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肚子拆线后恢复的一直不错,大夫说再过几天也可以让韩千洛出院回去疗养了。
等等是早产儿,所以可悲的满月酒定然是吃不到了。大夫说孩子半岁以前身体会比较弱,容易发烧或真菌感染,一定要用心照料。
一听这话我心里就难受,恨不得自己变成一身盔甲好好保护着我的孩子。
代维带着韩千珏从国外回来了。听说了这段时间所有的事以后,只是默默的回到办公室把汤缘的一切都工作都安排接手了过来。却没有忍心撤掉她的电脑和办公桌。
在韩千洛看不到的地方,我红着眼睛对代维说:“缘缘走的那天,我偷偷去机场了。
她妈妈病的很重,已经需要用轮椅了。”
“她的孩子呢?”
“不知道她有没有为陈勉留下来……”我咬着唇小声说:“她瘦了好多,整个人裹在黑色的大衣里像要消失掉似的。
也看不出肚子……”
代维安慰我说想开点,每个人的命运从一开始就选了难度级别的模式。我姚夕必然是最高级的,可惜汤缘个白痴明明选的是最easy的,却偏要跟我组队。
其实送别汤缘的时候我一直躲在安检口的柱子后面,本来是不敢哭也不敢喊她的。可是就在她转身进去前的最后一瞬,我看到她回过头来张望了一下。
那是我近二十年里第一次在她那么美丽的眼睛里看到如此不舍的情景。不管是她心爱的衣服被买走了,还是隔壁班的帅哥有女朋友了,都不会让她有那样的表情。
刹那间,我泪崩在柱子后面,吓得机场保安还以为我是丢了孩子的可怜妈妈呢。
后来我跟代维说,我不去上班了。等等大一点,身体健康一点以后我要跟韩千洛出国去。也许还会再回来,也许一辈子跟着他走走停停,但不管在哪我都不会放弃心爱的事业。
代维说他会一直在这里,今年的T-sho大赛又要开始筹备了,这一回——他会亲自上阵,带着阿珏一起。
他向我承诺,会亲手摘得一个含金量史无前例的冠军。
我觉得我们的话题燃了起来,自带背景音就是日式热血漫画最常见的那种。
我说代维,原来这么多年下来,我认识的你都不是最真实的。
你有才情也有骄傲,有相争的心只不过更在意的是擦肩而过的一场执着。我说我真羡慕你,能把这条路走到皆大欢喜。
代维告诉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哲学,能坚持下去的不一定都是最好的结果。只不过,当你意识到失去一样东西后,人生无论怎么过都实现不了意义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坚持下去。
后来我知道代维带着韩千珏在欧洲合法结婚了,不管这辈子还能不能看到他站起来,大不了一生推着他看尽世间冷暖,独守初心一场。
至此人生中再无‘后悔’二字。
那天我问韩千洛,你就这么把你弟弟嫁了?
他说他只能为恶,不能行善,也不会照顾人。只有跟代维在一起,才是那孩子真正的幸福和归宿。
我说,你不会照顾人还整天抱着孩子不撒手?赶紧还给我,你这个姿势不对啦!
“人家都说谁经常抱着将来长得就像谁……”他瞄了我一眼:“我是为她着想。”
我说:“你就是变着法得想夸你自己帅,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把孩子带走,跟七婶一起帮她换衣喂了水,又测了测体温。
等等体质太弱,前天又发烧。闹人不肯睡,我就抱着她在隔壁房间和走廊里兜来兜去,哄了一个晚上,一直在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在这里’。
本来又累又困的,结果韩大贱人起床去洗手间的时候幽幽说了句——我听了一晚上实在受不了了,燕子明明是黑白的……
我直接就笑清醒了。我说你滚,我们哄孩子都唱小燕子。
韩千洛说,在他那里大多都是唱《BrotherJohn》。然后过来拍拍我怀里的孩子,轻轻哼了几句,说你看等等眼睛都比起来了,还是这首歌好听。
我一脸匪夷所思地对韩贱人说:“这首歌原来有原版啊?我们都是唱‘两只老虎,两只老虎’……”
结果等等哇一声就哭了!
我满头黑线地把韩千洛给踹回房间里去,他很委屈地说明明是你低俗,关我什么事啊!
等等这两天终于退烧了,我却累病了。医生来检查过也没什么,但我就是浑身没力气,心慌盗汗。
后来得出个结论,就是新产妇太紧张了,一时压力过大没抗住。
我还在哺乳期,也不敢吃药。有时发热发得浑身骨头缝疼,只能躺在床上挺抱歉地看着韩千洛——我说我们三个这样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一个多月来始终都是在床上度过的,这要是写成得多过分,人家一看都是床上戏……
韩千洛正倚在软榻上看报纸呢,冷冷地说:“那读者肯定很抓狂,明明挂羊头卖狗肉,根本就没有荤的。”
然后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蹭过来抱我:“要么,咱们名至实归一下?免得被投诉?”
我以为他开玩笑的,结果抱着抱着就不老实。
我拧他:“别闹了,难受着呢。而且大夫说你这身体也有的养了,不能太剧烈的运动,也不能太兴奋。”
“可是大夫也说你并没有什么大毛病,只是精神太紧张了。我想帮你放松放松……”
“滚。”我翻个身过来抱着他:“韩千洛,我觉得我实在太笨了。一看到等等哭,我就手忙脚乱生怕她有什么大事。
再这么下去我会不会变神经病啊?”
“放松点姚夕,等等跟你之间,隔着那么多艰难险阻都会走过来,你们俩缘分太深。她不会有事的。”韩千洛拥着我安抚道:“其实你可能只是压力太大了。别的女人家生孩子,总有妈妈什么的帮着照顾——”
想到这儿,我心里有点难受了:“好久都没去看我妈妈了。上次打电话问了护理才知道她的神智越来越不清楚,我都怕她有一天会不认识我,也不认识等等……”
“姚家那套房子……”韩千洛突然提起这个,我才想起来昨天接到了一条短信,应该是姚瑶发的。
她说她会带着蒋怀秀在过年前把房子收拾好,搬到她们自己的住处去。
说知道我不愿意见她,但还是恭喜我喜得千金。
我随手回了句谢谢,希望你也好好的。
我不知道沈钦君口中的姚瑶究竟已经有了什么程度的改变,但我一朝蛇咬十年怕。但也总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没有什么苦肉计好演。
因为全世界的人可能都不会再相信她了。
所以姑且当她这是认命了吧……
我觉得不作死不会死这件事,放在姚瑶身上来形容是最合适的了,比形容韩大贱人都合适。
“我什么时候作死了?”韩千洛拧了我一下。
我吓得一哆嗦:“我自己心里想的!你怎么知道?”
“每次你露出这个猥琐表情的时候,都在骂我作死。”
“都‘每次’了,还问什么时候!”我把枕头抽出来丢他,闹了一会儿有点气不顺了,我说:“韩千洛,说正经的哦。你说我要把我妈妈接到姚家宅子里么?
那里现在还有四个佣工,都是姚家好些年的。要照顾她一个的话,人手还是很充足的。”
“让她回姚家吧,她会喜欢的。”韩千洛低声说。
我不怎么太明白韩千洛的意思,但也不想费脑子想了,就抱着他睡着了。
今年的冬天特别长,春节特别的晚。小年夜的前一天,我和韩千洛去云江福利院把我妈妈王倩接去了姚家。
我看到唐小诗已经回来上班了。她恢复的不错,就是脸圆了一圈。
我跟她说等等早产出来,还好有惊无险。我们在护理工的帮助下把一些日用品收拾好,其他什么小椅子加湿器什么的,看着还有七八成新也不带走了,就留给隔壁病房的阿姨什么的。
韩千洛已经可以正常行走起居,但还不好负重。所以我叫他在车里等着,我妈推过去以后,是安森帮忙弄下轮椅的。
我说,要么今年我们一家人就在姚家守岁吧。
让代维和阿珏也过来,程风雨他们呢?
韩千洛说程风雨也回国了,人家也有家人的好不好。
我挺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程风雨这个类型的人——但是家庭是内定的,阅历才是自己的。
有没有钱和吃不吃苦,有时不一定成正比。
难得的是,大家最后都能始守初心,回归安宁。
我才意识到,沈家老爷子给等等取的这个名字真不错,爱恨情仇那么多,不过都是镜花水月。
我问韩千洛说,等到等等身体健康一些,找个机会带她去见见林萍吧。
上回沈钦君过来没有多提他妈妈的事,可能是林萍不愿意让孩子见到身陷囹圄的自己吧。
但我还是挺想让孩子见见奶奶的,多一份爱和祝福,我的女儿就会更幸福。
我可贪心了,觉得多少都不够呢。
走进久违了的姚家大宅,屋子里的陈设基本上还维持着原样。
蒋怀秀她们拿走了一些私人物品,我没有多探究。到书房发现我爸的几样古玩也不见了,我就有点郁闷了。
“要写律师信追索么?”韩千洛问。
我说算了,她们现在应该挺缺钱的。一个瞎眼的一个少胳膊的,再赶尽杀绝的不利于我们等等的身心健康。
我把我妈送进卧室,本来想让花姨照顾她。花姨是姚家的老佣人了,做事还算是干脆利索。但以前照顾我祖母钱木莲的,算是半个管家吧。而我祖母一直不喜欢我妈,所以想想也知道,她应该也没少给我妈气受。
这会儿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我妈成了这宅子的主人。我看她战战兢兢的样子,估计是感叹自己怎么没本事‘勾引’个主人家什么的生个好命的千金小姐啊。
我看得出来花姨在这动什么心思呢。于是笑着说:“花姨,我妈中风有三年了,很多人和事儿都不记得了。
其实也挺好照顾的,想吃什么想拿什么你只要满足她就是了。她不会发脾气,也不刁难别人。
我和我先生偶尔会过来,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们就是了。”
我又从包里掏出个厚厚的红信封:“我们年夜要在家宴请朋友,你跟厨房那边交代一声,不用准备的太丰盛。家常一点,温馨一点。
过年了嘛,这个就算我和我妈给你的见面礼。”
“二小姐,这……这太客气了,我——”我坚持塞给她:“好好照顾我妈就是了,我们亏不了你的。”
我下楼后,韩千洛正坐在沙发里休息。他还是太虚弱了,动辄就是一身汗的。
“这么会收买人心的招数你跟谁学的?”他眯着眼睛问我。
“跟一只千年狐狸在一个洞里呆久了,谁身上不骚?”我笑着说。然后到我爸爸的灵台前去上香。
我爸爸的骨灰盒已经被带回来了,准备清明下葬。
我把香炉摆摆正,不小心飘了几颗烟灰到骨灰盒上。我抽了张纸巾去掸灰,一边擦那张镶嵌的一寸遗像一边转头对韩千洛说。
“对了,程风雨曾跟我说过,我爸留了一封遗书给我。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东西放在哪?”
韩千洛眯了眯眼睛:“你还没找到?”
我说废话,我这一个多月又没离开过你的视线。
“我就觉得奇怪么,你要是早看了你爸爸的东西,应该就不会捅我了。”
我心里有点难受:“韩千洛我真的没有故意要捅你,我是想把你推开随手就抓了个东西,谁知道是剪刀啊……”
韩千洛说他才不信,说我明明就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他也该捅捅我了……
我说滚,我跟你说正经的!
“他说过他会交给你的,但我不知道他放在哪里了。”
我幽幽转了下眼睛:“总不会被蒋怀秀她们带走了吧?我爸……还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啊,难不成我还真不是他亲生的呀?”
我一边擦盒子一边幽幽自言自语,然后就听到腾一声,那骨灰盒的盖子直接就弹开了!
我当场吓傻了,我爸这是显灵了还是怎么着了?
看着那漆黑黑的盖子内侧粘着一个信封,我心跳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