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苏翠菡红着脸啐了她一口:“你这小蹄子还是个黄花闺女呢,怎么没个正形?那李公子已与你定了鸯盟,过些时日便会迎娶你,到时你自然就知道嫁人好是不好!”想着眼前这人便是自己日后的夫婿,不由心中满是柔情。
李仁怀正施为到紧要之处,需辅以艾灸,低唤了一声槿儿,却未见她答应,抬头一看,却见她正痴痴地看着自己,眼中似汪着一潭春水,也不知在想什么。轻咳一声,提高声音叫道:“槿儿!”
木槿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此时竟然想到婚嫁之事,不由满脸通红,轻轻问道:“什么?”
李仁怀见她模样可喜,但此刻为太后治病要紧,容不得半点疏忽,想着两人来日方长,心中也充满柔情,温言道:“去将艾条点燃给我。”
木槿忙点了艾条递给他。李仁怀灸治完毕,陆续拔下银针,当拔下最后一根位于百会穴上的银针后,只听一声轻哼从太后喉间溢出。
李仁怀让宫侍备好米羹,自己抬起太后身子,以掌心抵住其后背运起功来。少顷,太后缓缓睁开眼来,眼中却一片空洞。李仁怀继续施为,太后方慢慢有了知觉,只感到背心处一股热流,源源不断流向全身,暧洋洋的极是舒服。缓缓向左右看看,见木槿跪坐在床前塌上,轻声问道:“哀家这是怎么了?”
李仁怀示意木槿将枕靠放于床头,轻轻将太后放下,让她靠坐着,一面应道:“太后可算醒了,您要再睡下去,槿儿可要哭死了。”
木槿端起宫侍送来的米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送到太后口边:“太后,您已几天几夜粒米未进,全靠参汤吊着,可让槿儿担心死了,先喝点粥。”
太后也觉腹中饥饿,就着木槿的手吃了半碗,便摇头不要了。
这边刘世锦接到禀报,匆匆散了早朝赶了过来。果见太后醒了,也不顾皇帝威仪,扑到太后床前,握住太后双手,眼中含泪道:“母后可算醒了,吓坏儿子了!”
太后见皇帝真情流露,心中感慨,伸手轻抚他的头:“这生老病死原本人之常情,皇儿不必为此伤怀,徒伤身体。”说罢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哀家此番虽是醒了,可却觉得浑身不得劲儿,这把老骨头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刘世锦眼泪流了下来,声音哽咽:“母后别说这样不吉利的话,儿子一定会寻访仙药,让母后长命百岁。”
太后呵呵低笑,笑声只的喉间徘徊,随即正了颜色,沉声道:“皇帝此心哀家明白,但皇帝切不可如此,自古多少帝王倾尽国力,以求长生之术,最后非但未求得不死,却换来灭国之灾,此仍前车之鉴,身为天子要务必谨记,切不可重蹈覆辙!”
刘世锦垂泪道:“是,儿子记下了。”
太后轻叹了口气,说道:“哀家此生有你父皇那样的英雄男子做丈夫,又有你这样圣德的君主做儿子,如今身为人上人,享尽人间极富极贵,此生足矣!”歇了一会,对木槿道,“槿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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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槿忙走过去,太后握住她的手,对刘世锦道:“皇帝,你仔细看看此女。”
刘世锦依言对木槿上下打量一番,不由惊道:“玉瑶妹妹!”
太后点点头,沉声道:“皇帝也觉得她像极玉瑶?”
“是。”刘世锦脸上全是疑惑之色。
太后眼神恍忽,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后方向刘世锦道:“她确是我郑家的女儿,你去叫郑太傅携夫人过来,哀家有事要交待。”说完,闭上眼睛假寐。
刘世锦当即命人速宣太傅郑誉亮进宫。随后又细细打量木槿,果真越看越像,回想起前尘往事,心绪如潮。
一时间寝宫内寂寂无声,木槿抬眼看看李仁怀,见他也是一脸茫然,两人不明究里,心中惊疑不定,不由面面相觑。寂静中,木槿只闻得粗粗浅浅的呼吸声,心中越发忐忑不安。
大约过了一柱香,郑誉亮携夫人柳氏匆匆赶前,太监正欲通报,刘世锦忙抬手示意禁声,抬颌指指床上。大家顺着看去,只见太后双眼微闭,呼吸平稳,似是睡着了。
刘世锦挥挥手,众人便欲退出去,让太后好好休息。谁知刚站起来,便听到太后虚弱的声音:“来啦!坐下说话。”
众人只得依言坐下,太后指着木槿对郑誉亮夫妇道:“你们先看看这丫头。”
郑誉亮夫妇在太后昏迷之际,前来探望过几次。郑誉亮今日下朝回府,正与夫人说起太后醒了,便有太监前来宣旨,令二人进宫。两人对太后一醒便召见自己甚是不解,此时听太后如此吩咐,更是满腹疑惑,依言看向木槿,看清之后心中一惊,对视一眼,心中疑虑更甚,小心翼翼回道:“这位姑娘酷似我一位亲人。”
太后嗯了一声,对郑夫人道:“你且看看你丈夫的右耳背,再去看看这孩子的右耳背。”
众人不明所以,一双眼都看着郑夫人。郑夫人看看刘世锦,见他点头,便依言翻开丈夫右耳细看,看来看去无甚异样,唯有耳背根部有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自己跟他夫妻二十余年,竟然从来不知。
郑夫人又走到木槿身侧,轻轻翻起耳背来看,果见耳背根部也有这样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映在她细白如瓷的肌肤上,越发的醒目,犹如一滴未干的血珠。
郑夫人回头看了一脸茫然的丈夫,向太后躬身回道:“回太后、皇上,我夫君和这位姑娘右耳根均有一颗朱沙痣。”
“这就对了!这是我们郑家的不传之密。早些年诸候纷争,天下大乱。多少家庭在战乱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太后幽幽说来,似忆起当年惨烈,写满沧桑的眼中,流露出悲闵的神情。
过了片刻,太后方继续道:“父亲当年辅佐圣祖皇帝顺时而起,东征西战,无暇顾及家中,担心郑家孩子在乱世中失散,便想出一个法子,家族每个孩子出生之时,均在其右耳后根植一粒朱沙,如此,即便不慎失散,有朝一日或能寻回。直到先皇平定各路诸侯乱党,四海稳定,方才未用此法。哀家耳后也有这样一颗。”
她说到这似乎有些力不从心,闭上眼睛轻轻喘息,一滴泪珠从眼角沁出。李仁怀示意宫侍将准备好的参汤拿来,木槿接过,对太后道:“太后,您累了,喝口参汤歇会儿吧。”
太后就着木槿的手喝了几口参汤,对郑誉亮道:“你把当年玉瑶的事说给他们听吧。”
郑誉亮点头应道:“是。”但往事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抬眼看着窗棱间射进的光影,过往种种涌向心头……过了片刻才慢慢道来:“我有一个同胞妹妹,小名玉瑶,从小便生得玉雪可爱,祖父和双亲视她为掌上明珠,我对她也是万般疼爱,不管我得了什么好东西,总要先拿去给她。在全家的宠爱之下,妹妹养成了刁蛮任性的脾气。
当时祖父任职殿国大学士、父亲任职太子少保、姑母更身份尊崇的皇后,家里人常说这样的世家女儿,又生得鲜花一般,就算娇纵些,也未尝不可。
妹妹长到及笄之年,已出落成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在京城中颇有些名声。当时京城仕族子弟间流行这样一句话“欲识佳人面,且看郑家苑”。
前来登门求亲之人踏破门槛,祖父和父亲一心要为她觅得才情上乘的佳婿,从皇亲国戚到士族子弟再到风流名士,多方挑选,竟未能选出合意之人。
到了这年科举,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南乡举子郭梓文在殿试中文彩出众,被选中三甲进殿面圣,在金銮殿上他侃侃而谈,尽显治世之能,甚得先皇赞许,御笔亲点为状元,封为翰林院侍读。
妹妹听父亲回府讲起此之事,不由心向往之,非要去看状元郎游御街的盛况。
唉!这也是她命中的魔障!当日我拗不过她,便让她用巾帕遮面,带了她前去。
那日郭梓文身穿红袍、帽插宫花,骑着高头骏马意气风发游走在御街上,当他从妹妹身边经过,妹妹看到他转过头来向这边欢呼的百姓点头示意,只此一眼,从此上穷碧落下黄泉,天上地下唯此一人。
那一日,妹妹回家后便茶饭不思,母亲私下向她询问,她才道出看中了郭梓文,此生非此人不嫁。想我郑家也算名门望族,总不能放下身段去向一个翰林院侍读提亲吧?
母亲和父亲商量,征得祖父同意后,便向皇后娘娘谏言:十月牡丹盛开之时,在郊外丹桂苑开办赏花诗会,邀朝中未娶青年才俊和官宦人家未嫁适龄女子前往参加,才子佳人可在此诗会上一展才艺,保不定能玉成些许好事。
如此风雅之事,皇后立即应允,当即便将日子定在十月十日,广发请柬,邀请符合条件之人参加。到得那一日,妹妹精心打扮一番,便在母亲陪同之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