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得报刘晟检的随行护卫因中了迷药,方才落得人事不醒、任人宰割的命运。联想起李仁怀失踪前曾无意中提到寻芳楼老板找到他,欲出重金购买迷药之事。自己当时并未在意,但这两件事都与迷药有关,就这样硬生生的联系在了一起,顿时仿佛被冰水浇了满身,遍体寒凉,并隐隐生出惊惧之感。
当即派出隐卫,令其暗中到寻芳楼查清此事,叮嘱行事必须秘密,若被人发现,可以采取任何非常手段处置。
没过几天,隐卫回报:寻芳楼老板杜金元和最红的雪柳姑娘都与成王府管事刘义多有来往,就连令前太子口出狂语的那个女人,本也是寻芳楼新晋的花魁,只是送进宫前,秘密送到了一户人家,隐藏了她青楼女子的身份。
刘世锦听到这个惊人的消息,只觉得自己被巨大的铁锤砸中,钝痛到麻木,只有一句话在心中反复的叫嚣:“是朕失察害死了厚儿,是朕对不起你!”那人离去时绝决而空洞的眼神、义无反顾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伸出手去想要拉住她,可是怎么也抓不住,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张口欲唤,一开口却喷出一口鲜血,顿时昏迷不醒。
随侍宫人忙请来太医,几番抢救方才保住性命,从此以后,刘世锦竟是无法进食,每日只能靠羹汤之类流食辅以人参等药材吊着,朝中之事交由太傅郑誉亮、左相李承坤暂代处理。
这一日,刘世锦召见郑誉亮、李承坤、苏子策晋见。三人来到刘世锦寝宫,见平日里英武威严的贤宗皇帝,此时无力的躺在龙塌上,双颊深陷、身形瘦削,披散着花白的头发,哪里还有半分君临天下的气度,俨然是一个痛失儿子、缠绵病塌的老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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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见刘世锦这般光景,不由流下泪来,齐齐跪于龙塌之前,恳请皇上保住龙体。
刘世锦赐三位肱股之臣坐了,示意黄公公将自己扶起,靠坐软垫上。闭目向天,半晌方睁开眼来,叹道:“三位爱卿也看到了,朕这个样子,只怕没有几日好活的了。”
三人闻言,忍不住呜呜有声,郑誉亮哽咽道:“陛下正值英年,静心休养些时日便会好的,何故说这些颓废之言?”
刘世锦淡淡摇头,唇角微牵,露出一个极为苦涩的笑意:“爱卿不必说这些宽慰之言,朕的身体自已知道。朕今日让诸位前来,是有一事相商。”
三人齐声道:“请皇上吩咐。”
刘世锦轻叹一声道:“朕是想与三位商议,待朕死之后,这大好江山该托付给谁,这千斤重担让谁来挑。”
三人闻言,不由面面相觑,李承坤举袖拭了拭眼角泪水:“陛下龙体定能康复,再勿......”他话未说完,便被刘世锦抬手打断他的话,声音中是满满的苦涩和无奈:“朕也知道,在检儿生死不明之际,说这立储之事,对他颇为不公。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朕不想给朝臣留下一个烂摊子,让百姓因党争而受苦。”说到此处,一口气接不上来,便连声咳嗽起来。
黄公公忙上前帮他拍背顺气,一边递上丝绢。刘世锦这一阵直咳得掏心掏肺,又含了甘草梨脯,方才渐渐止住。拿下丝绢看了一眼,便塞进袖中。
众人已然瞧见那丝绢上赫然有一团殷红,不由心下难过,都垂下头来。
刘世锦闭目喘息半响方接着道:“这骁骑营十几日也未寻到检儿,想来他已然......”说到此处眼中流下泪来,摇头又道:“朕意已决,立瑞王刘晟睿为储君,此事务必保密,待朕归天之际,再向外宣布,让他登基接位吧!你等回去便令钱正韬把人放了吧,将他送回成王府,检儿遇刺之事不必再查了。”
三人未想到皇上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心下骇然,不由相顾变色。
刘世锦见他们都面露犹疑之态,闭上眼叹道:“朕也知道在你等心中,检儿才是我大苍皇帝的最佳人选,可事到如今,朕却再也等不得了。若朕驾崩之后,还未寻到他,我大苍岂不是无主?如此一来,国家必定生乱。”他睁开眼来,缓缓的向三人看去,“睿儿虽然狠毒,但也是有才之人,治理国家未必会输于检儿。来日他登基为帝,你等要象辅助朕一样辅佐于他。”
郑誉亮、李承坤、苏子策三人知道皇上所言乃是他这些日子来深思熟虑所得,若晋王身亡,这确实是最佳之策,当即不再言语,只相顾叹息一声,跪下向着刘世锦叩首应道:“臣等遵旨,臣等日后必当恪尽职守,鞠躬尽瘁!”
刘世锦见他三人答应了,心中方松了一口气。示意三人起身归位,让黄公公将自己扶起,端坐于床榻之上,屏退所有宫人,目光深切的看着三人,沉声道:“朕还有一道密旨,郑誉亮、李承坤、苏子策上前听旨!”
郑誉亮、李承坤、苏子策三人起身,走到榻前长身跪地,听皇上宣完旨后告退回府,按皇上旨意令钱正韬将刘晟睿送回成王府,又放了他府上的管事幕僚,令大理寺日后不用再审查此案了。至于其他,三位大人均缄口不言。
※※※※※※※※※却说李仁怀握住刘晟检的脚踝,被他强大的下坠之力拉下悬崖。
他艺高人胆大,临危不乱,睁大眼睛向崖壁打望,只见山腰之处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也不知这崖究竟高几许。两人下坠之势甚急,呼呼风声只刮得双颊生痛,他右手紧握刘晟检脚踝,左手握紧玉笛,见到有横生的树枝便伸笛去搭,好不容易搭上两处枝丫,却因枝干太细,一触即断。
那白色云雾已近在眼前,李仁怀暗叫不好,极速坠入云雾当中。初时还能隐隐视物,李仁怀看见一团形状怪异的黑影,忙伸长手被将玉笛搭上去,方看清是一个凸出的怪石,玉笛已搭在上面,啪的一声断为两截,下坠之势也为之一缓。
李仁怀左臂长伸抓住一处凸出的岩石,刚呼出一口气,那岩石却承受不了两人重量,断裂开来,与两人一同向下坠落。此时周围云雾厚重,眼前唯余一片茫茫白色,想要找到凭借难上加难,自己与刘晟检能否逃出升天,便只有看天意了。
一想到死,脑中立即浮现出木槿绝美的脸庞,巧笑嫣然的木槿、泫然欲滴的木槿、美目流盼的木槿、雨带梨花的木槿在脑中交替闪现,似乎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摸到她细瓷般的肌肤,心下涌起难以割舍的痛楚。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一亮,却是两人已穿过茫茫云雾。李仁怀凝目一看,不由惊喜交集,原来眼下绿幽幽一片,却是一处水潭,此时离水面仅有十余丈。
李仁怀不及细想,看准近水面三四丈时,右手用力将刘晟检向上一抛,令两人下坠的力量全部转移到自己身上,只觉身体更极速的向下落去。当下深吸一口气,运起内力,待离水面一丈有余时,双掌猛的击向水面,哗的一声,水面被他拍起起高高的浪花,下坠之势也随之减缓,接着扑通一声掉进冰凉的潭水中。
李仁怀奋力踩水,还未冒出水面,便感到身边水流涌动,一条人影从身旁急沉而下,忙游过去,捞起那条人影,浮出水面。
刘晟检被灰衣人一掌打在左肩,一口气提不上来,便即痛晕了过去。待掉进这冰凉的水中,被冷水一激,顿时醒了过来,一张嘴便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水,只觉眼耳鼻都如针刺般疼痛,胸口窒息得欲暴裂一般。
慌乱中伸手四处乱抓,忽觉有人从身后托住自己,将自己向上推行,只听啵的一声轻响,头已窜出了水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刘晟检大口呼吸着,半晌方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身体正缓缓向岸边移动,回目瞥见李仁怀在身后架着自己游动,心中一松便即又晕了过去。
李仁怀托着刘晟检游向岸边,见他兀自昏迷不醒,将他伏在大石上,双手按压他的腹部,刘晟检随着他的挤压,吐出几口水咳嗽起来。李仁怀见他已醒来,将他扶到石边坐下,拍着他的背为他顺气:“王爷感觉怎样。”
刘晟检浑身疼痛,身体冰凉,却咬牙道:“不碍事。”
李仁怀见他双唇冻得青紫,说话时上下牙相互碰撞,发出得得之声,当即从怀里摸出几个瓷瓶,从一个黑色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放入刘晟检口中,温言道:“王爷稍事忍耐,在下这就去生火。”
李仁怀就近捡了些枯枝落叶,回到大石旁,却见刘晟检已然昏倒在地,面前赫然有一滩乌黑血迹。
李仁怀忙上前探他鼻息,只觉呼吸细微若有若无,伸指搭上他的脉门,只觉脉象时断时续,心下大惊,知道刚才灰袍人的一掌震伤了他的心脉,只怕随时一口气上不来便会丢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