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再不回来,你的办公室就会成为下一个鬼神传说发源地。”汤缘一手握着奶茶把我推进办公室,一边指着我办公桌上堆积如山的文件揶揄我。
我厚着脸皮把她往外撵:“行了别废话了,我上午自己整理吧。过午后还要去听庭审呢。”
“肖正扬的?”汤缘滚了滚眼珠,画外音是‘你管他死活呢’。
“名扬的很多高管都去。”我挺着肚子翻文件:“其实我也不看不出来有什么玄机。不过就是名扬起诉他泄密设计图,他拒不认罪,找了辩护律师。难不成还能翻盘啊?”
只要想起肖正扬的辩护律师是俞成瑾这件事,我就觉得奇奇怪怪的。总觉得今天的开庭,倒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的谁对谁错。
“缘缘你要不要一块去凑凑热闹?”
“没空。我得去分店送新样子,顺便翘班去选对戒。”看她一脸幸福的小傻逼样,我抄起一个文件袋就砸她脑袋上了:“对戒?!你丫早就决定了,还打电话问我问个P呀。”
“表示一下对你这个狐朋狗友的尊重。”
汤缘的脑袋真硬,文件这么一甩,直接被我给甩开了。几张设计稿雪片一样飞了出来,洒了一地面。
我大着肚子不好捡,于是汤缘一脸怨念地帮我收拾。
“这什么呀?”我随手翻了翻这几页设计稿:“不是之前名珏第一季上架时的主题设计么?”
“哦,对呀。就那天搬家的时候,我在你柜子夹缝里找到的一个文件袋。”汤缘归拢了一下,帮我塞回去:“估计你是给丢在那了。诶?都多少天了你看也没看——”
我想说搬办公室的前两天韩千洛就作死挨了一枪,这半个多月来,我在办公室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二十四小时,基本上啥也没弄。
但我突然就按住汤缘的手,把最后那半张纸给抽了出来——
“这一款图纸我印象还挺深的,被肖正扬打回来好几次修订。后来我气得快杀人了,还是代维帮我改好的……”我皱着眉思考了一会儿:“缘缘,代维在哪里?”
“他上午说有事要请假,不过下午貌似也要去肖正扬的庭审现场。”
汤缘看了看我对面那空空的总监室。
我哦了一声,将这摞文件收拾好,然后趁着汤缘转身出去的时候,我把文件袋迅速装进了背包里。此时的我在想一件事……
一件在电影无间风云里出现过的类似桥段——我告诉了你错误的地点,而你却在正确的地方出现!
因为我的疏忽,把这份最新定稿的图纸忘在了柜子夹层里。也就是说,我压根就没有把这一款设计交到过肖正扬的手里。
但是,它却跟着其他几款设计图,一起被‘肖正扬’泄露出去了!
除了跟我一块改稿的代维,呵呵呵,我还真不知道我该去问问谁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坐在韩千洛对面始终心神不宁的。
“你怎么了?”他问我:“怎么看起来,好像是你要受审一样。”
“没什么……”我含了一口饭,嚼着嚼着掉下来几个米粒。
韩千洛拄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我:“是不是心还没从度假岛上飘回来?”
“没有……”我把头埋得很低,小声说:“你知道代维去哪了么?”
韩千洛没有回答我,只是用纸巾擦了擦我脸上的一点点酱汁。
我很喜欢他这样宠溺的小细节,这会让我享尽年幼时所没有过的无微不至。
“吃饱了的话,咱们就走吧。”他牵我的手起来,一路走出公司的大门。
安森已经备好了车在等我们了,然后我看到代维站在车门前,推着轮椅上的韩千珏!
我想我什么都不需要再问了,因为我已经什么都明白了。
代维反复在找的那个男孩是谁?他和韩千洛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阴谋’,为什么他近来一直请假说照顾朋友,为什么肖正扬在监狱里出事的那天他会如释重负一样酩酊大醉,为什么我会看到他停车给‘孩子’买冰激凌,为什么韩千珏口中的大哥哥名叫‘David’……
为什么……韩千珏画的那些西装图稿,会和肖正扬当年获奖的名扬明星款设计……那么相似!
“姚夕姐,”韩千珏冲我笑着打招呼。我观察到他的气色不错,人貌似清瘦了些。眼神里有了更多的思维和交流,看起来挺好的。他向我点头:“上一次咬伤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腕上那点咬伤的齿痕,回头瞅瞅韩千洛。
“跟阿珏说说话吧,他现在……能懂很多事了。”韩千洛轻轻推了我一下,有点像个在鼓励孩子去摸摸小猫咪的父亲。
那一刻,我心潮泛滥无尽。
“阿珏,你……好多了是不是?”我的声音有点哽。
“我给你和哥添了不少麻烦……”男孩腼腆地笑了笑,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一只手始终攥着代维没有放开过。
我不想再去质问什么了,因为这一切就如我想象的那样——虽然过程纠结坎坷,但却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真相了。
“阿珏你别这么想,你能好一点,你哥都会很欣慰。”我哽住了声音,为了我眼前这个值得心疼的男孩,也为了他身后为他耗尽心血的男人。
“时候不早了,上车吧。”韩千洛看了下手表,然后轻轻拍着我那还在原地木讷的肩膀:“有什么话,我们结束再说吧。”
我咬了下唇,抬头看看代维。他看我的眼神里有几分歉意,我明白他是想跟我说‘很对不起,一直瞒着你’。但我只是摇摇头:“代维,别说了。”
韩千洛坐在副驾驶上,始终没有回头。
我坐在后座的左侧,与代维一人一边看着韩千珏在平板电脑上切水果。
我不知道我的眼睛里为什么一直含泪水,压着压着,有点忍不住了。然后默默地翻出包里的那份设计稿——用手一点一点撕碎,将它们沿着窗子撒出去。
“姚夕姐,哥哥说乱丢垃圾不文明的行为,很不好的。”韩千珏眯着眼睛看我。
“是很不好。”韩千洛没有转身,只是沉着声音说:“不过阿珏,这一回,哥重新教你——世上不文明的行为很多,但不是每一件都能用好和坏这两个字来概括。
有些时候,你要学会做一些不好的事,这样才能不会一直被坏人伤害。”
我轻轻攥住手里空荡荡的文件夹,眼泪终于还是没能止住。
“姚夕姐,你的眼泪落我电脑上了……”
“哦,对不起。”我笑着擦去泪水:“姐姐是为阿珏你感到高兴。”
这是我第一次出席法院庭审,虽然不懂什么规矩,但也知道这样庄严肃穆的场合应该表现出什么样的姿态。
我看到肖正扬被两个法警拖到被告席里。短短个把月的时间,他像是被人活活剥去了一层皮,再也没有了那种养尊处优的红光焕发。
他头发乱蓬蓬的,脸颊瘦的没有几两肉,眼神委顿脚步虚无——如果是今天之前,看到他这副惨状的我兴许还能有几分同情。毕竟,我与肖正扬之间也不曾有过太大的仇怨。
但是我望着身边的韩千珏,看着他在韩千洛坚实的臂弯里靠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偶尔带着波澜偶尔又恨懵懂。
当时我就想,如果给我一把刀,我现在都能做出去把肖正扬捅成蜂窝煤的事。
那些仿若神来之笔一般的设计图纸一片片在我脑中闪过,夸张的笔力,大胆的色彩……飘飘洒洒的,却在罪恶的欲念下染了不为人知的鲜血。
他害得不止是一个单纯的孩子,而是一个值得全世界时尚界为之扼腕叹息的天才。
整整六年时间,一个人最黄金的创作时代。就被这个畜生亲手毁了!
这时控方律师杨骄站在原告席上,先作了一番陈词。
我听到旁边有两个观审人说,这个杨骄和一会儿要辩护的被告律师俞成瑾号称是S市律师界最霸道的顶级人物。据说他们是大学同学,关系十分要好。一直以来只联手做CASE,从来不肯同台为敌对。
以至于业内人士统统在传,说他们两个如果真打上一场,到底谁才能赢。
所以今天这个庭审来了很多人,有些压根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就是想来凑凑热闹而已。
但是我却知道他们的票算是白买了。因为俞成瑾和杨骄,今天即便是站在两个敌对席上的,却依然没有打破他们联手的神话。
他们……还是在为同一个人做事。
我看着坐在我身边的韩千洛,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那种玩味地欣赏着被自己作弄到生不如死的猎物时,那夸张的得意和残忍都不曾显露。
我下意识地握了握他的手,冰冷的没什么温度,就像他的心一样。
这时我听到俞成瑾开始辩护:“各位审判长,陪审团,我只希望为我的当事人阐明一件动机。用以质疑他被控的罪名——
首先,请大家看一下肖正扬先生的工作简历。在成为名扬总监设计师的这整整六年里,他的职能更趋向于一种部门管理的行政工作范畴。并鲜少有出众的设计品,反而是他手下的一些设计师,更能被培养出杰出的成绩。
那么我们可不可以认为,肖正扬的职责早就已经从单纯的设计师转变下来?”
“反对!”杨骄起身:“反对被告律师用与本案无关的话题扰乱视听。”
“我提出的论点,恰恰与本案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各位可以想一想,我的当事人在名扬拿着比一般设计师高很多倍的薪水,且不用自己出力做事。在如此高性价比的条件下,他有什么理由要背叛公司去做走漏机密这种事?
一个案子若要彻查清晰,动机是最关键的。希望审判长可以让我继续阐释我的观点——”
“反对无效,被告律师请继续陈述。”
我有点紧张了,微微捏了下韩千洛的手指:“这……俞成瑾是什么个情况?”
“听着就是了。”韩千洛凝着眉头,目光依旧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