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兴平元年(公元194年),一场在乱世三国并不起眼的小规模冲突,引起辛锐的兴趣。是关于西凉马家的。马腾这人,辛锐一向认为是厚道老实的紧,这回却变成事件的始作俑者,辛锐不由感慨:历史不可全信。
话说征西将军马腾久居凉州,可能是久静思动,寻思汉帝已被劫持至长安,离得倒是近便,遂于当年三月引着凉州兵驻于长安城外霸桥,自己欲入朝见献帝。
李傕、郭汜把持着朝政,再傻也明白马腾见了皇帝对自己半点好处都没有,若是见罢再生出个里应外合,起兵勤王的事端,那不是节外生枝又是什么!
于是二人假传旨意,命马腾速带兵回西凉,不准朝见。马腾原本带兵前来就有武力要挟的意味,哪知李傕、郭汜并不是被吓大的,自己走到城门口就被卫兵生生撵回来,险一险丢了性命,遂恼羞成怒,回营便即刻升帐点军,遣个倒霉蛋使者,往李郭处下战帖,自然是有去无还,被枭首祭旗。
而后李傕郭汜带兵迎战,两家在长安城郊拉开架势,相持数日。马腾为了占据舆论导向,壮大势力,纠集了几个中央和地方要员,有侍中马宇、左中郎将刘范、谏议大夫种劭、中郎将杜禀等等,这群人多半都受李傕、郭汜打压日久,与马腾一拍即合,当下各带兵将,前往相助马腾军。
与马腾同据凉州的镇西将军韩遂闻知,星夜带兵至长安,马韩二人是结义的兄弟,自然一个鼻孔出气,随即与马腾等全力攻打李郭。两军最终在数起小摩擦之后,于长安以西五十里的长平观决战。
李郭二人所部也是凉州军的班底,以往出关中,战泗水,守虎牢,都是久经战阵的强兵,尤其是李傕亲卫队‘飞熊军’,更是西凉兵里百里挑一的精锐,战力比马腾强了不止半点。两军一交锋,高下立判。
马腾和韩遂大败亏输,狼狈逃回西凉,剩下的几位合伙人,有被俘之后满门抄斩的,也有死于乱军之中的,余者随马韩二人逃窜不提。
而后不久,朝廷再降旨意,加封马腾为安狄将军,韩遂为安降将军。自此西边再次趋于平静。
事情全过程大抵如此,待传到辛锐耳朵里已经大半年过去了。辛锐对事情本身并无丝毫兴趣,但是这件事中涉及到两个未曾露面的人物,却是关键所在。
想到这两个人,辛锐不禁热血沸腾,若是能得到这二人辅助,无疑如虎添翼,令自己更好地施展。
贾诩,字文和,这个三国史上最善于算计人而又明哲保身,防着别人算计自己的谋略家。想到他,辛锐嘴角挂起一丝怪异笑容。这个人在董卓帐下呆了很久,一直不显山不露水,不献计策,却也不出差错;而后董卓伏诛,他又辗转到了李傕军中,即刻建议李郭二人进击长安,挟持汉帝。
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阳谋谁都可以用,但不一定谁都合适用,不一定用了都说好……至少在李郭二人身上,时间证明并不是很适用。因此贾诩这计策,表面上看来威武风光,是给了李傕、郭汜一个大甜枣,实则也是给二人垒了一座华丽的坟。
就这次长安之战而言,李、郭二人的政治行为,军事行动,多少都带有贾诩的影子,尤其是得胜之后没有追击,没有剿讨,反而升了马腾、韩遂的官,真正的画龙点睛,打一棒给个枣吃。
放眼今后,伺候死李傕郭汜,贾诩又跟了张济、张绣叔侄,张济命运不济死得早,只剩张绣倒算个英雄,于是乎贾诩保了他,教他战胜曹操又投降曹操,反而令他不死。降曹之后,官渡大胜是贾诩全力主张,赤壁之败是曹操不用贾诩之言,离间马腾韩遂,册立曹丕即位……
这人若是做了我的智囊,情报机构真是天生为他而设。辛锐不由意淫到。
另一人,便是马腾长子马超,恰恰与贾诩相反,不知何故,此次战役竟然没有他的踪影,这只猛虎若是在阵上,怕是李傕、郭汜赢的不会那么容易。
马超究竟去了哪里?辛锐百思不得其解。看来年后,有必要向西走一遭,将这二人好歹拉拢过来。
计较已定,辛锐强忍不舍,向吕布辞行。吕布不准,辛锐坚持要走,并相约来年不久便再来小住,吕布无奈,只得携貂蝉吕玲绮出城相送,直送到十里长亭,吕玲绮一路只是哭泣,辛锐也被这离别乱了心神,作声不得。
一路上吕布苦着脸,只有貂蝉还不时嘱咐一番。辛锐一一答应。
临别,辛锐再拜道:“北海濮阳相隔不过数日之程,年后事毕,我一定再来拜见温候和姨娘。万望保重贵体。”沉吟一下,又对吕布道:“年后曹操必对兖州等地用兵,温候千万谨慎,千万千万。”吕布点头答应,辛锐言罢便和陈登上了马,头也不回地向北海赶去。身后吕布一家久久凝望,直到二人和身后的车队远远地消失在地平线之上。
在官道上行了一日,人困马乏,到得黄昏时,远远望见前方有一座镇甸。辛锐下令身后军士在镇外寻个宽阔处,安置马匹辎重,负责押运的五百军士驻扎于侧,轮番守夜,辛锐引陈登打算入镇找个客栈休息一夜,明日赶路。
入镇后,探知这镇子唤作安平,是青州兖州的交界,终日里热闹非凡。远远望见中央大街处有一座颇富丽堂皇的酒楼,楼前挑出一杆望旗,上书“归林居”。辛锐遥遥一指,对陈登道:“我们便在此食宿吧。”陈登应诺。
赶一天路,途中只是吃口干粮,喝点淡水,辛锐早就前腔贴后背,加之马上颠簸,浑身的骨头好似散了架一般。见了前面酒楼,再也顾不得形象,引陈登疾步冲了进去。
想着镇外还驻扎着辎重军士,辛锐决定快些吃完再多订上些好肉好菜,好好犒劳一下诸人。
进门处是一个大柜台,一位年逾六旬的老者正低头做账,看样应该是掌柜。台前数只大酒缸,只一楼装饰就清幽淡雅,宽敞的大厅由四根红漆柱承重,四散摆着十数张八仙桌,每桌配四个红木杌子,大厅雕梁画栋,墙上更是挂不少字画,笔力凿凿,每幅字画图章上都是木易二字,可想见作者应该姓杨,却不知为何没有署名。
一楼大厅尚且如此,想必二楼雅间更是胜了数倍。
此时酒楼正是热闹光景,一楼几乎客满,几个小二满头大汗,穿梭在各桌中间,端茶倒水,下单上菜,忙的不亦乐乎。
辛锐暗暗称奇,想不到镇上竟会有这样的去处。迈步走向柜台,问道:“掌柜的,还有座么?”老者闻声抬起头来,只见陈登站在柜台前,又低头才看到陈登身前的辛锐,和蔼笑道:“楼下客满,楼上尚有一间雅间,只是被人定了……”
辛锐寻思这老头好古怪的话,明明有一间雅座,却又说被人定了,再看这老者,中等身材,微胖,花白的鬓发,三缕须髯飘洒,面色红润,眼神沉静睿智,举止大雅而脱俗,只是神情偶尔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苦涩。这老者浑然不似酒店掌柜,倒好像一位文人,更甚至于久坐庙堂那种气派。
居移气,养移体。气质这玩意,没有几十年的浸淫,绝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装出来的,也不是一天两天便消失无形。
当下辛锐大感好奇,也忘了饿着肚子,问道:“老丈,这大厅中的字画,莫不是出自您的手笔?”
老者诧异了一下,见辛锐不提吃饭,顾左右而言他,也不恼怒,淡笑点头道:“不错,正是老朽胡乱书画,叫小公子见笑。”一种只有文人才看得懂的傲骨油然而生,说话间老者身形都似高大了几分。
辛锐和陈登都不是外行,不由敬佩至极。辛锐笑道:“老丈如此大才,却做了最不入流的商户,糟蹋了一身的经史学识不说,也不怕祖宗怪罪?”
老者纵使涵养再深,却也不禁暗怒:这小娃娃好生无礼,且不说毫不认识,就算只看年纪,也不能如此言语,听说话倒是牙尖嘴利,不知是谁家孩子,虽然有些见地,却骄纵至斯。
老者冷哼一声道:“正是辱没了先人,但老朽生逢乱世,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书经中那些定国安邦之策,皆无用武之地,不入世也罢。倒也能图个安身立命,与世无争。”
辛锐又笑道:“学得将相术,卖与帝王家。若是出世就能天下太平,那世间之人为什么还是挤破了头皮地想要封侯拜相,想要割地称王,想要掌握大多数人的命运,想要成为法律的制定者?”
老者此时脸色大变,一阵青一阵紫,额上显出青筋,原本的飘逸之态荡然无存,胡须抖个不停,以手指辛锐怒道:“小子无礼,老夫活了这把年纪,甚样人也见过,多大事也做过,怎轮得到你一个黄口小儿放肆!”
身后的陈登此刻面如土色,忙扯了扯辛锐衣角,辛锐不以为意,仍是不温不火道:“子曰:‘士而怀居,不足为士矣。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老丈也未年迈,也未有恙,亦非贪恋钱财金帛,我略懂周易,方才见面时为老丈占了一课,不知老丈可愿再听我罗唣片刻?”
老者见辛锐并无去意,言语中更是句句戳自己痛处,恼怒更甚,提高声音道:“哪里来的野小子,快走快走。再要胡搅蛮缠,我令伙计打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