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忐忑(1 / 1)

千山鸟飞,飞也飞不绝,穿越湛蓝天空,洒下若干鸟粪。假装欣赏浮云的宋昱,不得不缓缓抬起手,将一枚正中额头的雪白事物轻轻抠下。默默注视了半晌,忽然向前一探鼻子……

——妈的!什么玩意?好臭!

邱引一直在偷眼瞧宋昱,好像明白他为何忐忑,忍不住再给一次提醒:“小子,你真的放心……放她跟我打?再……再想想?”

宋昱身子僵了一下,愤愤地甩掉指尖的垢物,咬紧牙关不搭腔。

等半天的班鸠眼皮直打架,哈欠连连地催着对手:“要打就快点啦!人家一宿没睡呢,困都困死了!”

“这样啊……”邱引还在犹豫着,“要不然,班将军先进屋养养神?我跟他……商量商量?”

——作战双方似乎都没怎么把对手放在眼里:邱引看上去好像是觉得,打赢这个女孩,对宋昱不大过意得去;班鸠则因为犯困,想尽快解决比试,好进木屋里小憩一会儿。

“不用不用,又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儿?哎呀不管了!我先出手了!”班鸠揉了揉眼睛,猛地一个箭步,带起闷雷般的劲风,呼啸着冲向对手。

邱引只觉呼吸一滞,斗笠向后飞起,衣袂劈啪作响,心下大惊:“世上竟有如此刚猛的气势!”——念刚起,拳已至,不容二想,当即舒展双臂,以常人难一想像的速度仰身向后折下。

这记冲拳来势汹汹,堪堪从邱引抬起的下巴划过。班鸠以为他做的是个“铁板桥”式的躲闪动作,也不收势,跟进就是一个大步踏落。军队的武功简单明了,这一步若踩正对手的脚面,只需当胸砸落一个重肘,对手就被“摆平”(平平地摆在地上)了。问题是,班鸠这一脚虽踩得地动山摇,却不见了对方的双脚——脚哪去了?啊!怎么…...

“怎么把臭脚丫盘到我的手上来了?”

也难怪女将要吃惊,邱引居然在这一瞬之间,原地来了个“倒转乾坤”——大头朝下,两***叉腾空,绞扣在班鸠的手腕上——就象蝙蝠睡觉那样,整个人倒挂了起来。

女将没见过这样的打法,愣了愣,急忙将那只手臂猛力向上挥起,要将这头缠人的大蝙蝠甩到天上去。怎料下盘跟着一紧,却是刚才跨踏出的那只脚的膝盖也被对方的双手绞住了。也就是说,邱引化身为绳,上端用双脚勾住了女将的手腕,下端用双手锁住了女将的膝弯。臂力超人的女将朝天上甩他,正好扯动了自己的下盘重心,高大的身躯登时斜向崩塌,已是肩背着地。如同自己把自己绊倒一般。

不过女将这一下提拉的力道实在太大,邱引这条“肌肉绳子”虽然颇具韧性,仍不免有一种被五马分尸的感觉,口鼻皆喷血少许,已受内伤——要把这么强的对手拖入地面战,邱引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班鸠清楚自己的实力,虽先倒地,反而替对手紧张起来:“不好,发力过了,可没要去他的命?”正想张口问他的伤势,却见两只大脚板脱开自己的手腕,迎面蹬了过来——好家伙!还能反击?——不容多想,赶紧举臂挡搁。怎料邱引的双腿突然变得跟蚯蚓似的,九转十八弯,一下子就盘上了她的脖子,连带着她横起招架的手臂,一并夹在其中。与此同时,邱引的双手也没闲着,紧抱女将大腿,奋力收腰,向高位扳起。吼声中,乾坤居然又叫他给转了回来。女将单腿擎天、头面着地,另一只手也被压在了身下。

真是难看呀!怎么把人家弄成这样奇怪的姿势……班鸠尴尬地想。不过她并不紧张,邱引这种钳制关节的技术虽然巧妙,倒也奈何她不得,因为班鸠并不是第一次应对地面战,以前在军中常与蒙古摔跤手角力,知道一点这方面的技巧。目前,还有一条腿是自由的,对手的体重没有优势,班鸠只需借这一脚蹬地之力,便可将对手腾空带起,并将他重重撞回地面,这种强力撞压足以把头牛给弄昏过去——班鸠仍然是胜券在握的。

然而,就在她要发起反击的那一刻,邱引的手指……是的,是手指!竟然发出了一道难以名状的强烈电流!

“啊!”——班鸠猛觉腿上好像突然爬满了蚂蚁,并且立即蔓延到了全身上下……

“这……这不是小昱的武功吗?”——古怪电流所造成的颤栗与兴奋,来势极其迅猛,铺天盖地的,容不得人半点的思想准备,仿佛连意识都要被完全淹没一般……

其时,朝霞即将褪去。宋昱侧着头,若有所思地端详着右肩上残余的一抹橙红。班鸠突然发出的那一声轻微而短促的惊叫,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他早知会听到这样的一声惊叫。连什么腔调他猜到了。

他甚至能够预见自己胸口的那一道刺痛……

他没有预见到的是:这种心痛……怎会如此强烈???

宋昱发觉嘴唇上有点腥腥的味道,许是咬破了吧。于是抬起眼,望向两丈开外的那一双飘摇于迷乱中的眼眸。这可能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深入地、全情地,试图触摸一个女孩的灵魂。

“小昱……”班鸠无声地呻吟着。对陌生yu望的本能排斥,已成了她最后的一道防线,让她在承受极度快感侵袭的同时,还能表现出最后的一丝顽强。

是什么在支撑着她的意志?是什么可以让她抵挡得住……这种如魔咒一般直击yu望最深处的侵袭?

四目交接的那一瞬,宋昱忽觉一阵欣慰——女孩深邃而迷离的眼帘下,只有一袭白衣,一个人……

“这不就是我想要的吗?坚固得可以抵御一切的爱情……”

草地上,班鸠咬着下嘴唇,双颊火烫,艰难地仰着头,眼里带着不解——不仅是对敌人武功的不解,还有对宋昱的不解:小昱看见我被欺负,为什么那么开心?

宋昱也在同一时间留意到了她眼神中的迷惑——于是,好像被一记重锤当头击中,宋昱的脑袋“嗡”的一声:“我操!我操!我这都干了些什么?”

……

上述单挑,不仅打的热闹,三个人的心理互动也热闹;表面上是班邱之战,最激烈的却是宋昱的内心交锋。要把此君肚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细细条理清楚并不容易,可是若不把来龙去脉说出来,读者免不得一头雾水,骂我胡思乱写。也罢,打个岔,说说该淫贼是怎么回事。

首先我们都知道,宋昱是淫贼。淫贼呢,是一种对个人综合能力要求很苛刻的行业。除了容貌、体魄等基本要素,还有一项同样不可或缺——武功。你别看宋昱笨手笨脚的,武功他还真有,就是邱引前文点破的那一手“拈花擒凰手”。

这门武功相当诡异,最大的特色就是两个字——流氓。也不知道是古代的古代的哪个酷爱耍流氓的柔术高手发明的,可能是由于长期研究如何调戏女子,研究得兴起,以至把一些挑逗技巧融合进了柔术当中去,进而演变成了一套专门对付女子的武功。这武功被记录在了一本册子上,很多年以后流传到了邱引的手里。

说完武功,再回过头来说宋昱本人。淫贼小时候不但不是淫贼,还是个有文化的孩子,识字,看了很多的禁书(古人读书识字,大多是为了看禁书——作者注)。禁书就是爱情小说,因此宋昱从小就对爱情充满了幻想。

话说十五岁那年的冬天,小宋昱遇见一个女人,觉得她很漂亮,就爱上了她。但那女人嫌他太小不想爱他,于是他就跑去跳河自杀。冬天水太凉,小宋昱泡了一会儿冷得不行了,只好游回岸上,考虑着是不是去烤烤火再来回来跳。于是就撞见了喝醉酒跑来河边撒尿的邱引。

邱引问他干嘛呢,湿漉漉的。小宋昱说女人都不喜欢我,活着也没意思要自杀。邱引醉得厉害,忍不住告诉他,只要学会一种武功就能让全天下的女人都喜欢你。小宋昱很好奇,就说你吹牛。邱引说我没吹牛不信你照着这本书练,练好了找个女人打一架就知道了。

那本书就是“拈花擒凰手”。邱引痴迷柔术,收集了很多这方面的书,这本就是其中之一。但是练了以后发现很不对劲——每次跟女侠打架打完,对手就成了他老婆。一个两个还新鲜,太多就讨厌了。因此邱引早想将之丢弃,因此送给了个陌生小孩他也不觉可惜。其实丢掉送掉都于事无补,这武功学到身上就甩不掉,而且还会传染给已学的其他武功上。

宋昱有习武天分,很快就把那本书学完了。然后就跑去找那女人做试验,果然,跟她一有身体接触她就犯晕,晕完后一脸悲愤地对他说:算了,嫁给你吧。宋昱起初很得意,开开心心地和那女人做了好事。可是后来仔细一想,觉得这好像不是爱情,于是撒腿跑掉。以后见到喜欢的美女就去试试,而每次试完他都觉得这不是爱情,总是撒腿跑掉。

总之自从这门武功上了身,宋昱遇见美女,不管她是会武功的还是不会武功的,不管是意志很坚定的还是意志不很坚定的,只要跟他一有肌肤接触,就要犯晕,就要跟他做好事,根本不容许彼此之间存有漫长曲折的感情积累。对此,宋昱深感失望,认定这辈子已经被“拈花擒凰手”断送掉了亲身体验爱情的一切机会,于是自暴自弃随波逐流,混成了名副其实的淫贼。再然后,也就渐渐忘掉了小时候想追求的爱情是什么东西。

现在你应该明白他为什么看见邱引的时候,会那么的恨之入骨了吧。

不过这里还有件事没弄明白,那就是:宋昱既然知道“拈花擒凰手”的厉害,又了解邱引深谙此道,怎么还让班鸠去“送死”?

其实在上述对宋昱剖析中,我已经把因子基本交代出来了——由于“拈花擒凰手”这种流氓武功对付女人实在过分便利,博览群芳的宋昱已经不相信爱情了,且认为即便有爱情,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为情欲所凌驾。什么三贞九烈,全是狗屁。但是班鸠这个另类女孩的出现,却在不经意之中触动了宋昱心底潜伏多年的对真爱的渴望——这女孩对他的爱,简直纯净无比。

小时候就梦寐以求的幸福,忽然当头落下,既是那样的美妙绝伦,又是那样的惊心动魄,以至宋昱诚惶诚恐,总是不敢对此信以为真。尽管他很清楚班鸠绝对区别于他以往接触过的任何一个女子,也很清楚班鸠对他的依赖绝非单纯的情欲需求,但是他还是心怀忐忑着——不是对人,而是对爱情这玩意缺乏信心。

宋昱是个淫贼,淫贼最清楚,当女人从一个陌生的情欲来源上获得全新的满足之后,原本固若金汤的坚贞,会产生怎样的一种扶摇不定。

这让他始终对“爱情能否脱离情欲”这个奇怪的问题,抱有严重怀疑的态度。

可是他还是舍不得班鸠。因为这毕竟是他第一次真正爱上了一个人(所以宋昱才会一边忐忑着一边却又不愿离去,才会恍恍惚惚地跟着班鸠,走上了这条原本与他毫不相干的南征之路)。于是,邱引的出现,就成了糊涂中的宋昱验证爱情的机会——其实,对于全无把握的爱情,他的这种行为明显是带了那么一点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倒要看看,你被别的男人弄出感觉之后,对爱情的信念还能剩下多少。”(作者无语)

其实许多人都会有类似的尝试,虽然没有这里说的这么极端,却也基本大同小异。比如某妇人要证明她的男人绝无二心,雇了个年轻美貌的女子来做试验,结果通常是挑逗成功,男人带着年轻女子跑掉了,妇人站一边干瞪眼……这种类型的喜剧我一点都不喜欢,我的故事永远不会这么写。总之这里我要说的就是,宋昱得到他想要的答案(爱情果然是超越情欲的),同时省悟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愚不可及,于是大叫“混蛋!住手!”,疯狂地扑上去,要把邱引这个毁掉了他儿时梦想现在又很可能要令他最后一点希望破灭的可恶男人千刀万剐。

“喝!”——配合着宋昱的猛醒,女将军突然发出了一声震天长啸,惊飞满山百鸟。就连已远在数里之外的牛狂,都皱起了眉头,转头望着啸声来处,半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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