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晚膳,吕玲绮一直神情呆滞,貂蝉如何问,也不见回应半字。也不见进食。只是时而思索,时而叹气,心不在焉。吕布依旧大钟饮酒,大块吃肉,不断地招呼着辛锐。辛锐很快便融入这一家,与吕布大钟碰小钟,开怀对饮,聊些武艺兵法,奇闻轶事,其乐融融。
辛锐不时偷眼看看吕玲绮,暗笑不已。这丫头还没从青龙剑显圣的阴影里挣出来。青龙本就是万兽之尊,化身为剑,危难之时以龙威压制赤兔,解救主人。那赤兔虽有龙之血脉,但毕竟是凡兽,最多在世间兽类中出类拔萃,又如何能抵抗龙怒天威。
不过看吕玲绮那可怜兮兮的表情,辛锐又越发不忍起来。毕竟自己的小娘子只是个七岁孩童,哪里禁得住这神话般的场面。“要不要跟她说实话呢……”辛锐一时纠结不已。
思来想去,辛锐还是决定暂时保密。一方面这是自己的救命稻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有利于今后扮猪吃老虎;另一方面吕玲绮现在年纪尚小,心志尚未成熟,知道真相一者未必信服,再者就算相信,也保不齐说与身边的人听。一传十十传百,天下间岂不都知道这点事了。现在虽然受了点惊吓,今后慢慢地就淡忘也未可知。罢了,还是不说的好。
用罢晚膳,貂蝉带吕玲绮进闺房,好歹哄着小魔女入睡,这才轻轻掩了门,走了出来。
进到偏厅,辛锐正与吕布吃茶谈天,两人也不知哪里来的恁多共同语言,从酉时晚膳见面,一直谈到戌时末,茶也不知换了几泡。话却越聊越多。
见貂蝉进来,辛锐忙起身行礼道:“夫人。”貂蝉盈盈扶起辛锐,温和笑道:“锐儿不必多礼。你与玲绮既已订亲,温候与舍下又对你异常喜欢,你若是不嫌弃,唤舍下一声姨娘也好。”
辛锐感动异常,跪拜磕头道:“姨娘待锐如同己出,锐感恩不尽。敢不从命!”吕布贵为侯爵,虽然名头实则受封于董卓,大有水分,但在等级制度森严的封建社会,毕竟地位与辛家是云泥之别。如今观吕布夫妇,朴实真挚,毫不做作。辛锐打心底感怀不已。
貂蝉忙拉起辛锐,将他抱回座榻。询问道:“锐儿,白日里你和绮儿可是去花园看赤兔马了么?绮儿怎地像是受了什么惊吓,发生什么事了?”
辛锐转头抹了把冷汗,讪讪道:“这……姨娘,我和绮妹妹是去看赤兔马了。去了之后,她请我骑上马去玩儿,不料那马却忽然蹦出马厩,上下蹿跳,差一些把我颠下来。幸亏我练了一些武艺,抓住马鬃,裹紧马背,后来颠了一会,马便俯身将我放下。我这才和绮妹妹赶忙离了花园,回到后宅。想是绮妹妹见我被困马背,受了惊吓了吧?”
貂蝉摇头叹道:“这孩子恁地胆大妄为,险些伤了锐儿,叫她怕了也好,免得日后再兴风作浪。”言罢又是心疼,又是后怕。
吕布奇道:“赤兔一向通人性,见是自家人,哪有伤人的道理。锐儿,你莫不是惹了它了?”
辛锐冤枉道:“我早闻赤兔宝马神骏通灵,见着面欢喜还来不及,哪能惹它!”
吕布搔搔后脑,甚是奇怪道:“这就奇了。好端端那赤兔怎会有意害你……”
辛锐嗫喏道:“绮妹妹带我去时,和赤兔先咬了一会子耳朵,而后又请我上马……”
吕布登时大笑道:“是了是了,多半是这小丫头白日里比武输了,并不服气,想这个办法要你好看。嘿嘿,这个丫头,真是胆大包天,不愧是某的女儿。”
辛锐一副苦瓜脸,心道:你那女儿过不几年就该杀人放火了。你还乐不可支。
貂蝉谈了会子气,又安慰辛锐一番,而后缓缓坐于吕布身侧,为吕布续上一盏茶水,温婉道:“温候且请吃茶,妾为锐儿量下尺寸,前日里陈宫送了两匹蜀锦,妾为将军和锐儿绮儿做件新衣。”
吕布道:“无妨。锐儿绮儿倒是做得。某那衣袍多得是,不如你做了给自己。”貂蝉笑笑,并不答言。只是来到辛锐近前,拿手温柔比着辛锐前胸后背,肩宽臂长,半晌起身道:“尺寸已得,妾先告退了,温候也早歇吧。”
辛锐奇道:“姨娘,这样量尺寸,不怕忘了么?”
吕布大笑道:“这有甚奇怪,量体裁衣不都如此?你姨娘的手工一向精细,做出的衣袍半毫不差,非常得体。”
貂蝉见辛锐好奇心起,也不忙回房,复又为吕布辛锐续了茶水,坐下缓缓道:“锐儿是有大学问的人,不懂这些琐碎小事也不奇怪。大汉朝里,稍有地位的人家都是有奴仆婢子厨娘裁缝的,衣食住行,多数都是下人来安排打点,我们府上倒也有些下人,只是姨娘不喜欢裁缝的手艺,因此温候和绮儿的衣装都是姨娘亲自做。”
辛锐赞叹道:“姨娘巧手,令人敬佩。”貂蝉羞涩道:“哪里是什么巧手,只是温候抬爱罢了。”
吕布笑道:“锐儿所言非虚,那些裁缝做的袍子哪里是给人穿的。还是你姨娘做的甚合吾意。”
辛锐点点头,问貂蝉道:“姨娘,我虽不懂裁剪制衣,却有几个新的衣服样子,我画出来,不知姨娘能做不能?”
不待貂蝉回答,吕布抢道:“这有什么不能。你姨娘画工也精美,绣工更是天下无人能比,但只你能画出样子,绝无做不出来的道理。”
貂蝉美眸轻嗔吕布一眼,对辛锐道:“锐儿且画来,做得好做不好姨娘不敢妄言。”
吕布不以为意,嘿嘿笑道:“快画出来,某也看看这新衣服的样式如何。”
唤过丫鬟捧来文房四宝,吕布就几案铺开草纸,这年头,纸比绢贵,但一则吕布大方豪迈,不拘细节,再者濮阳经济繁华,市场上多少有些纸流通。
貂蝉细细地研好墨,辛锐凝神提笔,不多时,在纸上画出两款衣服样来。
貂蝉细心地看着辛锐下笔,只觉得寥寥几笔,看似简单的线条,却比宽袍大袖的汉服多了几分飒爽。
看似男装的那件没有袍,没有襜褕,没有襦,只有一件上身装,一件下身装。上身装为立翻领,有咽喉部位有一个黑点;衣身三开片,前门襟,胸前至腹部均匀布着五个黑点;上下左右对称着共四个似口袋的东西,其上还有袋盖和各一个小黑点。下身装更加简单,两个裤筒子,腰部有一拍环装条,前裆部三个小黑点,最上一个略大。
另一件看似女装,上身略紧身,袖口比汉服窄上许多,咽喉处一个蝴蝶状小黑点,向下由胸口至右体侧斜布着一排约四五个蝴蝶状黑点,下身为裙,长约至脚踝,上窄下宽,腰部侧面有一个蝴蝶状小黑点。
饶是貂蝉精于裁剪,看了半天也是云里雾里。吕布更加不懂原理,只是觉得若是穿上这衣服,身体便会更加灵便潇洒。
辛锐画完衣服样子,先不出声,让貂蝉看了一会,而后见貂蝉似懂非懂,这才给二人讲解起中山装和五四女装的构造。
尤其是那小黑点,辛锐解释了半天。那时候还没有把铁器做成扣子,运用到衣料上,因此对于扣子这回事,辛锐也是想破脑袋。
最终,辛锐想到可以将石头或动物骨打磨成大小合适的圆饼,外面裹布,缝合起来再嵌到衣料上,这样就完全可以替代扣子。而蝴蝶扣就更是简单,直接用布料扎紧以线聚成蝴蝶状,缝到一边衣襟,,而后在另半边衣襟以布条缝做扣环,这样扣子的问题便全解决了。
中山装的上衣有四个大口袋,里面装贴己东西绰绰有余,也不像揣在怀里或袖筒里那般别扭。
中山装的裤子,是需要扎腰带的,腰带则没什么讲究,反正只要捆着裤子不掉就好。
听罢新锐的解说,貂蝉大感新奇,这衣服穿着简单,实用,只要用料得当,又不低俗。当真是裁衣史上的一大改进。也不知这小家伙是怎么想出来的。
辛锐自是瞧出了貂蝉的疑问,大言不惭道:“我的老恩师在教授武艺兵法之时,闲来无事也向我讲些三教九流之事,可惜我慧根太浅,无法一一掌握。只是这衣服样子,倒是大概记得这一两个。”
貂蝉点头称赞道:“到底是神仙,净动皆不凡。锐儿今天可让姨娘受教了。”辛锐连道惭愧,表情却毫无半点惭愧之意。
之后辛锐煞有其事地道:“这中山装嘛,前身四个口袋表示国之四维——礼、义、廉、耻;袖口三粒纽扣,身前五粒纽扣,代表三纲五常,直领表示忠君爱国,中正不阿;后背……”只把吕布听的大声叫好,催促貂蝉速速做出中山装,自己要试穿一番。
辛锐偷偷嘀咕:“中山装批发价一百块两件,汉服动辄上万还买不到真货。你们这些愚昧的外星人啊……不过我是不是应该再设计几款鞋子呢?穿靴子不搭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