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得再打哑谜了,便直接问道,“不知道我是哪里惹到小鱼哥哥你了?”
萧书瑜眼中的不耐越来越浓,纤离也暗自捏了把汗,主子这乱起名字的毛病好歹也看看场面啊,这怎么还给太子殿下也起上了,这没看太子殿下的眉头皱的都可以夹死苍蝇了吗。
“本宫可没有这么个欺压百姓的妹妹。”萧书瑜倒也直接说了,虽然本意应该是在讽刺千潼仗势欺人。
......欺压百姓?
虞千潼眨眨眼,看向纤离,满眼疑惑。
纤离面无表情,看向对面雅间里,樱桃牵着的馄饨。千潼也顺着他看,但是她不像纤离能越过窗台直接看到对面,她只看到窗台的木框,又去看纤离,眼中疑惑更深了。
纤离黑线,抱起千潼坐在他手臂上。
喔!千潼看见了。原来是怪她强抢民......儿?
“啊,原来是因为这个啊。”她一副早说不就好了的表情,朝着对面颇为大方地摆摆手,放!
然后又转过头来讨巧的笑着,“小鱼哥哥,这样可以了吧。”
不想却看见他眼中越发嫌恶的神色。
她声音的尾调越来越低,原本因为笑着而满是星亮的眼睛也渐渐暗淡。
果然,跟那个人是一样的吗。
她猜得出他为何突然更讨厌他,定是觉得她欺软怕硬,因他是太子而讨好他。
她的确是在讨好他,却不是因为他是太子。她的父王是忠君的战神荣王,她不需要给他这个太子面子,她只是,单纯地像想要讨好那个人一样,讨好他罢了。
但他和那个人一样,她越想讨好就越被讨厌。
原本便是玉雕似的人,这会小脸沉了下来,抿着嘴唇,眸子里满是水汽,一脸失落神色,直教人看得揪起了心肝。
纤离有些心疼,另一只扶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千潼用力睁了睁眼,将眼中的水雾都逼散,眼眶却还是有些发红。
她突然不想在这待下去了,原本想要当生辰礼物的花灯也不想要了,开口带着些鼻音,“小鱼哥哥,我......我先走了。”说罢便要纤离带她回去,还未到门口,却又转过来,“生辰快乐。”
萧书瑜微怔。
突然想到,虞阳郡主也是正月十五的生辰吧。
转头看见那一桌的花灯,心里也不禁自问,跟一个五岁的小孩较量,会不会也太没风度了?
凤祥斋外,街上还是一片灯火通明。
馄饨已经送回卢家,卢家夫妇听儿子说只是陪着郡主玩便也放了心,况且家里还得到了一大笔银子,于是关了铺子,一家人欢欢喜喜上街赏灯去了。
荣王府离澄庆街不过两条街道,千潼只让纤离抱着她施了轻功回来,连马车都不愿坐。
回到府上,千潼便一头往自己院子冲,进了房便把人都赶了出来谁也不让进。
纤离在窗边守着,听见从房内传出隐隐约约的哭声,朝着另一个方向遥遥看了一眼,心下一叹。
他知道,小主子是在太子殿下身上找到了那一位的影子。
那个自她出生起便讨厌她,却被她挂念的人。
院内的树桠停着几只雀鸟,偶有几声鸣啼外,便是一片沉寂。
房中哭声渐歇,哑哑的声音唤了樱桃进去奉茶净面,再一会,红红的身影便从屋内跑出,跑到纤离身旁。
“纤离,我们去坐秋千。”千潼软软地央他。
纤离先打量了一遍,见她神色多了些轻松,也放下心来,将她抱到院内的打成藤椅的秋千上,轻轻推着。
他是暗卫中年纪最小的,郡主也最黏他,即便是樱桃这个贴身侍女也比不上,王爷又时常不在府中,竟是他成了最常陪伴她的人,故而他也最了解她。
那个人是小主子的心结,却没有人能解开。
千潼也在秋千晃荡中晃了神,秋千所对的方向,是王府的东边,荣王妃薨逝,荣王后院并无其他妾侍,所以这荣王府实在简单,除了荣王住在中轴线上的主院,她的千星苑在西边,而东边,住着那个人。
这是当时扎秋千的时候她提的要求,在这个位置,当秋千荡起最高的时候,她能越过院墙,看到东边的院子。
但那个人不在,她也好久没有吵着让纤离把她荡得高高的,因为她知道,即便荡得再高,也不会看见那个人的影子。
抬头看了眼快至正空的月亮,不由得略带嘲讽的笑笑,月圆人团圆,她的生辰总是月圆,却从来不能团圆。
她往后一靠,轻轻闭上眼。纤离推着推着,感觉到藤椅上的人儿呼吸逐渐平稳有规律,便慢慢把秋千停下,轻轻将人抱起,放到内室的床上。
樱桃进来给她褪了外裳,脱了小靴,再盖上被子,细细掖好被角,便去外间守着了。
纤离捏了捏手中的兔子玉坠,这是他找了好些地方才瞧好的,无瑕的白玉上正好有两点红点雕出了兔子眼睛,用红绳串着,精巧地编织成结。
他将玉坠放到千潼枕边,柔声道,“生辰快乐,小主子。”
然后退守暗处。
一夜天明。
次日千潼醒来又是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看得一众下人也都松了口气。
记得自己昨晚在秋千上就睡着了,一早起来便吵着要沐浴。
房门再次打开时,千潼风风火火地跑出来,头上简单挽了单螺髻,也不留垂发,上身一件樱色短袄束了件木槿紫襦裙,身后樱桃慌慌忙忙跟出来。
“我的小主子欸,哪能这么跑出去。”好在千潼只是在纤离面前站定,樱桃一追上来,急忙将手中的斗篷给她披上,“这会子刚入了春,可还凉着呢。”
纤离原本看她跑过来的欢快样子也不由展唇笑着,这会一听樱桃的话,倒也有些严肃起来,蹲下来接过手去仔细将斗篷带子系上。
千潼也由着他们俩,只吃吃笑着,给纤离看她腰上的兔子玉坠。
“纤离最好啦。”她笑着,仿佛整个千星苑都增了暖色,纤离也被她感染,眼中也带上暖意。
一辆黑檀马车驶在街上,纤离一身鸦青坐在车辕上,车内坐着千潼和一个劲装打扮的女子,是千潼身边的唯一一个女暗卫,翠凤。
千潼嫌樱桃太啰嗦,便带了个话最少的女子,纤离都有些忍不住笑她孩子气。
马车到了御风阁停下,还没等纤离去接,马车上的人便急匆匆掀开帘子跳下来,翠凤也跟在身后下了车。
两人便一起跟在千潼身后走进店里。
门面内沿墙放着许多架子,挂着各式各样的武器,店内的桌案上也放着许多精巧的物件。
虽然朝廷对兵器把控得严,但是这类的武器店并不是贩卖大批的统一规制的兵器,而是各不相同的刀枪剑戟,适于习武之人寻得趁手的兵器,或者礼物赠与,所以像御风阁这类的店铺,大临也并不少。
招呼的伙计一见是她,便笑着上前道,“郡主今日来的可巧,店里正来了些新玩意儿呢,您请稍等看茶,小的这就去将掌柜的来?”
千潼便点头让他自去,径自开始从第一个架子看起。
不一会掌柜的便从后边出来,是一个中年人,两鬓间有些许花白的,却不显颓意,反而更有些洒脱豪迈,见到千潼,含笑迎上前来,“小丫头,今日又想找些什么?”
虞城里或许别人看见千潼都唯恐避之不及,怕惹上她的暴脾气,但这御风阁的掌柜却根本不怕她,还常常以逗弄她为乐。
“臭老头!”千潼只后悔今日没带多几个人出来将他打一顿,“不许叫本郡主小丫头!”
那掌柜却只觉得她这直眉怒目的样子有趣,根本不在意她的叫嚣。掐了掐千潼的脸蛋,在她一掌扇过来时又迅速避开,恨得千潼咬牙切齿。
纤离想了想,还是上前劝道,“主子,不如我们早些挑完便能走了。”......左右您是斗不过蔺前辈的。
这话纤离没说出来。哪回到这来不是被他气得暴跳如雷又无可奈何,这掌柜的看着四五十岁的样子却如同正当壮年,气韵浑厚不说,这身法也快得不得了,许是他跟翠凤联手都不一定能敌过,想来便是跟荣王相比也不差,竟只待在这虞城开了间小武器店,真是让人好奇的很。
不过幸好这蔺掌柜对千潼却是很明显的善意,一看就知道是装不出来的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欢她,不然还真不敢只他们两个人陪她到这。
千潼当然听得出他未说出的意思,虽知道是事实,但还是有些被点破的羞窘,狠狠瞪了纤离一眼。
蔺掌柜自然也知道他的意思,却赞同的道,“小丫头,你看这小子多聪明,知道你斗不过我,劝你早些跑呢!”
纤离无奈地看着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
果然千潼瞪向他的目光更凶了。
不过她也知道纤离说的有道理,将翠凤推上前去,“翠凤,你来对付他!”
然后自顾自地一个架子一个架子的看着。
蔺掌柜那无赖的笑容对着翠凤一张冰块脸也突然有些尴尬,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咳。
这丫头,居然想了这样的法子对付他。
任他再有把人说的七窍生烟的本事,对着这么一个面无表情的冷丫头也无计可施不是?
千潼余光看了看这边,勾起一个得意的笑。
半晌,千潼差不多看了一圈,方问道,“蔺老头,不是说今日有新的东西吗,你给藏哪了,快拿出来给我瞧瞧。”
“新的不就在这。”他指了指最显眼的一排架子。
千潼只觑着他,一脸你看我信你吗的表情。
蔺江生同她大眼瞪小眼。纤离一脸无奈,这一老一小,每回都得上演这出戏码。
过了好一会,实在是眼睛涩得不行,蔺江生败下阵来,一脸肉疼的样子,“跟我来。”
说罢向他方才出来的地方走去。
千潼赶紧在后面偷偷揉揉眼睛,跟了上去。
天知道她为了同他斗这招在府里练了多久!
店后头还有一个小院,院内一个小屋,想来之前蔺江生就是从这出来的。
一进到屋内,便看见墙上挂着些崭新的武器,一看便知与前头店内展出来的不是一个品次的东西。
蔺江生瞪了千潼一眼,“臭丫头!就知道惦记着我的好东西!”
千潼也不服输,“你当你整日与本郡主作对,不需要付出点代价的吗!”
也只有这时候,她能够狠狠气他一回,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千潼看了许久,才指了一把黑色金纹的弓,“把这个拿下来。”
纤离上前去将弓取下,一时间脸色也微变,这弓,竟是这般沉。
蔺江生脸上悲痛愈显,这臭丫头还真会挑。
他心痛开口道,“你这臭丫头眼睛是开过光吗,这金虹追日弓花了我多少心血!”即使知道这弓今日是保不住了,还是忍不住叫嚷道,“你一个小丫头,便是花上二十年也不一定拉的开这弓!你要去作何用!”
千潼却突然静下来,再不是方才与他斗嘴的鲜活模样,他知道是自己说错话,暗恨自己多嘴,每回她来这挑些不适她用的东西,最忌就是问她买来给谁。
刚要开口缓和一下,千潼却已经喃喃道,“是啊......我要来作何......”
女孩的眼中满是暗淡,让人看了不由心疼。
他说的没错,每次买的这些东西,她从来没能送出去,旁人眼中再好的宝贝,在那人眼中都避如蛇蝎。
一时间谁也没有开口。
最后她抿抿唇,还是开口道,“臭老头!别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把这弓留下!”说罢直接转身,让谁都看不到她的神色,“纤离翠凤,东西带上,我们走!”
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纤离将弓放入车厢内,让伙计同从前一样到荣王府上支银子,便驾车离开了。
回到府上,便看到中门大开,门口停了辆马车,有小厮从上面搬下东西。
千潼下了车,门口的人都停下向她行礼。
她有些出神,“起吧......”是那个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