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锦瞟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如烟,点头应了一声“是。”
如烟似受了极大的委屈,呜咽一声后,跌跌撞撞地掩面跑了。
看着如烟消失在院子的转角,于静潇吐吐舌头,很没形象地倒坐回椅子上,没啥诚意地自我检讨,“织锦,我这恶人是否扮得过分了些。你看,都把人气哭了。”
织锦及时地摁住缺了一脚的躺椅,免得她再次摔倒,“姑娘处理的很得当。这个如烟确实有些不知身份。”
于静潇扬手将壶里剩的酒倒进嘴里,“唉。人就是这样,很容易忘乎所以。”
“若是姑娘以后成为四王妃,奴婢想,王府一定会被你治理得井井有条。”
于静潇狠呛了一口,连连摆手,“这种话说不得!我可没那个福气,也没那种命!”这死王爷的死王妃,爱谁当,谁当去。她还不想被那死王爷整治得英年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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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的几天,于静潇再没见到如烟。她隐约猜到,对方应是在躲着自己,于静潇也乐得眼不见为净。
转眼已到了初五,他们在樊城逗留的时间够长了,也该上路回京了。
陈家二老十分舍不得白煦和于静潇,一直将他们送到了城门口。难得地是,如烟也跟着一并出来送行。
她今日的穿着十分朴素,远不及过年时那样华丽。看来被于静潇抢白一顿后,她属实收敛了不少,只是望向白煦的眼光,仍是恋恋不舍,情意绵绵。
于静潇暗叹一声,又是个死心眼的。
四人出了城门后,一路快马北上,未出正月,便已抵达了京师外围。
东方磊率领使节团的大队人马一路缓缓而行,他和白煦一直通着书信,双方的路线和时间都是两人算计好了的,所以两方正好在京师的城门外汇合。
于静潇离京一年整。如今随队返京,忽而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回想一年来与白煦相处的种种,她这才发现,这一年她虽过得颠沛流离,又几经生死,却也过得无拘无束,随性自在,实在是她穿越后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一想到要重新踏入那高高的宫门,再度陷入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她便说不出的无力厌烦。
使节团回京时已是傍晚,再过不久就是宫门下钥的时刻,所以白煦没有送于静潇回宫,反倒是将她带回了王府。
王府的管家早就接到白煦回京的消息,当天便备下了丰盛的酒席为主子接风。
其实吃饭的人不多,只有白煦、东方磊和于静潇三人。席间他们畅谈一年来的出使遭遇,不免颇多感慨。
于静潇一想到明日就要回宫了,心情就十分不爽,便忍不住多灌了几杯。饭吃到一半,她已有些微醺,遂跟白煦和东方磊告罪一声,独自到花园中去透透气。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来到白煦的王府,上一次是在穿越来的那天晚上。那时她懵懵懂懂,所有的事还摸不清状况,如今两年多过去了。王府的景致没有多少改变,但她却已经不是当时初来匝道的那个傻丫头了。
于静潇正坐在长廊上出神,忽见一个老妇提着水桶从不远处经过。她觉得有些眼熟,不由凝神细看。
这才发现,那妇人正是在自己穿越过来那晚,对她多有责打的老妇,也就是她先前名义上的婆婆。
于静潇眼眸眯了眯,出言唤道:“前面那位可是周管家的内人王氏?”
王氏听到有人叫她,遂转过头来,眼见是一位美若天仙、高贵气派的少女唤自己,便紧走两步过来,规规矩矩地躬身施礼,“正是老奴,姑娘是王爷的客人吧。不知唤住老奴,有何吩咐?”
于静潇轻笑,“你不认识我了吗?”
王氏微微一怔,这才定睛细瞧,片刻之后,她猛地瞪大双眼,露出骇然的神色,双膝一软,登时跪倒,手中的水桶也随之打翻,初春寒冷的井水洒了她一身,仍不自知。
王氏不住地磕头认错,“是,是于御医呀!早年间老奴瞎了狗眼,对御医多有得罪,实是罪该万死!望御医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老奴吧!饶了老奴吧!”
于静潇漫不经心地撑住下巴,面对王氏的求饶不出一言,只是笑意慵懒地看着她不住磕头认错。
正在这时,一个憨厚的声音从园子另一侧传来,“娘,你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于静潇愕然转头。好巧,正是她那位傻子丈夫!
傻大个几步跑到王氏身边,弯身就要拉她起来。却反被王氏拖着一并跪到地上,同时还焦急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傻大个这才抬头看到于静潇,他先是愣了愣,然后嘿嘿傻笑道:“媳妇,你回来啦!”
于静潇险些一头磕死在围栏上。这傻子的记性眼倒好使,还惦记着自己是他媳妇这件事。
王氏听儿子还敢叫于静潇做“媳妇”,当即吓了个半死,慌忙叫傻儿子住嘴。
“她就是俺媳妇!”傻子却死不改口,还有些埋怨地说道:“媳妇,你又欺负俺娘哩!”
于静潇哭笑不得,她左右闲来无事,便出言逗他,“你只惦记着自己的娘,就不管媳妇了吗?”
傻子老实地摇头,“俺媳妇也不能随便让人欺负。若是有人欺负你,俺去跟他拼命!”
于静潇怔了怔,摸摸自己的鼻子。看来自己做人还不算太失败,还有人肯为自己拼命……话说,她本来是预备让王氏磕满二十个头再叫她起来的。现在才九个,好吧,就为了傻子的这一句话,她决定放过这王氏。之前她扇自己耳光的帐,就算了吧!
看着傻子认真的表情,于静潇失笑点头,“有你这样的傻相公也不错。行了,王氏,你带他下去吧。”
王氏如蒙皇恩大赦,慌忙拉起傻儿子,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
于静潇正默默地看那对母子离去,忽听身后传来一句笑语。
“御医原来喜欢这个类型的,本王竟不知道。”
于静潇早已习惯了白煦的神出鬼没,此时听他揶揄自己,也不生气,反倒一本正经地点头,“不错。知人知面又知心的傻相公,总比知人知面不知心的伪君子强。”
虽被嘲讽为“伪君子”,白煦依旧不以为忤,“御医越来越牙尖嘴利了。”
于静潇转头,回给他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王爷在一起待久了,自然学得到一些皮毛。”
白煦轻笑,“但愿明天的宫宴上,御医也能发挥出这般水准才好。”
于静潇愕然,“宫宴?”
“按照惯例,每一次有使节团出使归来,宫中都会设宴款待出使的使臣们。”白煦点头,复又笑得有些意味不明,“明天御医就要见到很多老朋友了,所以今晚还是不要过分贪杯,早些休息为是。”
于静潇的脑海里立时浮现出庄妃和宁妃的脸,不由打了一个哆嗦,有些怨怼地嘀咕,“早知道就不回来了!说什么带我回家,哪里有家?分明是一个大火坑!”
她嘀咕的声音有些大,白煦听了个一字不差,遂失笑道:“本王既然说了要带你回家,自然是不会食言的。”
于静潇不解地望住他,却见白煦向后招了一下手。
“你看,本王把谁给你找来了。”
于静潇随着他的手势向后望去。只见两名中年男女正以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自己,他们双目含泪,似是见到自己十分激动。
于静潇浑身一震,隐约猜到了什么。
就在这时,那名妇人已忍不住低呼出声,“潇潇!你可把娘想死了!”说着,她便抢到于静潇身边,将她一把抱在怀里。
“娘?”于静潇震惊得无以复加。
那妇人捧住她的脸,泪如雨下,“潇潇,你真的不记得娘亲了吗?王爷说你两年前跌入湖水中大病了一场,之后便忘了从前的事!是真的吗?你真的记不住娘亲了吗?”
这时那名中年男子也走了过来,他虽也十分激动,但还能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拉住妇人安抚道:“你别着急,孩子经历了那么一场磨难,又大病了一场,记不住我俩也属情有可原。慢慢来,潇潇早晚会想起我们的!”
于静潇此刻已彻底呆住了!她看看这对中年夫妻,又转头望向白煦,却见他正对自己点头,似是在肯定她心底的疑惑。
“娘亲……爹爹?”于静潇试探地低唤了一声。
中年男子立刻答应一声,眼圈不由得泛红。而那妇人早已泣不成声。
白煦见他们三人抱做一团,便悄无声息地退走了。留下他们一家三口在这里说话。
于静潇此时的脑子已乱作一团,她知道这对夫妻应该就是这个身体,也就是那位已经死了的阿奴的爹妈。
但他们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呢?听他们也叫自己“潇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如果他们真的是这副身体的父母,那一定知道她的脸上为什么会画上那么一块假胎记!
现在,她有太多太多的疑问,需要这对夫妻为自己解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