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匆匆赶回霓羽楼,却被家丁阻隔在门外。
红颜眉头一皱,小眉立刻上前骂道:“你们这群该死行瘟的,竟敢拦着大小姐。”
家丁赔笑道:“奴才哪有这个胆子拦着大小姐,分明是夫人的主意,说表小姐病重,不让任何人靠近呢。”
红颜眉头皱地更死:“谁去告诉的夫人?”
家丁道:“是大小姐身边的阳姐,一听见这事脸臭得跟什么似的。”
红颜翻白眼。
家丁不说她还忘了,阳妈虽然是她屋里掌事的,却是娘身边的人。虽然她和娘不会害她,但潇潇是她好姊妹,把她单独撂下是无情啊!
家丁道:“夫人吩咐了,表小姐这里她自有道理,请小姐这些日子跟小小姐委屈一下。”
红颜道:“让我进去看看,看过我便走。”
潇潇病得太突然,有什么蛛丝马迹一定要马上查才好。
家丁鞠了一躬,大声唉声叹气:“大小姐饶恕奴才则个,奴才敬爱大小姐您,却也不敢违背夫人的命令。夫人是仁善,却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主,奴才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好丢了差事。”
红颜无言以对。
连她这个被下人传为“镇山夜叉”的人都不敢对章氏说半个“不”字,何况这些奸猾的奴才。
红颜眼珠子转了两转,便想出一个主意来,她笑嘻嘻地看那家丁:“我去楼后头逛逛,前几日好像有支簪子掉在那里了。”
家丁了悟:
大小姐是叫自己睁只眼闭只眼,别管她从后门进去。若是出了事,他也不必担责任,章氏问下来,尽管说是红颜自己跑去的,大不了挨几下板子,还讨好了红颜。
家丁点头哈腰:“大小姐好走。”
红颜领着小眉和无暇来到楼后,无暇去开了后门,红颜便匆匆上楼。
潇潇烧得满脸通红,正捧着帕子哭呢,突然听见如芳和凤娟行礼的声音,便抬头去看,见红颜一下子坐在自己身边,当即便又哭了:“姐姐!”
红颜拿手帕给她擦去眼泪,安慰道:“别哭,这么大声让人知道了我可马上就被抓走了。这次后直至你病好,是再也不能来看你了,你得告诉我这病是怎么来的,这么蹊跷!”
如芳微微屈膝,道:“大小姐别嫌奴婢越礼,但此事小姐估计说不清楚。”
红颜点点头。
她看出来了潇潇也是讲不出来的人——或许是病重讲不出来,或许是为了自保不愿意讲。
如芳跪下,头压得很低,声音可一丝都不显得胆怯:“厉姨娘无缘无故打发倾香送了个香囊给小姐,结果小姐就发病了;虽说小姐不一定非得是这香囊害的,可未免也太巧了。”
红颜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无关痛痒:“把香囊拿过来我看看。”
如芳赶紧下去拿香囊,红颜刚要接,无暇便拦着,抢先把香囊用帕子托着、捧到红颜眼前,红颜瞄了一眼,道:“把香囊沿着线剪开。”
小眉连忙照做,少顷,一个展开的香囊和一块小小的木头便展现在眼前。红颜凑上去用簪子挑着看了几眼,便发现了端倪:那香囊内壁上竟然有残留的水痘破裂后的脓水!虽然不是很明显了,但这样的印记还有很多处。
红颜将簪子往地上一扔,冷哼一声:“我说她无缘无故这么有孝心呢,对付不了我,就杀鸡给猴看,欺负潇儿不如我心狠。”
红颜指着那些印记:“自己来看看,我上回说她是‘蛇蝎妇人’还真心没说错!毒妇。”
潇潇一脸愧色,不敢多说一句。如芳又怒又心疼,情绪压抑得眼泪不停地掉。
红颜道:“潇儿你放心,我必不让你白委屈。你好生休息,明日我给你请御医来瞧瞧。”
潇潇点点头,道:“谢姐姐大恩。”
红颜命无暇将香囊和木头收了一并带走,她要重重奖赏一下这个厉姨娘。
红颜要走,潇潇见天色已暗,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夜路,便道:“把我从湘州带来的那盏金缕翡翠灯拿来给姐姐用。”
红颜忙辞:“那是你的爱物,可别白给我了。”
潇潇一听,眼中便积了泪:“姐姐是嫌弃潇儿染病,不肯用此物?”
红颜忙摆手,使眼色让小眉接着了。潇潇见她收了,这才不哭,吩咐凤娟去送她们往后门去。红颜刚出后门,还没来得及迈一步,便看见章氏披着披风带着一干丫头婆子站在那里,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红颜一下子虚了。
章氏平素温婉,但并不代表她没有脾气。当年章府被章家三姝轮流把持,饶是章子聪都无法插手,何况章珠?
章氏长叹:“身在福中不知福、敬酒不吃吃罚酒。如此任性妄为如何管家?今日起你不必管了,去神庙禁闭,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神庙一步!”
红颜张口欲辩解,章氏便补充了一条:“将《感应篇》抄五百遍给我,下回拜神用。”
红颜苦不堪言。
《感应篇》多无聊呀!还那么多!下次拜神不就是十六么?那才几天!这娘真是她亲娘。
章氏眉目一凛:“把她俩都给我送去神庙关着,谁再敢跟着她混闹,便打一百棍子发卖到西辽去。”
众人忙应“是”。
西辽?被卖过去还不如自尽呢。谁知道去了异国他乡自己会怎样呢?何况那里也不是世外桃源、太平安乐的地儿。
章氏发话,红颜自然没有反抗的余地,无精打采地被关进神庙。神庙住宿条件虽然不差,跟真正的寺庙、道馆相比不知好了多少倍,但跟霓羽楼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红颜躺在榕木板上,盖着灰色的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这么硬,真是硌!她感觉她骨头都疼!
小眉被红颜摇床的声音吵醒,揉着眼睛劝:“小姐,你好歹忍耐些,清修便是如此清苦,您这样动,我将脑子里塞满棉花都无法入梦啊。”
红颜啐道:“主子还没睡,你个丫头唧唧歪哇说什么!”
无暇笑道:“该!上回被大少爷骂了还不知悔改,如今又来讨小姐的嫌。”
小眉登时就来了劲:“你这烂嘴的蹄子,说得好像你就睡了?就嫉妒我得小姐的倚重,你且酸罢!”
无暇撇嘴:“谁嫉妒你呢?守本分都守不过来,还有时间多事多嘴?”
小眉从床上蹦起来正要对骂,红颜突然问了一句:“这么清苦,为何祖父还有那些士大夫都喜欢这样来证明自己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高人呢?”
小眉一愣。
这种有深度的问题不要问她好吗?
一个含笑的声音从外头传来:“自己的《忏悔录》还没写出来呢,倒管起士大夫了。”
红颜一听声音便兴奋得坐起来:“哥哥!”
小眉忙披衣去开门,代忠提着三份熟肉、荣璟捧着一个装着素酒的漆盒进来了,三个女孩子连忙围了过去。
代忠笑眯眯地看着她们狼吞虎咽:“就知道你们饿了。”
红颜相对斯文些,还有嘴巴说话:“你如何得进?”
代忠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云檀让我进来的啊。”
红颜嘟嘴。
云檀姐怎可偏心至此~
代忠道:“你不必担心,你知道的事情娘都知道,交给娘来做。御医院的帖子我已经递了,明日便能来人。代兴也在隔壁跪着抄《感应篇》呢,你们赛一个,看谁先抄完。”
红颜顿时奄奄一息:“反正我是抄不完。兴儿厉害,让他顺便帮我写了。”
代忠笑出声:“兴儿若是知道自己摊上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姐姐,还不如一早便学祖父也修行去,免得落下什么桃花案子被这么拿捏。”
红颜冷哼一声:“他该!枉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还以为比大哥长进,没想到他倒先和丫头搞出这些腌臜事来。原本看他年纪小才留着两个照顾他,因着小厮没比丫头心细,谁知道出这样的事。”
“就是士人才风流!武人养精蓄锐、最忌轻易丧失体魄——所以我最瞧不起那些读书人,一个个表里不一的最是恶心;娘已在处理这件事了,你且看着,”代忠伸手捏住红颜的耳朵,“什么叫‘以为比大哥长进’?你大哥我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红颜娇声一叫:“疼~”,代忠心都不知道酥去哪里了,立马就撒手。
代忠摸摸她的头:“晚了,早去歇息,我去看看潇潇。如瑰听说潇潇病了,托人送来一对狼牙给她驱邪,爹让我带去。”
红颜眉头微微皱起。
柳如瑰怎么突然对潇儿这么关心?莫非······
想到如瑰那猥琐的样子,红颜打了个冷颤。
他这么大张旗鼓地送恐怕是怀有志在必得的意思,而且爹还默认了。有地方打发潇潇、家世也不差,娘肯定会同意。可是如瑰哪里配得上潇潇?不行,她不能让潇潇接受这样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