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四娘原本自顾自挑着鱼刺儿,全没管别人,此刻见父子两个又要闹起来,赶紧放下筷子,劝道:“当家的,你少说两句成不?还让不让人吃个安生饭了?有福爱吃就让他吃,两个丫头身上没半两肉,吃了也白吃,迟早是别人家的”
双喜听了她娘这火上浇油的话,心里咯噔一声,真是生生憋出了一股火气。
回头想想,她娘一向如此,也不是头一回这样了,只是自己还不死心,还对着她抱着点希望呢。
也许从此,就该把她当后娘看了
想通了这一茬,双喜胸腔处憋闷的火气竟然慢慢的,一点点儿散下去了,
饭桌上,三喜低着头啃着窝头,又跟个兔子一样憋屈了,郑有福吧唧吧唧吃的欢快,她爹郑石头脸色难看,似乎不满李四娘这副处处偏袒儿子的态度。
她娘李四娘捡起筷子,拉长脸子,又开始吃上了。
除了郑有福这没心没肺的,一家人个个满怀心思,只怕好好的一顿饭,再要这般置气下去,又要被搅散了。
双喜再饭桌上梭巡一圈,叹息一声,违心劝郑石头:“爹,我和三喜不爱吃鸡,桌子上菜都多,没事儿,让给哥哥吃”
三喜跟着点头。
郑石头浓眉依旧紧锁,重重叹一口气,落寞道:“儿子还不如闺女,吃饭吧,双喜三喜,多吃些”
清明过后,郑石头又回了道观里,郑有福也跑的没了踪影,李四娘依旧早出晚归,忙着上工一切又回到了正路上。
清明后隔天,双喜去山脚下转悠,瞅一圈儿,看看野地里老了一大圈的野菜,硬是再没挑出什么好货来,这下子是真要罢手了。
野菜生意每日都能让家里进来几个铜板,就这么丢了,虽然钱不多,可也可惜的很。
双喜有些失落,拍打下身上的泥巴野草沫子,就要收拾铲子提篮回家去,抬头就瞅到了桥边静静站在那一处的黑虎。
黑虎静静的正看着她,四目相对,他脸上又红了,摸摸脑袋,快步跑到双喜身边儿来,眼睛里都冒出星子:“双喜”
“你怎么来了?”
大早上的,他没有背弓箭,腰间也没有砍柴刀,双喜瞅了他一通,很是意外,不解他这是要做什么。
黑虎又摸了摸脑袋,憨笑道:“我专门等你的”
“这你等我做啥?”双喜心下一惊,无事不登三宝殿,这傻小子只怕对她还没死心!
想到这儿,当下就有些头疼了。
果然黑虎又急急道:“这些日子你都不来找我,可是生气了?我也不是故意不去寻你的,我娘病了,又赶上春种,家里花销大,我也要上山打猎”说道这儿,他又朝着双喜走近两步,吓得双喜跟着后退了一大步。
发现自己吓到她了,黑虎又硬生生顿住步子,为难道:“双喜,你别与我置气了,本来说好开年就去你家提亲,可我娘的病,把家里剩下的钱都花完了,眼下眼下那点儿钱也置办不起好东西了。双喜,你还等等我,今年我说啥都要把你娶进门的!”
这一番话说完,黑虎热切瞅着双喜,就盼着她做出啥娇羞回应。
这可把双喜吓坏了,这黑虎生的高高大大,看着老实本分,咋的就是个木头呆子啊?
她明里暗里都不知拒绝多少回了,难道他还没瞧出来?
双喜揉揉额头,叹口气,说道:“黑虎哥,大娘说的对,我家名声不好,我娘又是个嫌贫爱富的,咱两家都穷的要命,这要真到一处过日子,还不受父母待见,只怕以后更过不好了。”说着话时,双喜直直看着他,她是打定主意,今日就把话都挑明的了。
黑虎脸上的喜色渐渐褪下,他意外双喜的决绝,正要再开口解释,双喜赶紧截住他,继续劝道:“黑虎哥,你还是听你娘的话,好好儿找个好姑娘吧,你要真把我娶进门,大娘的病只怕又要犯了”
黑虎黝黑的脸色越发苍白了些,探究询问的目光朝着双喜射过来,最后终是忍不住问出了声:“这都是你心里话?”
双喜咬了咬嘴角,点头道:“是呢,这话儿我早该跟你说的,拖到现在,实在是对不住你。”
这话着实是坦白且直接,黑虎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瞅着双喜淡定的神色,便知她没作假,
他脸上现出了一丝悲伤,摇着头道:“双喜,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是啊,喜欢他钟意他的双喜早没了,她怎可能不变呢?只是这话她却不能说,心下越发对这憨厚少年愧疚,便讪讪的转过头,不再回他话了。
春风起,柳树林枝条摇曳,树枝儿发出沙沙的响声,吹散了双喜耳旁青丝
黑虎一言不发,转身过了拱桥,往镇上去了,步子拿的又快又急,但仔细看,似乎不如平日那般稳健了。
双喜叹了口气,心里把自己狠狠的骂了一顿,却也生了一丝轻松,虽然伤了这少年的心,却也总比一直吊着他,给他错觉希望强了。
黑虎的身影慢慢走远,顺着城墙边的小路,很快就不见踪影,双喜这才抬起脚,慢慢的往家走去。
日头还早,没有野菜挖了,上午就有些闲下来了,双喜干脆上了菜市场,提前把鸡蛋都买好了,打算早点把茶叶蛋做出来,昨日一天没有煮蛋,今日一天没有收入,这让她肉痛的不行。
买好蛋,出菜市,刚上了西大街,远远的,双喜就瞅见堂姐晚秋穿着一身大红的鲜衣裳,气急败坏的出门来。
她娘孙氏在她身后高喊道:“晚秋啊,你别慌,先回来,这事儿交给你爹,你气啥啊?”
双喜提着一篮子鸡蛋,赶紧给急匆匆迎面而来的堂姐让道儿。
这些日子来,自从上回孙氏在她家门口出了个大丑,算是让她娘两个彻底消停了,再没去她家那儿蹦跶去。
好好的日子好不容易过顺溜了,双喜不傻,可不会主动再去招惹他们母女两个,因此这会儿见了人,赶紧的先怂,先给她让地方,此刻她臂弯下的篮子里还装了一篮子鸡蛋,万一被郑晚秋撒气给撞飞了,那又得惹一场口舌不说,还耽误她赚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