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洗手间。”韩千洛就这么……走了?
我知道他是故意离开的,突然想到他一个多月前离开的时候对我说过‘不自信’的话,心里有点不是滋味的。
所以我一动也没动地站在原地等他,没有上楼。
但我也没有刻意去回避沈钦君的视觉范围。等到他把那首我叫不出名字的曲子弹完,我看见他站起来面向敞开的窗——
他一定看到我了。
渐渐泛白的黎明中,我这一身白衬衫加拖鞋一定是比女鬼还抢眼的。
楼上楼下,隔着一丛杜鹃花的距离,我们一直对视到韩千洛回来。
“有什么深仇大怨的,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他过来搂着我的腰,带我往回走。
“沈钦君过来干什么?”我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吊唁,他好歹也娶过你父亲的两个女儿。”韩千洛宠溺地揉了下我的头发:“当然,我刚从飞机上下来就往这边赶。你以为是谁通知的我?”
我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
沈钦君是知道我会吃亏,但是他受制姚瑶又不能出面护我……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垂了下头。
“告诉你这些,你会心疼他?”韩千洛脸上依然挂着分不清认真还是玩笑的奇怪笑容,让我有点不爽了。
于是我干脆说了实话:“是。”
我又不是铁石心肠,看他现在这么苦本来就有些同情。
可是没想到韩千洛竟然没有一点不开心,反而搂的我更紧了:“除了心疼呢,还爱么?”
我想了一会,然后果断摇头。
“那不就行了?”他俯身过来吻住我:“你要是不懂怎么确认心意,我帮你确认。”
我:“……”
这个玩弄人心的韩贱人!
说实话,我脸上泪痕未干,心里悲伤未泯。虽然暖在他怀里,但总是提不起低落的情绪。于是红着脸推了推他:“别闹,这是我爸的灵堂!”
“灵堂还有段距离呢,你爸年纪大了,飘得没那么快。”
——
葬礼会在五天后如期举行。我准备穿一身很显瘦的黑色衣裙,但还是遮不住我已经胖了七斤的肉肉们。
我不知道蒋怀秀和姚瑶会不会来,因为第二天我就在锋行传媒的八卦杂志上看到了一则很不靠谱的新闻:
【姚家母女争遗产,风波再起;诡异爆破,致残继母右眼良心何在?】
“韩千洛!”我一把将报纸甩在他脸上:“你有病是不是?怎么能让他们这么写!”
“这种八卦新闻,大家都只是看个热闹。”韩千洛怨念地用纸巾擦着被我弄洒的咖啡:“我就是让他们把你写的跟圣母灰姑娘一样,别人看在眼里也是狗咬狗,不会对你有什么舆论导向的同情。
还不如先自黑一顿——”
“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但你那叫自黑么?你这是黑我!”我更不淡定了:“你下一回做这种事的时候能不能先跟我商量一下?”
“那你一个人跑去跟蒋怀秀她们闹腾的时候,怎么不跟我商量?”他转了下眼睛,单手挽住我的腰,让我坐他腿上。
“嘶——这是办公室!”我逃了下来,脸红了大半边。
“诶对了韩千洛,我想起来……”脑子也不知道怎么对接了一个切入点,我想到了些事。于是赶紧问他:“你记得当初我们两个从T-sho大赛庆功宴的下来,被人偷拍的进酒店的照片。
虽然闹了不小的风波,但总算是很快解决了。宋主编只说是匿名照片,但我总觉得……你说,会是谁做的?”
其实这件事,我曾以为是蒋怀秀和蒋芮那一伙人干的。但后来想想,那天比赛结束,正是蒋芮的小脸被阿蕊毁的不成样子的时候,估计她们那一群人早就已经手忙脚乱。怎么会有人一直跟踪着我和韩千洛那曲折不堪的路线!
“鬼做的咯。”韩千洛拄着下颌,看着桌上被咖啡打湿翅膀的一只小苍蝇正在花样自由泳,笑容让我很炸毛。
“韩千洛!”我卷起报纸几乎按耐不住又下抽上去的冲动!
“是你对不对!我就觉得奇怪,我被你用领带绑得跟黑驴蹄子似的,神情抓的那么夸张,怎么偏偏拍不到你的脸?”
“开什么玩笑,我的脸是那么随意就能出现在牵毛驴的位置上么?”韩千洛眯着眼看我,伸手去顺我的毛:“都过了那么久了,还惦记那事儿干嘛。想想晚上吃什么。”
“你少给我转移话题。”以前不怀疑他那是因为我不了解他,现在已经这么熟了,他眼睛一动就会死多少个人我都能数出来:“是你故意拍的照片匿名送到锋行传媒,反而倒打人家编辑一耙?左右赚了个人情,让人家徐子阳和周老先生都对你很不好意思。
以后就能为你所用?!”
“别说那么难听好不好。周老先生不是说过么——掌握了媒体就是掌握了权力。这也是他一个老前辈对我言传身教的嘛。”
“韩千洛你也太无耻了吧!”我为我爱上这么个无耻的男人,恩,感到很骄傲。
回过神来,我再一次横扫了那诡异兮兮的标题——
我知道编辑的笔杆子都是不讲良心的,但谁看这个标题谁都以为我是个贪财恶毒的私生女,为了父亲的遗产跟继母大打出手,实在是很有损形象啊!
蒋怀秀的右眼球因碎玻璃崩入,导致玻璃体致残性受损,已经摘除了。
一开始我觉得挺解气的,但是……
“韩千洛,蒋怀秀她虽然讨厌,从小对我也不好。但怎么说呢——”我走到韩千洛身后,捏着他的两只肩膀俯下身来:“但她貌似也没有虐待过我。而且姚瑶干的那些坏事儿,我怎么看,好像她也不清楚的样子。”
我这么说是有根据的,因为我一直觉得蒋怀秀是个很蠢的人,姚瑶不需要猪一样的队友——不管是沈钦君,还是她自己的妈。
“所以?”韩千洛被我捏得很舒服,竟然像猫一样闭上了眼睛。
“她固然对不起我爸,但我爸…其实也不未必是真心对过她。感情的事又说不清谁错谁对的,”我咬了下唇,想起我爸重阳节那天对我说的话。他愿意留一部分钱给蒋怀秀,可能不是看在感情有多深,而是看在当年蒋家也帮了他不少的份上。
爸去世那天,我的确是被冲动占据了些许理智。就算我爸的自杀真的另有隐情,也不一定——就跟蒋怀秀有关吧?
我爸的情绪那么稳定,几次看望的时候也没见他对蒋怀秀有特别的态度。最后这两个月,其实要他修改遗嘱的可能性一点不大。
蒋怀秀要是早有动机动手,不可能留我爸活到现在的。
“所以,”我吞了下口水:“所以你说弄得她终身残废,这惩罚是不是有点重了?”
“姚夕,”韩千洛睁开眼,脸色突然变得很严肃,以至于我都怀疑我是不是捏了他肩膀上某个面瘫穴位了。
“蒋怀秀犯的错,绝对不止她受这点苦能还的。一家都是坏人,但不一定要做同一件坏事……”
然后他站起身,重新冲了杯咖啡。一秒转身又换回了那张温柔的笑脸:“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今晚想吃什么?”
————
“夕夕,明天的葬礼我也一块去吧。”汤缘把椅子滑过来,递给我一叠设计稿的同时对我说。
汤缘的父母跟我们姚家沈家也都是有些交情的,所以她去也是合情合理。
“你一个人还是?”
“我爸也去。”
汤缘的父亲汤镇国是宏信银行S市分行前行长,去年刚刚退休。印象中,他是个严肃认真一丝不苟的老干部形象。也不知是怎么得弄出汤缘个逗比女儿的。
据说当初名扬开拓新项目的几次商贷还都是汤老先生给搞定的。交情不破利益关系,这是商场上很常见的模式。
“行,到时候我把时间地址都发给你。”我一边答应着一边翻看刚才汤缘给我的那一叠设计稿:“这是……代维的吧?”
我认得出代维专用的品牌图纸,这家伙有特殊癖好,什么东西都认品牌。这款dispaint纵横线稿还是特意跟后勤部申请的呢。
“哦,他今早回来的,被肖正扬叫去谈事情了。”汤缘答应一声,站起来跟别的同事出去了。
我心不在焉地翻了几下,突然挑出其中一张特殊的画稿……这笔法,好像不是代维的吧?
落笔流畅大气,线条夸张大胆——
“代维!”我一抬头,正好看到他匆匆进来:“你回来了呀?我正好要找你——”
“夕夕,”代维看了我一眼,还没等我对着手里的设计稿发问呢。他连连击掌两三下,对整个办公室叫道:“大家都别走,有急事!”
虽然我们两个部门已经正式合并,在日常工作流程中已经开始具体实施一些变化。但在没有搬走之前,还是各自归各自的办公室。
所以代维这一声,唤的还是我们设计二部的人。
我看到他神色焦急,像是遇到了比较棘手的事,于是赶紧上去问:“怎么了?”
“店面里出事了,现在能空出手来的,统统跟我去会议室。”代维提到店面这两字,我心里骤然沉了一下——
他说的这个‘店面’,该不会是上周才刚刚进驻在S市久光百货大厦的名珏门市分店吧?
这一季冬秋装的展示品刚刚出厂,热乎气还没过呢,从宣传展上下来就直接送进店里了。
主要是听说百货商城下个月会有一次大规模的展销活动,渠道部那边的负责人也是看中了这个时机才做了这么匆匆的安排。
这个时候,能出什么事?!
“代维!”我一把扯住他:“到底怎么了?”
“你……”他上下打量着我那已经微微隆起的小腹:“你还是先回去吧。”
“唉,等等!”我追了两步出去,迎面去看到正要来找我的韩千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