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生的颜色好,这是贺易行知道的,可是近到能看清少年纤长的睫毛颤动的样子,是贺易行想象不到的。他也不做声,默默侧目看着自己身侧蜷缩着一团看似睡的安稳的少年。
室内一片安静,亦如刚刚两人都陷入睡眠时。
须臾,少年平缓的呼吸顿了顿,眼也不睁,懒洋洋的开口道:“大哥看够了么?”清亮的声大概因为刚刚睡醒的缘故多了几分沙哑,听起来别外动听。
被少年出声点出他的行为,贺易行毫无羞愧,大大方方道:“江弟这般姿容不是平日能见得,既然难得一见,那么愚兄多看两眼也是人之常情,江弟请勿介怀。”
又被夸了脸,江非离不情愿的睁开眼,直直对上贺易行充满欣赏的眼神:“大哥既然想看,那就请好好配合非离,我不死,别人也不死,如何?”
“哦?”贺易行似笑非笑,一双有神的眼扫过少年毫无防御的姿态,言道,“江弟这又是哪一招?”
江非离单手支着床榻,撑起上半身,懒散的打了个呵欠:“甭管非离是哪招,大哥不是见招拆招么,招招大哥都接得住,又何必在意是什么招呢?”
贺易行也从床上爬了起来,盘腿而坐,笑而不语。
江非离等不到贺易行的回应,瘪了下嘴,也学着贺易行的样子坐起来盘了腿,继续道:“大哥什么来路,非离现在不介意了,只要大哥和之前说的一样,愿意给非离抽取毒煞,就可以了,大哥的衣食住行各种开支,非离全包了。只一点——还请大哥如之前所说,并非专程来给非离找麻烦的。”
“这个你可以放心,”贺易行闻言很是干脆,“愚兄想过了,整个事情细细看来只是个误会,我也不会揪着你不放,目前来看,一直揪着在下不放的,好像是江弟你呐。”
江非离抿唇一笑,姣好的面容浮起一丝羞涩:“不满大哥,大哥是非离的救命药,非离自然要多加留意一点。得罪之处,还请大哥海涵。”
“这个好说,”贺易行扭头看了眼窗外,“只要江弟不要动不动就给愚兄惹些不必要麻烦,一切都好说。”
江非离瞪圆了眼,连连摇头道:“外面的人不是要与大哥为敌,只是非离为说一句就出了门,大家担心,出来看看我罢了。大哥误会了。”
“误会好啊,误会就不用发生冲突了,”贺易行笑道,“刚刚听江弟说,似乎是悄悄出的门?一门之主出行,江弟手下多几分担心也是正常的。”
江非离僵了僵,须臾,无奈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哥,大哥明明猜到了还和非离做戏,看非离笑话。”
贺易行挑了挑眉,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直接道歉:“倒是愚兄的不是了,江弟莫怪。”
江非离冲着贺易行甜甜一笑:“非离和大哥说笑呢。大哥当真了。”
“嗯,这个真好笑。”贺易行不咸不淡回了句。
江非离脸上的笑僵了几分,脸色淡了下来。
贺易行见少年脸色不再像刚刚一样,反倒多了两份舒心,主动搭理少年:“江弟可是想清楚了要和愚兄一起走?”
江非离答非所问:“今晨大哥提非离清理了几分毒煞,然而非离体内堆积的毒煞已经快到临界点了,实在支撑不了,若是没有大哥,非离又要再造杀孽,非离怕大哥责怪,故而只能厚着脸来求大哥施手相救。”
贺易行心中也有了答案,伸出手来:“既然江弟开了口,那愚兄定然要帮你的。只要江弟不要再做些小动作,这次大约会比较顺利。”
江非离顺从的将自己的手搭上贺易行的手上,低垂着头,似有羞愧之意:“大哥,非离知错了,这次绝不再犯了……”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贺易行满意了,道:“开始吧。”
江非离这才逼出自己的内力,以一种和早晨试探的那种温顺毫不相同的蛮悍强行撞进贺易行的体内。四处游走的毒煞张牙舞爪般扑向贺易行的经脉。
却被挡了下来。
如一股喷射的激流的势态被一种绵柔之力包裹了起来,抽丝剥茧般吞噬着内力中蕴含的毒煞。贺易行的内力像看不清的湖水,深不可测。
江非离的面色轻变,却毫不动摇的继续催动着内力。
白捡的救命机会,在别的一切面前,都是排在第一位的。
江非离身上渐渐出了汗,额头生的汗划过眉骨,顺着眉尾,沿着脸颊滴落到少年尖尖的下巴,结成汗珠,滴到少年衣襟上。
贺易行的眼一路跟着汗水,瞄到了少年领口,只一丝分神间,就被一股强悍的内力直冲向丹田。
贺易行稳稳的断住,挑了下眉:“是我不好,江弟毋恼。”
江非离只一笑,就全心全意输送内力了。
一炷香时间之后,江非离收回了被处理干净的内力,若有所思的看着贺易行。贺易行迎着少年的目光,任其打量。
“我还是小瞧了你,竟然一点事都没有。”江非离抚摸着自己手腕,眼神中透着一股冷淡,“全力之下,非但没有毙命,还毫无损耗;不对,是还有所提升。看样子,我是真的不能把你怎么样了。”
贺易行闻言哈哈一笑:“都说了我的功法途径,江弟现在才信么?”
“你说的话,请恕江非离难以相信。”江非离抬起下巴,再度收起了天真少年的模样。
贺易行见状叹道:“得到自己想要的就不装模作样了么?真是率性啊。”
江非离冷眼看着贺易行,用他本有的清凛声音道:“反正得到了,装不装又有何妨,更何况你什么都猜得到,有台阶下,我为何不下?”
“我说不过你。”贺易行往后一倒,躺在被褥上,“你这是打算用一次就跑么?”
江非离慢慢站起来,从高处俯视着贺易行,冷言道:“用你第二次的代价可能与我太大,我担不起这个风险,不如各让一步。”
“怎么各让一步?”贺易行从下仰视少年的角度让他很满意,心情好的他毫不在意少年的态度,温声问道。
“之前的事,一笔勾销。”江非离毫不客气的狮子大张口,“无论是冯婆婆也好,中间人也好,我这里也好,还请贺大侠假装从未见过。我也可以当做从未见过贺大侠。之后若是有缘江湖再见,我江非离,愿意出手帮大侠一次。”
贺易行漫不经心道:“听起来,似乎我没什么好处啊,江弟会不会对愚兄吝啬了点?”
“你要什么好处?”江非离牵了牵嘴角,“老实说,非离并不赞同贺大侠想要好处的行为,毕竟我重心门是被武林盟列为邪门歪道的存在,而贺大侠应该出身名门吧,和我有过多的牵扯,真的好么?”
贺易行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似乎有些苦恼:“江弟说的也在理,那……这个亏我就这么吃定了?”
“非离可奉上白银百两,给贺大侠稍作弥补。”
贺易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抢劫对方手下的行为似乎不是很好:“其实愚兄并不缺钱……”
江非离歪了歪头:“哦?那贺大侠还有别的意思?”
吃过一次亏的贺易行一时间摸不清江非离的别的意思是几个意思,只得沉默以对。
两人同时安静下来,就能听见屋外远远传来的吵杂声音,由远及近,朝着他们所在的房间方向过来。
两人歪着头听了一会,感觉和自己并无关系,收回了心思,继续眼前的掰扯。
“非离愿意送大哥一处住宅,就在徐州地段最繁华的地方,以后大哥回来,可以有个落脚之地。”江非离习惯性扬起笑意,柔声道。
一发现有别人就立马变脸这一招贺易行对此事叹为观止。对于江非离提出的条件也是不怎么感兴趣:“不瞒江弟,这个徐州,愚兄大约是不会来第二次了。”
江非离闻言很想问一句因为自己么?又怕自取其辱,只一语带过:“既然大哥这样也不要,那样也不要,那非离也是没有办法,不若大哥自己提出条件来,让非离考虑?”
“如此也好。”贺易行颔首,“别的身外之物着实不是愚兄所求,本来你我之间也完全不用谈到这些……”
江非离打断了贺易行的话:“这些都是应该的,毕竟身外之物能堵住大哥的嘴,千金百两都应该的。”
贺易行含了口气慢慢吐出来,声音无力:“我不要银钱……”
“那你要什么?”一直在纠缠这个话题,让少年有些不耐烦了抬高了音量语气强硬的再次打断贺易行的话。
贺易行手撑在床上,抬起上半身,凑近了自己与少年的距离,目光直直对上少年略显不耐的眸,一字字清晰无比的说道:“我只要你……”
语音未落,两人同时脸色大变。
反应极快的江非离脚一蹬正欲飞身离去,却被贺易行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脚腕,硬生生从半空中被拖下来,一口气憋在胸腔,内力运转不及,结结实实掉下来直直砸在躲闪不及的贺易行身上。
没有防备的贺易行被少年的下巴正砸中胸腔,痛的他闷哼了声。
江非离也被身下硬邦邦的肉体撞的晕头转向,控制不住的哼出声来。
这时,房间的门推开了,一大伙人乌泱泱吵闹的冲了进来,带头的人兴冲冲闯进来大喝一声:“毋那杀手,还不速速……”
看清房内床上纠缠不分重叠在一起的两个身影,刚刚高声呼喊的人如同被掐住嗓门一般说不出话来。
回过神来的贺易行迎上胸前眼冒火光的少年双眸,又侧头看了看床前围了一圈的目瞪口呆的人。终于用空闲的手遮住了自己的眼。
师父啊,徒儿好像把人丢大了……现在去学易容术,还来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