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安来的非常快,石决明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服跟小偷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小偷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搞到了夜阑会所的保安制服,于是就这么大模大样的混了进来。
一伙人制服了小偷之后,石决明已经有点儿站不住了。肩膀和胳膊上的伤口在剧烈搏斗中又受到撞击,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白衬衣。因为疼痛和失血,他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昏沉,他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但是他累得很,身上也一阵一阵的发冷,实在没有力气回应。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似乎睡着了,又好像一直清醒着。他知道有人剪开他的衬衫,为他处理伤口。冰凉的剪刀紧贴着他的皮肤擦了过去,金属的质感份外鲜明。伤口的位置传来拉扯的感觉,但是并不太疼。于是,石决明反应过来这应该是麻|醉|药的功效,昏昏沉沉的被人摆弄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石决明是被伤口处传来的一阵一阵的抽痛给闹醒的,还没睁开眼先闻到一股消毒|药水的味道。石决明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医院。半边身体有点儿麻,沉甸甸的,但是因为睡了一觉的缘故,精神还不错。
天已经大亮,阳光照在淡蓝色的窗帘上,将整间病房都映得十分明亮。空调的温度恰到好处。除了半边身体不能动,石决明的感觉还不错。至于疼痛的感觉,他觉得还在自己能够忍受的范围之内。
房门咔哒一声响,被人从外面推开了。石决明侧头,见贺思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两个保温桶。
四目相投,贺思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醒了?伤口还疼吗?”
石决明也愣了一下,“你怎么跑来了?没去上班?”
“上毛的班,”贺思远咧嘴一笑,“看看你的倒霉样儿,饿不?”
石决明舔舔嘴,他昨晚跟着关郁加班,然后跟着他一起去夜阑会所见规划局的人,结果饭还没吃上就出了事……一想起吃饭,他的思路重新回到了昨晚的事故上,心头一阵惊悸,“东西没事儿吧?关哥的手机、笔记本……”
“安心,安心,”贺思远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你说你都这样了,还瞎操心啥?姓关的给你下降头了吧?”
石决明失笑,“嗳,注意你的措辞,我可是‘贺星’的员工。”
贺思远一脸“你真傻缺”的表情,“好像‘贺星’发给你多少奖金似的……”
石决明,“……”
算了,还是换一个话题吧,跟这货聊天实在糟心,“怎么你在这里?我弟弟呢?”
“谁那么缺心眼通知你家小孩儿?”贺思远小心的把床头摇起来一点儿,“关郁给你弟弟打电话了,说把你打发到郊外去公干。那地方偏,没有手机信号。大概三四天回来。”
石远志是见过关郁的,而且因为之前借住“崇明里”的事以及那个作为礼物的笔记本电脑,他对自己哥哥的这个领导印象还是很不错的,估计关郁这么说石远志不会起疑心。
石决明的一颗心放回了腔子里,开始觉得饥肠辘辘。
贺思远一边给他盛粥一边嘀咕,“关郁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吓了我一跳,你说就你这弱鸡样儿,逞什么英雄啊,又没人给你发奖牌……”
石决明哭笑不得,“你是来看伤员的,还是来开批|斗会的?”
贺思远哼了一声,“要不是关郁早上有个要紧的会议要开,托我给你弄点儿吃的来,我还不知道你受伤了……对了,你知道昨晚关郁陪了你一整晚吗?”
石决明有点儿傻眼,“一整晚?”
贺思远点点头,“他说是他打发你去取东西的……我估计他也吓坏了。”
“这不是他的错。”石决明猜到关郁会被吓到,但内疚什么的就没必要了,“毕竟这种事情谁也猜不到。他又不是故意的。”
“我也是这么说的,”贺思远帮他架好床桌,摆上粥碗让他自己吃,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嗳,你说关郁这个人平时多能装逼啊,什么事儿都端着。真出了事儿怎么这副德行……”
石决明,“……”
“唉哟我去,给我打电话的那个动静你是没听见,”贺思远说着说着竟然自己乐呵起来了,“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哭呢……”
“你嘴上积点儿德吧,”石决明半边身体动不了,吃了两口粥就被伤口一阵一阵的抽痛闹的没胃口了,“你怎么不说他性格好,人也善良?”
贺思远琢磨了一下,觉得这个评价挺不可思议,但又仿佛很准确,“嗯,是挺善良。”
大概是麻|醉|剂之类的东西效果已经过期了,石决明开始觉得难受,头晕,伤口也疼得厉害,吃了药也没见减轻多少,反而困得不行,只好摆摆手示意贺思远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他还得接着睡。
贺思远趴在他床边絮絮叨叨说了半天,告诉他公司给他请了护工,中午还给他送饭,又说家里的情况也不用他担心云云。石决明听了一半儿就迷糊过去了。
再醒来的时候,窗帘已经拉开,明亮的阳光洒了满屋。
石决明侧过头,见关郁靠坐在门边的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而他则双眼放空地注视着屋顶,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不过相隔几个小时,他看上去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脸色泛白,下巴上还冒着一层胡子茬,看起来十分憔悴。
大概是感觉到了石决明的视线,关郁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微微一亮,“你醒了?”
“关哥,”石决明笑了笑,“你怎么来了?”
“开完会了,”关郁站起身,走到他的床边坐了下来,“让人给你做了点儿吃的。”
石决明还在挂心昨晚的事,“你的笔记本……”
“没事。”关郁安慰他,“估计是冲着新做的那份规划书来的。你也知道,黄螺岛最新的开发计划我特意避开了‘贺星’的规划部,有的人估计是着急了。”
石决明听关郁提过,被搁浅的开发计划目前有所松动。但他也没想到才刚刚传出这个消息,就有人开始了小动作。
“好了,这些事先不要操心了,”关郁说:“先吃东西吧。”
“打饭什么的交给护工就行了。”石决明到现在还没看见给他请的护工什么样儿,“你这么忙,哪有时间往医院跑?”
关郁伸手在他额头上轻轻摸了摸,“我让人给你炖的补汤。”
他的动作太亲昵,石决明身体微微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望向关郁的眼睛,那里翻滚着一种比懊悔更加深沉的情绪,让他看了莫名的有些心悸。
“我没事,”石决明僵硬的笑了一下,“大夫说是皮肉伤,在医院躺两天确认没有感染就可以滚出院了。”他的伤确实不重,胳膊上有一处贯通伤,肩膀上伤口也没有碰到要紧的地方,只是因为失血的缘故,看着有些吓人罢了。
关郁的手没有收回去,仍然温柔地贴合在石决明的额头上。那不是想要试一下温度的随意的动作,而更接近于……爱抚。
石决明终于装不下去了,“关哥?”
关郁视线移开,落在床头柜上那一束盛开的百合花上,“决明,对不起。”
石决明吓了一跳,“关哥你别这么说。”谁都有失误忘事儿的时候,作为助理,替领导跑个腿取东西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关郁深深吸了口气,像要给自己壮胆似的握了一下拳头,“决明,我希望……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照顾你。”
石决明整个人都懵了,“什……什么意思……”
关郁凝视石决明的眼睛。最困难的话说出口之后,他显得镇定了许多,“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石决明有些抓狂,他根本什么都没想。
关郁的手顺着他的脸颊滑了下来,手指在嘴唇上轻轻按了一下,“决明,我发现我有点儿离不开你。如果你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我就会……心神不定。”
石决明的脑袋晕的厉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当然,我现在的情况有些麻烦,”关郁有些烦恼地皱眉,随即又展开,“我希望你能给我一点儿时间。这一切我都会处理好。”
“等等!”石决明猛然间反应过来他所说的麻烦是什么,贺思远是他的哥儿们,他可从来没想过要撬哥儿们的墙角啊,“关哥我知道你一直很关照我,也会觉得我受伤是你没有尽到责任……这我理解,但是这跟感情无关啊……你冷静点!”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关郁的表情已经温和下来,“但我发现不止如此。我看到元赫对你献殷勤会很不高兴,看到陈泽对你流口水我会想要弄死他。我不认为这种感情仍然在一个正常的上司和下属的范围之内。”
石决明摇摇头,“关哥,我们不行的。”
“为什么不行?”关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因为联姻的事?那只是一笔交易,我和贺思远不会因为这个就真正过起婚姻生活来。”
“不是这样。不管你们因为什么联姻……婚姻本身是不容亵渎的。”石决明脑子里乱的厉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我不会跟已婚的人搅在一起……不管是谁。”
关郁的眼神凝滞了一下。
“而且我不认为你对我真的就是那种感情,”石决明的眼睛转了转,终于不再回避的与他对视,“关哥,我是你的下属,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一重责任。”
关郁不赞同地摇头,“我喜欢你。这一点我非常确定。”
“喜欢而已,”石决明强忍着头疼给他摆事实讲道理,“我也喜欢你,因为你是一个很好的人,工作能力、性格、为人处世……我都欣赏。但这不能说明什么啊,我们可以欣赏很多人,有的人还欣赏松竹梅兰,不表示他们就想跟松树谈恋爱,然后结婚过日子呀。”
关郁苦笑,“我头一次发现你口才这么好。”
石决明冷静地回视他,“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并没有爱上我。”
关郁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石决明有一颗骄傲的心,他不可能因为这么模糊的、不确定的感情而完全交付自己。
“我的表白看来是失败了。”关郁有些失望,但似乎又有一丝释然。他对这个孩子的关注超过了自己能够掌控的程度,这一点一直让他有些不安。
“这不是表白。”石决明笑了笑,“关哥,你只是……孤独了。”
只是孤独了,想找个人取取暖,仅此而已。
“是吗?”关郁伸手摸摸他的头发,“可是我不想放弃。如果就这么放手了,我不知道是不是还能遇到像你一样的人。”
石决明无语了,“我就是个小普通。”
关郁笑了。
石决明或许不是最好的,但是有他在的地方,空气会变得温暖,他的世界也仿佛多了一些不一样的色彩。
他的存在对关郁来说,像是某种能让他从深渊里爬出来的希望。
希望这种东西,谁会想要放弃呢?
贺思远神色复杂地靠在病房门外,从他所在的角度看不见病房里的两个人,但却能够听到他们的谈话。
他以前就觉得关郁对石决明的态度好的有些过分,但他没想到会是这样……
贺思远烦躁地掐断了手里的烟,转身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