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儿没有钟表,阿香已经习惯了听村里的公鸡打鸣来判断时间。一般来说鸡叫第一遍天是还没亮的,叫第二遍时天才蒙蒙亮。
以前为了早起去捡牛粪,阿香都是鸡叫第二遍起床,她体内的生物钟也已经适应,到点准时醒来。
因此虽然白天劳动强度大,十分辛苦,但由于早睡早起,作息时间正常,她的身体似乎比前世要健康。
阿香现在一只手能提着一大桶水走几百米不换手,能挑着几十斤的担子走两里路不用歇脚。这对前世的她来说是不可想象的。
不过,阿香今天要去赶集。
鱼干和酸菜昨晚都包好了,只要拔了小白菜苗就可以出发,所以她比往常起得更早,鸡叫第一遍她就起来了,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她打算去厨房洗把脸清醒清醒,然而才走到附近她就呆了。
厨房里透出昏暗的灯光,一阵一阵的舂米声从传出来。一天之计在于晨,阿香以为自己起得够早了,没料到谢文俊比她更加早。
“你怎么那么早?”
阿香进到厨房,望着踩在舂米对上的男孩,心里不是滋味。
早知道昨天就不拒绝谢文俊的帮忙了。人都有被人需要的心里,她那样做实际上伤了少年的心。
谢文俊回头,淡然的说,“不是要去赶集么?”
“那你这不用那么早呀。”阿香知道少年想帮她,可他正该是赖床的年纪啊。
“不吃早饭哪有力气走那么远的山路?”
阿香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是哟,你比我考虑得周到!你看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呢。”
谢文俊瞥了故作姿态的阿香一眼,哼道,“灶上我烧了热水,你用热水洗脸吧。”
被健康达人荼毒了的阿香条件反射的反驳,“热水洗脸皮肤容易松弛,我才不……”
然而看着少年灯光下幽幽的目光,阿香讪讪的伸着水瓢去舀热水。
“嘿嘿,用热水洗脸就是舒服,毛孔都张开了,爽!”
“外面天还没亮,桌面上有一盏桐油灯,你提着去菜地吧。”谢文俊吩咐。
阿香洗完脸,凑到桌前。“好精致的灯啊,哪来的?”
“爹爹以前晚上去田间放夜水用的呀。娘有时晚上浇菜你还帮她提灯呢。”
所谓夜水,就是夜间来的水。以前水利设施不完善,水沿着沟渠流来,农田需要灌溉,白天很多人去拦水进田里。沟渠末尾的田就难轮到,所以主人家通常要晚上去拦水灌进田里。
白天农务繁忙,种菜这种农活不算妇女的正业,只算副业,所以晚上才有时间浇菜。有月亮的晚上趁着月色浇,没有月色的夜晚通常是小孩子帮着提灯走在前引路。
“是……是嘛。我不记得了。这样看来,爹娘他们都好勤奋,也真辛苦啊。难怪只有我们家有大房子住。”
阿香听得心虚,也不知这辈子还能不能恢复一些原主的记忆。
“你也一样啊。”谢文俊飞来一个带笑的眼神。
“哈,是吗?勤劳致富,勤劳致富嘛。弟弟你也辛苦了。”阿香赶紧摸摸头跑了。
这小子不知是真信了她失忆,还是装傻认了她的“真性情”了。
真是言多必失。
阿香拔了菜苗又吃了早饭,天才蒙蒙亮。姐弟俩正要出发,争论着谁来挑担子。奶奶杨氏忽然来到厨房。
“哟,今天去赶集呀。挑那么多东西去卖呀?”她眼里泛着精光。
“奶奶早。”谢文俊跟她打招呼。
老太婆也起那么早?还到她家厨房来了?吵架之后头一回啊。不会别有用心吧。
“我听说你们要去赶集,想让你们帮我买些东西。”
阿香心里一咯噔,这口吻怎么那么像前世那些叫别人买午餐从来“不记得”给钱的同事呢?
“帮买可以啊。不过我们没钱,奶奶你得先给我们钱啊。”阿香先发制人。
杨氏瞪了阿香一眼,立即噼里啪啦叫起来。
“跟奶奶哭什么穷?你们不是挑了这么一大担东西去吗?少少也能换一两银子吧?我就想叫你们帮买个顶针而已,就要奶奶先给钱啊?顶针才几个钱啊?三文钱能买两个!”
既然是三文钱你先给我也不会死啊。明明就是算计我的钱财。
阿香心里愤怒,嘴里却不吭声。
杨氏接着跳脚,“你这丫头最近都不知在忙什么,谢文俊的衣服破了都是我帮补好的呢。叫你买个顶针怎么啦?”
“你当奶奶是什么人呐?会抠你们两个顶针钱?只是叫你们帮买罢了。我昨晚过来睡觉没带钱在身上嘛?你这性格跟了谁那么抠门”
还能像谁?隔代遗传像你呗。
阿香刚想要呛回去。
“奶奶,我们知道了。”谢文俊说完低头挑起担子就走。
“要‘泰和’铺子的呀。”杨氏在后头高声吩咐。
谢文俊挟担子令阿香,阿香不得不跟上,但憋了一肚子的气。
由于出发得太早,一路上都没遇到人。谢文俊挑着担子走在前头,阿香跟在后头。
雾气很重,走了不到两里地,人的前发都湿了,紧紧的贴在额前。地上露水也大,鞋子完全弄湿了,脚套在里面滑溜溜的,极其不舒服。
阿香出门时心里就不舒服,这会更加不痛快了。
“我不去了!”阿香赖在后面不走了。
谢文俊不得不停下来。
“还在生奶奶的气?”
阿香委屈的道,“你干嘛答应她啊?我们都还没见到钱的影子,就被人算计了去。为他人做嫁衣,我做不到!”
“三文钱而已。”
“什么叫而已?我们现在一文都没有!我们从庙里回来那么久,兜里没有过一文钱!要柴没柴,要米没米,除了大嫂谁理过我们?现在才想去换点钱,还没见到钱呢,人家就惦记上了,她算人吗?”
阿香委屈得鼻子发酸。她真的不理解这种亲人之间的算计。
“你也说了,去赶集有三条路。大路坐牛车,水路乘船,都要钱。走山路去的都是空着手去玩儿才走的。而我们挑着一堆东西,就是没钱乘船或者坐车。要是我们有钱就不用辛苦走路了。”
谢文俊呐呐的说:“我有力气,我挑得动,我来挑。”
“这根本是两码事。还有你的衣服破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杨氏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欠了她一个人情,她就会想方设法让你十倍还!”
“我知道。我看你平时忙得脚不沾地没时间,那天在堂屋聊天,奶奶正在做针线活,她要帮我补,我就让她补了。而且,你不一定会缝补啊。”
阿香怒目而视,“你小看我?你竟然以为我不会针线活?你看我衣服上这些精美的花花草草是谁绣的?敢怀疑你姐不会女红?”
阿香扯着自己的衣襟袖口让谢文俊看。
谢文俊扭开脸,忍不住笑,“不是。以前你肯定会,现在我只是觉得,你有可能忘了。”
“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忘?”阿香心里咚咚的跳了两下,虽然还死鸭子嘴硬,但到底心虚,气势弱了很多。
“就是忘了,手上的功夫,拿起针线就有感觉了。能有多难?”她站起来,跑过去挑起担子就走。
“阿香,我力气大,我来挑。”谢文俊见状,赶紧叫她。
“住口!一人挑一段路。你还小,小心被扁担压得长不高,娶不到老婆。”
谢文俊扁扁嘴,在她身后目光复杂的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