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杰友看着狭窄的屋子道:“加上你们俩,一共有七人,哪有地方睡?”
阿香淡淡的扫了他一眼,“你文俊叔刚来时,睡了半个月的地板。他睡得,你们就睡不得啊?”
谢杰友又吃惊又羞愧,“没……没有说不能睡啊。我只是说人太多了,地方小,不方便。”
阿香哼了一声,“地方小,只能委屈你将就一晚咯。”
谢杰友干笑,“我有什么委屈的。文俊叔睡哪我就跟着他。”
阿香故意呛他,“他今晚不睡,跟着我去摆摊,说不定得通宵!”
这不是说说的,昨晚阿香从吃饭的苦力那里知道,今夜会到岸很多艘船,可能要忙一通宵的。他们通宵,也是阿香几家摆摊的机会。
“啊?”
“啊什么啊?你以为在城里讨生活那么容易啊?”阿香斜着眼睛瞧他。“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体验体验啊?”
“好啊好啊,我很想去看看呢。”谢文俊兴奋的道。
真还是个孩子,刚才还那么悲伤,转个话题就那么高兴了。要是谢文东和谢文俊能像他一样乐天派就好了。
谢文俊见他兴奋的笑脸也看不下去了。
“你小姑姑跟你开完笑的,你当真啊?”
不料谢杰友还真是当真,坚持道:“我是真想去。你们就当我去玩好了。”
呵,还来劲了呀?
阿香板着脸。
“那地方在河边,没人来的时候,鬼能打死人。河边的风吹来,什么遮的挡的都没有,能冷进人的骨头里。到了半夜下霜了,冻得脑袋都痛。玩什么玩?以为是在城中心呢?”
谢文俊在旁边补充,“想玩,就留家里。天黑后,到城中心看看得了。那近,也热闹。”
“对。谢文东回来肯定心情低落郁闷,你陪着他逛,还有大伯。三个人也不怕迷路,或者被人贩子拐卖!”
阿香和谢文俊一唱一和的。开玩笑呢,大嫂的宝贝儿子,大伯母的长孙,奶奶的长曾孙,来趟城里就被他俩抓去当苦力,回去一宣扬,阿香以后都不用回家了。
谢杰友闻言,不以为然的嗤笑。
“我拐卖人贩子还差不多,他们还想拐卖我?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或者没见识的女人。”
阿香也冷笑了。还没长成大男人呢,就敢有大男子主义咯?还嘲笑女人?
“不知道了吧?正常人怎么啦?成年人怎么啦?傻子都有人拐卖呢!”
阿香虎着脸,严肃的道:“拐去偏远的地方做苦力,什么煤矿啊,采石场啊,砖厂什么的。有力气,又不用付工钱,出事了就地掩埋,什么责任都不用负。拐卖你这样的,比拐卖妇女儿童还有市场呢!”
谢杰友闻言,眨眨眼讪讪的道:“真有那么可怕?小姑姑你是故意吓唬我的吧?再说,哪有那么巧就拐了我了?”
“咱们村里没出事前,大家都觉得安逸平静吧?谁知道,就来了一波土匪呢?李狻家围墙多高,守卫严吧?还不照样出事了!小叔叔就一埋头刨地的主,现在关监狱里被人当杀人犯了。世事难料,小心驶得万年船。”
谢杰友被阿香说得一愣一愣的,看看阿香,又望望谢文俊,接不上话来。
谢文俊偷笑了一下,对阿香道:“瞧他那样,阿香你再说他都不敢出门了。”
“不敢出门最好,帮我做饭吧。午饭是谢文东帮我打的下手,晚饭就你来吧。”阿香用下巴指指谢杰友。
谢杰友忽然逞强般昂然道:“我才不怕呢。小姑姑你都不怕,我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该是怎么死的,出生的时候阎王爷就在本子上写下了。今晚我一定要和你们去!”
阿香瞪大眼睛,“感情我说了半天,都白说了?”
阿香看看他,又看看谢文俊,见那小鬼不帮她的腔了,只能同意。
“去吧去吧,去了正好。二伯母和小婶婶睡我的床,谢文东和大伯睡我弟弟的床。我就不用去找人借被子了。”
然而世上有的事情就不是人能算计的。
阿香原本听人说今晚到岸的船很多,以为苦力们会忙通宵,然而人家船老板请了更多的人来当纤夫和卸货,反而比平时还早收工。
来的人多,阿香他们摆摊的自然生意都好,也是很快就卖完收工了。
等他们三人收拾完东西,零点刚过。城西的庙里传来宏亮的钟声,在这清冷的夜里,好像钟声报的不是时辰,而是连人的魂魄都受到震动。
谢文东呆呆的望着钟声传来的方向,然而天边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阿香打趣他,“怎么,被钟声点化啦?想出家当和尚啊?告诉你,想也别想。来帮我一趟就想出家当和尚,你娘知道了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谢文俊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才不是呢。我们以前上学堂的时候,秋老头教我们什么‘星垂平野阔’之类的,那字我们是认识了,但那意境是怎么也体会不到的。没想到,现在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
阿香和谢文俊对视一眼,异口同声的问:“是怎么回事啊?”
“就是……就是觉得视野很开阔了一样。”
“切——”两人同时鄙弃,还以为傻小子有什么感悟了呢。
“真的真的,你们别不信啊!”谢杰友急道,“是,我是讨厌念书。但你们也得承认我是识得几个字的嘛。”
阿香闻言,十分想吐槽。你那算识得几个字,我就算大文豪了好不?然而顾及谢杰友的自尊心,没有说出来。
“回去吧,我看你是冻傻了,才说出这种话。”
谢杰友却说:“我以前在家里放牛,就是站到最高的山坡上,目光也看到几里远的地方。”
阿香随口道:“那是,村里那地方,到处都是山。村子本身就在群山包围之中,视野好是不能的。”
谢杰友却不理会阿香的调侃,继续道:“有一回,小叔问我想不想知道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我说想啊。于是他带我去爬白脸山。”
白脸山是村子周边最高的山,由于地质的原因,山头一大片是白色的,看起来就像山的脸一样,因此得名。
而且山上有白猿,她听奶奶说过,只要白猿啼叫,村里必定死人。
那山全是石头,泥土层浅,草木都十分低矮,实在没什么价值,加上那些传言,所以很少有人去爬那山。
谢杰友说的小叔,是大伯母的小儿子。她穿过来之后都没见过人。据说二十岁出头,很多年不回家了。家里人也少提他,没想到能从谢杰友这听到。
“我们走呀走,爬呀爬,从早上开始,花了一天时间才到达山顶。”
阿香插嘴道:“那岂不是回不来了?还好没被豺狼叼了去,不然也不能在这跟我们吹牛了。”
“真没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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