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晚,赵士晟从外回来,牵着一匹高大的灰白色骏马,指给秦毅道:“这是尤序在积仁庄挑选的一匹上好公马,大约两岁,正需要一个好主人调*教一番,秦兄你在外奔波,也需要这么一匹坐骑,所以还请收下我的心意。”
秦毅又惊又喜,他抚摸着这匹骏马的鬃毛,感受到它体内强健的搏动,确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这……不好吧,这礼物可太贵重了。”秦毅虽然想要,但他知道这匹马的市价不菲,自己受之有愧。
赵士晟脸色一沉,猛地一挥袖子,故作不快道:“秦兄你是我义兄,亦是我恩人,何须见外!我家牧场上有几千匹马,我又怎会在乎这一匹?秦兄马上就要进东嬴公的幕府担当大任了,若无一匹专属的坐骑,又岂能彰显你的名位?!”
秦毅知悉赵士晟的诚意十足,也不再假意推辞,拱手拜道:“好!我恭敬不如从命,就此收下了!二弟,你我兄弟一心,今后你的事便是秦毅的事,也切勿再客气了!”
赵士晟大喜,立刻命人置酒,要与秦毅畅饮一番,秦毅牵着自己的新坐骑去马厩,突然想起不知如何喊它,便问士晟:“这匹马叫什么名字?”
“以前随便起了个小名叫‘灰末驹’,现在你是它的主人,你来为它命一个新名吧。”
“嗯。”秦毅摸摸“灰末驹”的脑袋,它温顺地低下头,“通体都是灰色,就叫灰风吧!”
“好名字,灰风啊,载着你的主人驰骋万里吧!”赵士晟兴奋大喊。
“哈哈!”秦毅非常高兴,和赵士晟酣饮了一夜,至醉方休。
……
翌日,东嬴公的差人进了赵府大门,他是为招秦毅入幕授职而来。赵士晟正好不在府中,秦毅便独自随这名差人前往州府。
等到了州府,差人领着秦毅拐来弯去,来到一间公廨,对一名正在埋头阅读竹简卷轴的书吏道:“这位是殿下下令录用的武吏,请从事妥当安置。”说罢便自己走了。
书吏抬头看看秦毅,随口问了几句籍贯和年龄之类的信息,又拣出一本簿册放在桌上,一边翻阅一边口中念念:“唔,让我看看,还有这几个地方有些位子……”他丝毫没有注意到秦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突然“砰”的一声重响,桌上的簿册被高高震起,弹在书吏的脸上,惊了他一大跳,猛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的这位壮士已是满面怒容。
“反了你这竖子!”书吏勃然大怒,指着秦毅的鼻子骂道。
秦毅闻言,转瞬间就拔出麟鸣剑就架在了书吏的脖子上,威吓道:“带我去见东嬴公,不然就去死!”——作为一名武功造诣极深的剑客,他无法忍受东嬴公这么敷衍自己:老子是来求荣华富贵的,不是来混饭吃的!百夫长什么的决不会再干了!
书吏几乎要被宝剑的耀光闪瞎了眼睛,瘫软地坐下,头点得像啄米鸡似的。
……
……
演武场上,秦毅如愿见到了东嬴公。
站在大阅台上的东嬴公依然雄伟英武,只不过看秦毅的眼神多了些疑惑,他不知道这个浪人剑客到底能有几分本事,竟胆敢向他索要官位。
雄壮的战鼓声不断撞击着秦毅的心魂,但他反而露出不屑的眼神,趾高气扬地盯着面前那名东嬴公的护卫武士。
无需跟他太过纠缠,秦毅心想,紧握住了手中的剑柄。
一声令下,对手出招了,扬刀劈来!
秦毅也同时出剑——瞬破斩第七式,猿闪!
两人擦身而过,彼此背对。
瞬间,亲卫武士手中的刀,碎了,碎成了十几片,像落叶一样飘散开来。
武士本人毫发无伤,只是突然有点神情呆滞。
秦毅知道这一斩,已经奠定了他在东嬴公心中的印象。
“如此神通!真乃强人,孤不识明珠,大谬矣!从今以后,秦毅就是我的幕士,授武猛从事(注1)之职,秩当七品,年俸五百石!”东嬴公站在台上激动地大声宣布,他眼中的天空似乎又高远了几分。
注1:武猛从事,州府下属的武吏,主要负责治安缉捕,员额不定,秦毅所任非实职。
东嬴公知道,眼前这个强大的剑客,如果不能为己用的话,那将是一大损失甚至是祸患,无论如何也应该先留着,就算有疑忌,也不能眼睁睁地看他跑了!
“谢殿下!”秦毅跪下身来,声音不高,心里却无限欢喜——
周将军,我会继承你的意志!
保国安民,建功立业,舍我其谁!
……
一番登记入册的手续后,秦毅跟着一名小吏来到离州府不远的一处僻静宅院,宅院的门口有一块匾牌,上书“安贤院”三字,一颗枝叶茂盛的大槐树正对着门口。
进了门,所见都是一排排厢房,门窗檐壁皆是一色。
拐了几道弯,小吏指着其中一间屋子说道:“从现在起,这里就是秦从事你的住处了,有什么情况可以对这里的管事老鲁说,如果秦从事没什么吩咐的话,那请允我先行告退了。”小吏行了一礼后离去,秦毅遂进入新住处参观。
这间屋子很宽敞,面积可抵其他房间两间,内有简单朴实的用具,白净光滑的墙壁,七尺见方的床榻,都很合秦毅的胃口。他坐在一张胡床(注:交椅)上,品着面前的一杯茗茶,安静的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舒坦。
静坐了一会,秦毅起身出门,到院子里转了转,发现这里冷冷清清的,听不见人声,也见不到谁在走动,四处都弥漫出一股悠闲的气氛。
院子中间的大槐树下有个凉亭,秦毅便走过去坐在了石凳上,闲看落叶归根。发了一会呆后,他觉得困意突然袭来,不由得睡了过去。过了片刻,却恍惚听见一个脚步声正在接近,一下子就醒了,抬头望了望,看到一张陌生的脸。
这是一张略有些猥琐的面孔,鹰钩鼻子、两撇八字胡、细长的眉目,它们属于一个年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男子。
“你就是今天新来的武猛从事?”那个人坐在了对面,如此问。
“嗯。”秦毅听到“新来的”一语,感觉不是很愉快。
“听说你很强?”这话听来就像挑衅一般。
“嘿,要与我比试吗?”秦毅冷笑一声,下意识的摸了摸剑。
“哈哈,不敢不敢,我们来下棋怎么样?”那人说着就掏出一副围棋来。
“可以。”秦毅觉得面前这人有点滑稽,但又不好找出理由来拒绝,正好自己也无聊,便应允了他。
那人摊开棋盘,就和秦毅各执黑白下了起来。
“在下姓何名深,表字望心,豫州南阳人,斗胆问阁下贵姓呀?”那人落下几子便问道。
“我叫秦毅。”
“那以后就请秦兄多多关照了。”
“殿下幕府的武士之中,秦兄你的薪俸位列一等,与殿下几个亲信侍卫不相上下,由此可知秦兄你的实力一定很强。”
“呵,你的消息还蛮灵通的嘛,我才来不到一天你就这么清楚了。”秦毅有点吃惊。
“兄弟我在殿下麾下待的时间也不短了,细细数来也得五年了吧,虽然去年才来并州,但这院子里也还都是熟人,秦兄如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就是。”何深拍拍胸脯,颇为自得。
“好。”
“哎呀,一不留神,下错了呀!”
“你要悔棋?”
“不不不,秦兄乃武猛从事,某岂敢当面作奸犯科呀?”
“哈,那就好。”秦毅被对方逗得一乐,警惕之意稍解。
两人边下边聊,秦毅从何深嘴里得知,这座安贤院建于去年东嬴公来并州赴任之时,何深那时也和一批原高密王的部下同时被东嬴公带到了并州,住进了这座院子里。而何深本人才能平庸,在东嬴公属下呆了很多年都不见重用,只偶尔帮忙做些无关紧要的事务,长期在这里闲居,没事就读读书,下下棋什么的,日子过得优哉游哉。
最后,战局以秦毅七局四胜而告终,但是秦毅自知棋艺不佳,对方明显有故意让棋之嫌。“哼,这家伙真会奉承人。”秦毅心中有些不屑,“可看他说话轻声细语,妙趣诙谐,却让人厌恶不来。”
“哎呀,秦兄你的棋艺着实厉害,何深佩服。对了,你新到晋阳,恐怕还不太了解本地风情吧,不如我们出去逛逛,找些乐子。”何深提出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好啊,走吧。”秦毅欣然应允,随之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