了一种难言的忧伤。
朋友们来探看他,他无法再象以往那样谈笑自若,特别是面对穷蝉时,他都有一种愧疚和歉意萌生,自己身上流着一半杀害穷蝉父亲的共工族的血!虽然他的灵魂还是狠哥儿的。
一直嫌躲是床上太闷的狠哥,开始害怕面对族人,不论对着朋友、长辈还是关心他的邻居亲戚,他都有难以言谕的自卑。
而他最害怕面对的,是丽娘,上次说到“宇哥儿”的死时,母亲悲痛的哭声一直留在狠哥心中,“那个孩子……可怜的孩子啊,我抱着他,他一点点变冷,到死去了还抓着我的手指,我可怜的孩子啊……”
狠哥已经明白母亲为什么会那样的伤心了,因为死的孩子是狠哥儿,是她亲生的骨肉,她唯一的孩子……
“为什么不是我!我要是那时候死了让‘狠哥儿’活下来就好了……为什么不是我……那样娘就不会那么伤心了……”共工,身体里有共工的血。
这个事实重重地压在狠哥胸口,快让他喘不过气来了。
“狠哥儿?”当狠哥走到门口时,丽娘叫住了他开口欲问,却又没有问出口。
“娘,我想出去走走,”狠哥以为母亲又要以自己的伤势未愈为理由把自己赶回床上去时,丽娘却说,“早去早回,别耽误了吃饭。”
“嗯,”狠哥答应一声向外走去,走了数步又回过头来说,“娘,我只是去地面上透口气,马上就回来了。爹知道我去的地方,您不用担心的。”
“去地面上……透口气……”丽娘看着儿子去的背影,她知道狠哥这么说是为了让自己放心,可是不知为什么她的心揪得更紧了,她反复念叨着这句话,去地面上透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