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静潇听到白煦的梦呓,立刻握紧他的手,拉到胸前,急切地道:“白煦,我在这儿!我就在你身边,你快醒醒好不好!”
可是白煦根本恍若未闻,依旧不断梦呓,声音急切至极。
“孩子没保住,是我的错,你回来!我求你回来,别做傻事!”
于静潇的泪水瞬间滑落,“我不怨你,我只求你醒来。白煦,你听到没有……”
“这天下我不要,你知道的,我只要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于静潇此时已经泣不成声。
“不!别跳!别!潇潇——”
白煦发出一声惨烈至极的呼喊,那声音是如此的沉痛,便恍若受伤的孤狼,在绝望的荒原上仰天悲啸……紧接着,他又猛地坐起身,喷出一大口鲜血后,身体如玉柱倾倒,重重地跌回了床上。
殷红的鲜血似大朵大朵的杜鹃,在他白色的衣袍上触目绽放。因他的情绪过于悲痛激动,他体内的真气也随着开始暴走,胸口仍未愈合的剑伤更是再度破裂,迅速湿透了他胸口的衣衫。
于静潇的眼神现出从未有过的慌乱,用手轻轻摇晃着已经生机全无的白煦,“白煦……白煦……”她一边喊着,一边伸指去试他的脉象。
她只觉白煦的脉象快得异乎寻常,然而在一阵急促地搏动过后,很快便渐渐变缓,变轻,最后几乎触摸不到……这一瞬间,于静潇觉得自己的血液似乎全部冻结了,胸腔里的那颗心脏,也失去了跳动的活力……
一直守在外边的捷飞和莫言此时也不顾一切地冲进来,看到眼前的情形也是骇然欲死。
捷飞见白煦的面上已经没有了生气,便颤抖着伸出手,去试他的鼻息……良久之后,他骤然握拳,强忍着泪水,用力咬着牙,一字一字颤然说道:“郡主,皇上他……驾崩了……”
于静潇听到捷飞的话,浑身一震,整个人似被点中了死穴一般,凝固了良久之后,才幽幽地低喃,“你们出去……”
莫言的声音已有几分哽咽,“郡主……”
“我让你们出去!”
莫言和捷飞黯然垂泪,唯有相继走了出去。
于静潇伸出手,想要擦净白煦唇边溢出的血丝,可是无论她怎样擦,都会有新的鲜血重新涌出……
她低低地呢喃,“白煦,别睡了,我们回去好不好。你不是要让我做你的皇后吗?我答应你了,你现在就起来,我们回去,从今以后再也不分开,好吗……”
然而回答她的,却只有一片绝望的死寂。
于静潇噎气良久,所有的情绪终于全线崩溃。她仰天悲啸,字字泣血,句句诛心,“老天啊,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你已经夺走了我的孩子,现在连我最爱的丈夫也要夺走吗……”
可是,苍天无语,大地无声。
她只能无助地用自己染满白煦鲜血的手,死死地绞住他的衣襟,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伏在白煦身体,无声痛哭。
泛滥的泪水,迅速润湿了他的胸膛,将上面的血色蕴染得嫣红而又绝望。
就在这时,她突然觉得有人在摸自己的头发。于静潇全身剧震,慢慢地抬起头,视线迎上的,竟是白煦睁开的双眼……
于静潇只觉得此时此刻,天地之间所有的色彩似乎都收纳在了那一双深凝的眼眸中。她用力张了张嘴,可是喉咙里除了嘶嘶的哽咽声,却发不出一个字。
白煦深深地凝视着她,用嘶哑难听的嗓音低低地唱道:“记忆……是阵阵花香……我们说好……谁都不能忘……”
于静潇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这首《花香》是当年她跟着白煦出使各国时,曾在去往晋国的路上唱过的。那时……只有他们两人……
白煦眼底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这位小姐,可愿意与白某人再私奔一次?”
于静潇呜咽一声,再也克制不住汹涌的感情,扑进白煦的怀中泣不成声。
白煦摸着她的头发,如誓如约地说道:“我说过,宁负苍天不负卿,我又怎么会把你一个人丢下。”他说着,艰难地挪动着右手,从怀中掏出那枚染了血色的明珠,重新戴到于静潇脖颈上,随后虚弱地滑过她的长发,有些感叹地道:“我醒来后,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再摸一摸你的头发。”
这时,捷飞和莫言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都难以置信地冲进来,看到醒来的白煦后,两人也是喜极而泣,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在他们的身后,明随世默默地看了一眼屋内的情景后,悠悠一笑,转身离去,口中碎碎地念着,“师兄,看来这最后一局,还是你赌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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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煦能突破九黎梦魂术的魔障,凭着自己的意志醒转过来,真可谓是九死一生。这期间不但使得剑伤复发,更被自己体内暴走的真气挫伤了经脉,现在即便醒过来,也是内外俱伤,差不多丢进去了半条命。
考虑到他目前的状态实在不宜赶路,便由捷飞先行回京,向宫中报平安,然后再带人回来接他们。
而于静潇,在见到白煦醒过来后,情绪大起大落,大悲而后大喜,又经历了这几天不眠不休的守候,终于支撑不住,倒在白煦身边昏睡过去。
梦中,她似乎梦到了小一号,又哭又笑了许久。可是等她醒来时,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等她醒过来时,激动的心情也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于静潇望了望身侧,白煦并没有在她的旁边。
这时她才听到,白煦是在草庐的外间,似乎正在训斥莫言,隐约提到“骑马”、“熬夜”、“劳累”什么的,好像是跟自己有关。
于静潇起身下地,想要出去看看,可是忽然之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白煦了。
他想起来了吗?自己和他的事,都想起来了吗?
然而,最让于静潇介怀的,就是那天在悬崖边发生的一幕?
如果她记得不错,当时,自己迫于无奈,说出了自己两年后死劫的事情,白煦当时的反应很激动。如果他现在想起来了,会作何反应呢……
这时,白煦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身旁响起,“在想什么?”
于静潇这才发现,白煦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的身边。她下意识地转过头,掩藏住眼底的情绪,“没什么?”
可是白煦又岂是好打发的人,立刻环住她的腰,将她拉回自己的怀中,“潇潇,我已经想起我们从前的事了。难道你还不能原谅我吗?”
于静潇转过头,牢牢地盯着白煦的双眼,一字一字地缓缓问道:“你真的都想起来了吗?”
白煦迎视着她,默然良久,终于叹了一声,“好吧,我承认,并不是全部。大概是因为坠崖的缘故,我的记忆只中断于当时在山崖上,七宝蓝玉莲崩裂时的景像,其后的事情,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于静潇听到这里,反倒松了一口气。
这么说,他并不记得自己在悬崖边上提到的两年之期的死劫了。
其实,在见到白煦为了自己不惜以身犯险,尝试九黎梦魂术时,她就已经原谅他了。只是她现在心底仍有一个最大的顾虑。
眼看着自己的死劫将近,若是她就此跟白煦回京,那不出一年,两人将再度面临生离死别的场景。既然最终仍是要惨痛的分开,那还有必要继续走在一起吗?与其厮守着度过几个月的甜蜜日子,加重分别那天的痛苦,莫不如就此一刀两端,在此作别的好吧……至少,他会以为自己还在活着,总能好过些……
白煦见她一副魂不附体、愁眉不解的样子,忽然用力将她锁入自己的怀中,严肃而认真地说道:“潇潇。无论你现在打着什么样的念头。我都可以明白无误地告诉你,此生此世,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对你放手。就算要用铁索将你捆在我身边,我也不会放你离开。你应该知道,我说得出,做得到。”
于静潇心口登时一窒,她又气又急地瞪着白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同他理论,只能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白煦默默地叹了一声,伸出手,挑起她的下颌,“潇潇。你提出的条件,我做到了。我言而有信,你是不是也不能反悔呢?”
于静潇一想到他们之间的那个约定,心口又是一抽。
时至此刻,那丧子之痛仍犹如蚁虫啃噬着她的心肝,让她的心无法安宁。所以她沉下脸去,冷冷地道:“你别忘了,我提出的是两个条件。现在算你勉强达成了第一个。可第二条呢?我的孩子呢?我们的小一号呢?你还没有把他还给我!所以你别枉费心机了,我不可能原谅你的。”
白煦却笑了出来,那笑意直达眼底,带着极致的温柔与宠溺,还有满满的眷恋,将他原本深邃如夜的眸子映出了星光般的异彩。
他拉住她的手,连带着自己的大掌一起盖在于静潇的小腹上,“儿子,我已经还给你了,就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