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小癖好。”
苏剪瞳收拾自己的东西。整个片场沉默下来,郎暮言看着她瘦弱的身体穿梭在片场内,打破了沉默,“我二哥呢?刚才我问过剧组了,剧组说他好几天没来了。”
“他……那个,那个,我把他扔在苏桥街了……”
自知理亏,苏剪瞳毫无反抗地跟着上了郎暮言的车。车子驶进苏桥街,苏剪瞳扒着车窗,看着窗外很多墙上,都有被大红框圈起来的“拆”字。是最近才写上去的,这座城市朝夕之间的变化,有时候真的快得惊人。
苏桥街太旧太老了,虽然在城区,可是已经成为了城区最后一块贫瘠之地。周围树立着高楼大厦,唯有这片低洼,还在不断的涌入城里的低收入人群、城外初来的梦想者。
郎暮言看着她的侧脸,问:“拆了不好吗?赔偿都是有标准的,很多人可以因此住上更宽敞漂亮的房子。他们都等着拆呢。”
“是啊。”苏剪瞳堆起了笑脸。可是并不是人人都有房子的,还有很多人是租房呢,这一片拆了之后,他们不得不付出更高的价格,离开熟悉的地方去更远的地方租房住。
比如她和外婆。
“哎,快看,是郎先生。郎先生?郎先生?”
郎临溪正在往车上搬一箱水果,听到她大声的喊叫,没好气地摘了口罩,拿眼斜了苏剪瞳一眼。
苏剪瞳惊讶地看着他,他正在帮忙从车里搬水果下来。可是谁像他这个样子啊,带着口罩,鸭舌帽,身上穿着雨衣,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是初夏时节,他额头上密密地分布着一层汗珠。
“小姐,要不要买水果啊?给你打九点九折?”他神态倨傲不逊,又带着谨小慎微的讨好,和对有钱人难以察觉的向往以及仇视。郎暮言的车停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眼角斜挑不由自主多次看着那辆车,眉宇间又很好的掩饰了这种神态。
苏剪瞳一瞬间就想到剧本里那个苏桥街长大的男孩。她跳下车,冲到郎临溪面前,“郎先生,你成功了,你刚才演得真是太好了!”
“过来,过来。”他勾了勾指头。
苏剪瞳喜滋滋地跟着他。郎临溪手上居然还带着一次性手套,苏剪瞳正要问他热不热,冷不丁,他回身将一把煤灰抹在苏剪瞳脸上。
苏剪瞳才不像他一样有洁癖,伸手抹了一把,“要不要这么记仇啊?”
“我这个人呢,从不记仇。因为有仇我一般当场就报了。”
苏剪瞳?。
“走吧,我请你们吃东西。”郎临溪挥着手里的纸币,“一箱一块钱挣的,血汗钱。”
看到他在一家煎饼铺坐下,郎暮言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连洁癖都改了?”
郎临溪将手套、帽子、雨衣全部取掉,拿湿纸巾将板凳擦了又擦,才坐上去。虽然满身的汗味,他身上的白衬衣一丝不苟没有半点褶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郎暮言失笑:“看来是改不了了。”
苏剪瞳欢天喜地跑过去,对摊主说:“老刘叔,我要一个土豆丝多的,不加火腿肠。咦,杨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她帮我送点东西出来。”老刘叔指着儿媳景杨,“瞳瞳,你陪他们一起坐吧。”
郎临溪终于从落魄少年恢复了贵公子的样子,神态怡然,不知道何时掏出了一副刀叉。似乎煎饼果子也可以吃出西餐的味道。他挑眉,“景杨马上就可以恢复工作了。苏剪瞳,我们就要说拜拜了。”
苏剪瞳只是很惊奇,“原来杨姐姐一直是你的助理,我认识杨姐姐这么久了,居然完全不知道,从来没有听她提起过半点啊。”
“这就是我选的助理,和老三选的助理的区别。”郎临溪得意极了。景杨留着短发,皮肤白皙,还有产后特有的*,笑着听他们说话。老刘叔让她坐,她并没有坐,很快,郎临溪就说:“我的那个煎饼,要景杨帮我做。”
若不是这几天有景杨在,郎临溪估计真的要饿死在苏桥街街头。
景杨似乎早就料到了,换上围裙,拿起工具,并不是很熟练的摊起了煎饼果子。苏剪瞳赶过去帮她的忙。
“这边全都要拆吗?”郎临溪指着一个“拆”字问。
郎暮言意气风发地站起来,绕指一圈,似乎眼前便是耸立的商厦、赚钱的商圈,“是,全部都要拆,今年郎氏的工作重心全部在这上面。这一片破旧的老房屋,高的只有六层,矮的才三层,屋子不多,却占了西北边大片的黄金地段。娱乐、餐饮、购物,这边完全可以发展成为一体化的现代商业圈,变得比东边和南边更繁华富有。”
“我看这里的人们安居乐业,大家生活得挺好的。除了脏这一条确实令人无法忍受外,其他还真是让人心生向往,你何必来破坏别人的安宁。”
“世界是发展的,城市也不例外。一成不变只会让人裹足不前,安逸除了抹杀人的奋斗精神,别无他用。我要给他们的,是更好更富足的生活。”
郎临溪不以为然地耸肩,“所以我们从小一起学音乐,大哥成了成韵馆的馆长,蜚声国内外的演奏家,我成了优质演员,而你……成了剥削广大劳动人民血汗的资本家!”
郎暮言环绕着自己这一片土地,回敬道:“我们一起长大,大哥成了成韵馆的馆长,蜚声国内外的演奏家,我成了精明的商人,而你……还需要一个小女孩帮你寻求灵感!”
占据了口舌之利,郎暮言马上接着说:“对了,二哥,妈说下个月邱泽志要回国,和大哥共同演出。以我们和邱家的关系,妈打算举办家庭宴会招待他,她希望你到时候能回家出席。”
“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吗?”
“好了,她也是为你好。她做了低姿态,你还要撑多久?”
郎临溪回到片场后,一反前几日的状态,很快入戏。
景杨跟了回来,郎临溪的一应事务都由她和安迪姐处理,苏剪瞳便无所事事起来。
郎临溪倒没有马上说辞退她,说过做到九月,就九月好了,何况苏剪瞳这个女孩子倒真蛮有意思的。苏剪瞳的时间就花在义务在剧组帮忙,有副导演热心带着,她熟悉了很多方面的事情。
虽然方语哲要求很严格,冷言冷语没少打击郎临溪,有好几次快要指着他的鼻尖让他重来,好在各方面都很配合,郎临溪也铁了心想要证明自己除了能演常规意义上的正面角色,也能演好另类角色,憋着一口气,严格要求自己,每天都拼尽全力,毫无保留,常常每天只能休息一两个小时。
其他演员看到郎临溪都这么拼命,哪里还能喊苦喊累?大家都比赛似的,个个加足了马力,电影比预期提前一个多月杀青。
景杨帮郎临溪卸妆,初晴带着一大堆助理呼啦啦的走过去。苏剪瞳有点奇怪,不管论在演艺圈的资历还是自身身家,郎临溪都明显比初晴高出很多,郎临溪一直都只有景杨一个助理,比其他很多一般的演员都不如,更别说初晴了。
“谁有他皮肤好啊?演一般的现代角色,根本就不用上妆。他天天没事就打麻将熬夜,吃巧克力,抱着薯片不松手,皮肤却吹弹可破,那些天天敷黄瓜打美白针的女人,哪一个不是羡慕嫉妒恨?”安迪姐高声说,“景杨一个人也够辛苦的,可是除了景杨,哪个人能摸透咱们二哥的心思呢,你们说是不是?”
苏剪瞳点头赞同,她确实摸不透郎临溪的心思。
副导演也凑过来,“杀青宴明晚举行,今晚我们几个抽空聚聚吧?苏剪瞳你也来,你一定要来,看在临时帮我凑那么多群众戏份上让电影提前杀青,你也得来!今晚我请客,谁也不能跟我抢!”
景杨也拉着她,“瞳瞳,一起去吧,待会儿文杰来接我,我们一起回家。”
苏剪瞳不便再推辞,和郎临溪、安迪姐、景杨、副导演还有剧组内其他几个平日关系好的,一起进了ktv。
这一次聚会气氛热烈,郎临溪虽然是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爷,但是显而易见他和大家很能打成一片,一点倨傲的感觉都没有。苏剪瞳跟随他久了才知道,郎临溪因为人缘好、为人正直仗义、性格随和,圈子内不管年纪大小,大家都尊称他一声二哥。
喝到酒酣耳热时,连同副导演在内的几个人都有点醉酒,大声对苏剪瞳说:“你以后来帮我,我介绍脾气好的明星给你,让你当助理当得省心又省力。”
“帮我帮我,你悟性好,又细心,做场记最合适了。”
“还是帮安迪姐吧,当经纪人,前途广阔,做到像安迪姐这样的时候,连明星、幕后老板都得给三分薄面!”
景杨适时地插了一句,“瞳瞳还有学业未完成呢,她现在不适合全职。”
苏剪瞳赶紧点头,“是啊是啊,等我毕业以后一定考虑。”
“来给我兼职也行啊,”副导演很看中她能吃苦,默默地做事,“我给你灵活时间。”
郎临溪笑着敬了大家一杯,认真地说:“我还想留她一段时间呢,谁这么大胆子在我身边抢人?”
其他人一怔,才想起苏剪瞳名义上仍然是郎临溪的助理。他那么大牌的明星,就算再多几个助理也毫不奇怪。一个个只好收起自己的念头。
景杨笑着对苏剪瞳低语:“二哥还是这么仗义,你待会儿要好好谢谢他。”
“谢他?”苏剪瞳有点不明白。
“不管你以后进不进这个圈子,能留在二哥身边当助理,以后出去就是履历表上漂亮的一笔。他这是专门留你了,你别辜负他的好意。”
原来是这样。这中间很多道理,苏剪瞳还真的不太懂。
玩到中途,刘文杰打电话过来接景杨。她家里有宝宝需要照顾,苏剪瞳还小,又跟景杨顺路,
大家很慷慨地放她们俩离开。
两人在门口等刘文杰,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到刘文杰从里面走出来,他一边走一边扣好钱包,景杨问:“怎么这么久啊?”
“我去帮你们把单买了。你们副导演有点醉了,抢着和我买单差点打起来。”
景杨边摇头边苦笑。
郎临溪拍完这部戏后,就空闲下来了。郎家家境殷实,而且这么多年的积累,他自己身家也很厚,根本不需要他像其他演员那样拼命。这段时间除了偶尔上通告,果然天天留在家里打麻将不亦乐乎。
苏剪瞳听从景杨的建议,虽然不能做郎临溪的贴身助理,还是照例来上班。
她闲不住,又觉得不该白拿郎暮言给的薪水,每天一来就将别墅从头到尾收拾整理一遍,连院子里的角落都不放过。
累得满头大汗去厨房喝水,看到赵奶奶正在将冰箱里的东西清理出来,安排人去倒掉。这样的情景苏剪瞳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了。那八个大冰箱里储备了新鲜蔬菜、水果和肉类,每天也用不了多少,每到第二天清晨,剩下的就要全部送出去倒掉,换上新鲜的。
“好可惜啊,这些东西都还很好很新鲜,全部都要扔掉吗?”
“是啊,还得请人搬到外面的垃圾车上。不然我留着能干嘛?吃也吃不了。”
苏剪瞳捡着成捆的蔬菜,“别买那么多啊,买来又扔,全部都浪费了。”
“二少爷什么都好,就是饮食方面讲究了点。谁也不知道他今天想吃什么,会宴请什么朋友,就得全部都备着。”赵奶奶说着也叹息起来。
“我来帮忙搬出去,这些东西能不能给我啊?”
赵奶奶眉开眼笑,“有你帮我收拾就最好了,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吧。”
苏剪瞳说干就干,哼哧哼哧将所有东西搬出去,又雇来一辆车,将蔬菜水果拉到一家外墙斑驳的四合院门口。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迎出来,看到她正在往地上搬菜,扶着眼镜说:“瞳瞳,怎么买这么多东西来?”
“不是我买的,是好心人送的。林老师,你让阿土七娃他们出来帮我搬一下,累死我了。”
“哦哦哦,好好好。”林老师走进去,一会儿就有一群半大的孩子冲过来,绕着苏剪瞳,打打闹闹就将整车的东西搬了进去。
林老师眼眶湿润,“瞳瞳,你也有外婆需要照顾,自己还要念书,千万别花钱买东西来。”
“真不是买的,以后我每天都送过来。”
“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你看外面。”苏剪瞳顺着林老师的手指看过去,看到那个“拆”字,心里半凉。
苏桥街一直以来都是外来务工人员聚集的地方。这些人收入不高,带来的小孩子由于各种现实的原因没处上学,林老师是退休老教师,为此奔波了很多年,才得到批准租用下这处旧房子办了个打工子弟学校。这几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孩子们可以在父母身边接受教育,不用远离父母留守老家。2k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