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杨奉营中,中军大帐微微透出些光亮,帐内杨奉居中,依次坐了十余人。
辛锐向其中一个中年将领问道:“董公,天子现下如何?”这人正是国丈董承,四十左右年纪,身材微胖。
“帝、后皆在李傕营中,吃穿都供应不周,整日担惊受怕。”董承叹口气,摇头道。
“这几日诸君都辛苦了,只待张将军从弘农率军赶过来,我等便可起事,郭汜那边,老太尉业已都说好了,只要我们从李傕军中发难,郭汜便趁机来攻,到时里应外合,必可救得天子。”辛锐勉励众人道。
“若非小将军和恩师前来,我等还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离开这樊笼,这回好了,我等都保着天子,一发去北海投小将军,也不枉为人一世,师父教诲。”一个三十左右,相貌堂堂颇有气势的将军,慷慨道。
此人正是张绣,现在在他叔父张济帐下做军官,张济前番引兵去弘农打粮就食,留他在长安守卫灞桥。
杨奉带贾诩找到张绣,商议起兵,起先张绣未敢深信,待后来见着童老爷子,哪还怀疑,二话不说便写书与他叔父,就言自己欲接驾前往弘农,叫张济起兵接应。
贾诩缓缓道:“这几日我在李傕营里散播谣言,说李傕欲害天子而自立,天下诸侯都闻风要兴兵前来讨之,李傕帐下多是羌人、氐人骑兵,有董卓前车之鉴,人人自危,这些天逃走者不计其数,我看这李傕气数也将尽了。”
众人大喜,张绣赞道:“先生之才,绣若能学上一点半点,也不至于到现在一事无成。”
辛锐心中好笑,张绣还真是对贾诩甚是推崇,和历史上一般无二。
计较已定,杨奉道:“现在万事俱备,只待张将军大军到来,我等三路夹击,救出天子。此地不可久留,诸位还请先回,以防李傕耳目。”
趁月黑风高,众人都散去,路上辛锐暗暗思量,虽说有自己和贾诩算无遗策,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但自己这边毕竟人手不足,若是届时大军冲突起来,只怕还是凶险异常,困难重重。
五日后,杨奉秘密报于辛锐,张济大军已开到蓝田,距长安不到半日路程,于李傕处只说是前来想劝两家罢兵议和的。
长安几家军阀,郭汜、李傕、张济、樊稠四人为首,原先都是董卓手下部将,待董卓死后,这几人倚仗手中兵势,驱逐了吕布,仍旧占着统治地位,之前李傕趁宴会借口樊稠私通韩遂,杀了樊稠,夺了他手下之兵,于军事实力稳居剩下三人之首。
但现在老大李傕和老二郭汜之间日夜火并,实力不断被削弱,长此以往必然被张济钻了空子,就算张济不钻,天下各路诸侯岂是善类?
李傕正为此事苦恼,得知张济率军前来劝和,思量一番,觉得再打下去的确对自己不利,因此答应了。
辛锐定下明日子时起事,又串联了郭汜、董承等人,与贾诩又前后思量一番,这才稍稍放心。
堪堪已到了盛夏,长安日里天气炎热,到了夜里,却又寒冷异常,辛锐紧了紧袍子,缩紧身体,心也随着温度揪起来。从北海出发到现在,已经快两月时间,此间事还未办妥,也不知北海现在是什么情况。
今日之后,若是安然救出天子,一定要尽快返回了,曹操和袁绍秋天必有动作,若不早回,恐怕横生变故。
半夜,长安城忽然火光四起,李傕营中乱了套,许多军士还在睡梦里,便被一刀毙命。未几,又见郭汜、张济两队军马旗帜鲜明,径向李傕军营杀来,李傕大叫中计,慌忙组织抵抗,且战且向西逃去,杨奉和董承引着本部军马,护卫献帝和百官,脱离李傕阵营,向灞桥赶来,灞桥守将张绣接着,与二将共同保着车驾往东便行。
辛锐等人亦在不远处接应,见三将到来,知道大事已成,赶忙叫即刻行军,往东奔潼关而去。
杨彪、辛锐众人自去拜见献帝,杨彪看到少年皇帝瘦的都脱了形,不由老泪纵横,辛锐劝道:“此地不宜久留,老太尉且止住悲伤,待我等离开长安,回到北海,再好生侍奉陛下。”
献帝自小便是个聪明人,又饱经磨难,若是放在治世,说不定也算一代明君,而今见了老太尉和自己亲封的小将军前来救驾,大感欣慰,勉励一番,便叫启程。
队伍向东缓缓而行,张绣辞别诸人,要带着本部兵马往助张济,辛锐叫贾诩随他前去,并对贾诩嘱咐一番,贾诩领命与张绣去了。
辛锐又估摸着行军进度,找来张三、王五,书信一封叫他们快马先行,回北海请赵云调兵接应。
第二日黄昏,车队缓缓行到华阴县,忽听背后一片喊杀之声,献帝惊惧,忙叫辛锐前去观望,辛锐纵马向后看时,只见路上烟尘滚滚,一彪军马由远至近追了上来。
两军列阵以待,郭汜立马帅旗之下,向杨奉、董承军中喊道:“杨彪老贼,诓我去杀退李傕,你却带走天子,着实可恨。还有那杨奉、董承,皆是反贼,今天我必杀你等。”
杨奉见状大怒道:“郭汜,你与李傕一丘之貉,都欲劫持天子,我等皆为汉臣,不忍天子受难,你却反咬一口,当罪不容诛,公明何在?与我斩杀反贼。”
徐晃提起大斧,纵马来到两军阵前,喝道:“反贼还不下马受缚?”
郭汜阵中骁将崔勇闻言大怒,不待点将,拍马舞刀冲向徐晃,交马之际,徐晃横斧架过刀锋,反手一斧将崔勇斩成两段,只用一合。
杨奉军士气大振,一声令下,都随徐晃冲杀过去,郭汜折了一阵,被杀退二十里。
当夜扎营,献帝、辛锐都盛赞徐晃之勇,口头表扬了一番,这番行军仓促至极,粮草都不曾带足,又能拿什么去犒赏三军。
郭汜失了一阵,颇为烦躁,现在他就是再傻也看得出来,杨彪不过是利用他驱逐李傕,而后带皇帝逃走,哪会管自己死活,皇帝是一张保命王牌,说什么也不能被这些人带走,因此他决定来日继续领兵厮杀,夺回皇帝。
自己兵多,杨奉、董承合起来不过千把人,今日之败全是对方那个猛将打头,先斩崔勇叫三军泄气,而后冲击,令自己部队溃散,明日再战,直接一拥而上,靠着人海战术,必然完胜。
第二日,郭汜再度引兵追了上来,此次并不答话,直接令旗一指,全军从四面八方冲锋上来,将杨奉、董承围在核心,辛锐暗道不好,便命马超引几十伙计护住皇帝、大臣等人,自己带童渊上外围协助杨奉、董承指挥部队突围。
马超见辛锐如此安排,急道:“主公不可以身涉险,超愿替主公前去。”
“天子要紧,孟起不可鲁莽,好生看护车杖。”辛锐见情况紧急,斩钉截铁道。
“老夫会保得小将军安然无恙。”童渊向马超递了个眼神,笃定道。
杨奉率徐晃正领兵拼命抵挡,见辛锐来到近前,高声道:“小将军伺机突围,我与董将军断后。”
辛锐找块略高的位置,观察四周地形,这华阴周边乃是山地,不利骑兵冲锋,华山在其南边不远,可现在被重重包围,又怎能得脱?也幸亏受地形影响,郭汜骑兵无法大面积横冲直撞,只能靠步兵包围,不然这千把人如何顶得住!此时他心下亦有些慌张,难道今日真的要葬身于此?
危急关头,西边尘土飞扬,一队人马杀进郭汜军中,当先一将,一杆长枪上下翻飞,杀得郭军人仰马翻。那将一路冲杀过来,所向披靡,正是张绣。
杨奉见援军来了,大喊一声,号召将士奋起突围。里应外合,两下夹击之下,形势瞬间逆转,郭汜只得再次收拾残军,往西逃去。
张济叔侄见敌军已退,前来拜见了皇帝,又和众位相见了,两家兵合一处,继续东行。
“好歹有张绣前来护驾,不然我等凶多吉少。”董承心有余悸道。
“这次郭汜退兵,必不敢独自追来,只怕他回去再度联合李傕,合兵一处再追,我等怕是难以抵敌。”辛锐不无担忧道。
“那郭汜前番不是和我们一起杀退李傕的么?他二人势成水火,怎能合兵?”马超奇怪道。
“先前郭汜中我等驱虎吞狼之计,满以为事后可以独自挟持天子,现下他已尽知这不过是利用他而已,自己甚么好处也没捞到,怎肯干休?两权相害取其轻,这二人失了天子这个保护伞,处境皆是一样危险之极,这种关头下,不联合起来,岂不是要被各个击破,坐等受死吗?”辛锐凝重道。
“如此不如尽快赶路,到潼关暂避,以潼关之险,必可抵挡二贼。”张济建议到。
“张将军军中怕不有三五千士卒,所剩粮草还有多少?”辛锐问道。
“这……于弘农前来时所携粮草不多,目下最多只够三五日之用。”张济皱眉道:“去岁大旱加上蝗灾,军中粮草本就不足,我原打算到了弘农之后,便去穰城、南阳一带打粮,如今身后频有追兵,却如何是好。”张济面色不虞道。
“粮草不济,不能久守啊。”辛锐感叹道。
辛锐听得出张济话中的不耐,想想也是,这张济本是跟随董卓一路走过来的,其狠辣比之郭、李二人也差不到哪里去,作为一方军阀,横征暴敛、抢掠百姓的事必然没少干。
这次所以能相助保驾,亦是看上了皇帝这块肥肉,想来分一杯羹罢了,若说他忠君爱国,那是大错特错。先前之所以与杨奉等人说张济可用,无非是起事之前多一份助力,同时安大家的心,若是待天子到了弘农,多半会被张济挟持,再搞一出‘长安故事’。