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赵一鸣被双喜气的要死,一路狂奔回了赵家老宅,到门口下马,把马鞭甩给急急迎上来的门房小厮,也不理小厮殷勤招呼,冷着脸又气呼呼过影壁,穿行廊,进了西侧小院。
没曾想在院门口被七姨娘叫住了。
这七姨娘进门不到三个月,眼下是赵老爷子心尖上的肉,心疼着呢。她原是红日镇潇湘馆里的头牌花魁,叫顾秋娘,长的自是花容月貌,一举手一投足,风流恣意,媚态横生,挠的人心痒痒。
这样一个美娇娘,自是被捧得老高,赵老爷子上红日镇谈生意,慕名前去,这一去就丢了魂,再舍不得丢手了,花了大价钱,摆足了七十座酒席,把顾秋娘迎进门,这排场,别说纳妾,便是娶正经娘子,那也是足足的了。
动静闹的大,这顾秋娘倒是个安分的,自从进了赵家门,居然守规守矩,在她那小院里安安分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从未做过什么出格事儿,冷的好似整个大院不曾有个七姨娘一样。
只不过今日倒是为何,要在他这院子门口拦他呢?
赵一鸣心下纳闷,虽还再气头上,还是顿住脚,往两丈远处那凉亭里瞅一眼。
小凉亭中,顾秋娘斜斜坐着,两个俊俏丫鬟一左一右伺候再她身侧,一个为她轻摇团扇,一个为她揉捏素手,凉亭石桌之上,古琴音消,余味绕梁,自是一派风流意。
赵一鸣微微勾起唇角,轻笑:“七姨娘今日好兴致,舍得出门了?”
顾秋娘美人扇半遮面,朝身侧两个丫鬟使了个眼色,两人倒是知趣,朝她福福身,静静退出凉亭,快步走远了。
赵一鸣冷眼看着她起身,轻摇团扇,一步三摇朝着他行来。
院门口栀子花开,萦绕一树香,有一枝长过了界,舒展身姿,像个轻佻的丫头,撩拨人心弦,赵一鸣伸手,半点怜香惜玉之心也无,揪了那嫩绿翠叶,衔在薄唇间,轻轻的,慢慢的,一点一点噬咬。
院中春意浓,裙摆翻滚,脂粉香气袅袅,那三寸金莲掠过青砖石,踩过葱绿芳草,鞋面上鸽子蛋大的珍珠阵阵轻颤,似个初吐芳蕊的小花儿,经清风雨露恩泽,终于再花树下展露风华,绚烂荼蘼。
顾秋娘移步花树前,眼波流转,灼灼生辉,毫无半分顾忌,明目张胆扬起繁花般娇艳脸庞直视赵一鸣。
那眼波柔情似水,从赵一鸣英气勃勃的眉眼间,一寸一寸的游移,掠过那高鼻,那深刻人中线,定在那线条分明的薄唇之上。
赵一鸣似笑非笑,倒也舍得,那黑眸一直黏着她不放,似在无声回应。
顾四娘掩起团扇,吃吃笑了,
“人都说薄唇的男子最是薄情,果然是没错儿,短短不过半年,赵郎便把奴家忘得一干二净,果然是个薄情郎君!”
出口的话儿亦娇亦嗔,声音婉转,像个画眉鸟,轻轻脆脆,却又添了三分甜腻,七分醉。
“呵”赵一鸣嘴角弧度弯起,睥她一眼,嗤笑:“七姨娘这是吃醋了?”
一个媚眼儿抛过去,顾秋娘眯着眼睛,哀怨似的轻叹一句:“奴家为何进你赵家门,你难道不知晓?赵郎”
顾秋娘娇嗔般的埋怨还没来的及说完,这边赵一鸣突然吐了那啃咬过半的绿叶,冷声打断道:“七姨娘莫不是忘了自个的身份?”
“赵郎”顾秋娘戚戚然再唤他一声,眼眶立刻红了,她轻捻罗帕,抬起葱白玉指拭泪,“你知晓奴家仰慕你要不是你多番拒绝,奴家何苦何苦出此下策”
顾秋娘不过十七八岁年纪,虽出生青楼,可小女儿家的委屈,自自然然没有了半分作伪,看着着实可怜
赵一鸣似被蛊惑住,定定的看她,眼睛都不眨,一副痴情种子相。
顾秋娘风月中生,风月中长,嬉闹红尘无数,可此刻却受不住他那轻佻眼神,羞得似个怀春少女,脸上冒起阵阵红潮,手也跟着微微抖动起来。
正在心慌之中,那黄沙一般,如何都拽不住的俊俏男子,却突然慢慢的,一点一点的,靠近了她,那英气面庞渐渐的朝她靠近,越来越近
顾秋娘心颤得都要跳出胸腔,不由自主闭上眼睛,微微抬起红唇,等待有心人采颉。
热气阵阵,灼烧她耳珠,等待许久,却不待那凉薄唇瓣落下,只听得一声低沉嗤笑,似平地里一声惊雷敲醒梦中人。
赵一鸣贴着她耳门,一字一句道:
“顾秋娘,进了我赵家门,老老实实做你的七姨娘,莫要把花楼里那一套勾引人的把戏使唤到赵家大宅里,再这般轻佻,老头子舍不得动你家法,本公子的马鞭可不懂怜香惜玉,打的你皮开肉绽,可别怪小爷我不念旧情!”
低沉醇厚的嗓音,端的是清澈好听,然而这话里带的十成的冷意,堪比杀人的刀子,刺得顾秋娘心尖儿疼,她猛的睁大双眼,咬着红唇,不可置信看他,那雾蒙蒙秋水一般的眼睛里,慢慢蓄起一泡泪,眨眼工夫,滴落下来,一串一串,顺着莹白小脸儿往下掉。
看得赵一鸣满肚子的火气更甚。
正在这当口,贴身小厮德福终于进了院,他今日随赵一鸣出门,被甩在半道上,此刻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喘得跟拉风箱似的。
进了院子,看到自家公子与七姨娘贴身站在一起,吓得一跳,却不敢露出半点慌张,连忙低垂眼帘,喘着粗气,躬身断断续续道:“公子那贾公子邀你喝酒在大门口等你,你去还是不去?”
赵一鸣没立刻搭理德福,慢条斯理直起身子,冷冷的再撇了顾秋娘一眼,轻声道:“可记牢公子的话?”
顾秋娘咬着唇,杏眼含泪,恨恨瞪着赵一鸣,却到底不敢放肆,颤声轻道:“记记牢了”
“那还杵在这里做什么?秋意院在南边儿吧?”
秋意院正是顾秋娘现在居住的小院,本名不是这个,赵老爷子为了讨美人欢喜,特意取了她名字中的秋字,随了她的名儿叫的。
被这样一番嫌弃打发,顾秋娘就算是有再厚的面皮,也待不住了,她恨恨的跺跺脚,转身头也不回,就快步走远了。
直到院中再看不到那抹红榴裙,赵一鸣才嫌弃似的撇撇嘴,对德福吩咐道:“回头拿水冲洗下凉亭,还有这花树,连根拔了,一股子脂粉气,熏得小爷我头疼”
“是”德福连忙应声,眼珠子再赵一鸣脸上梭巡一圈,又小心问道:“那贾公子邀约,公子还去不去?”
“去为何不去,小爷我正烦着,正好拿那冤大头下酒去”
说完整整衣袖,甩开大步,连院门也不进了,又急冲冲往大宅门前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